上一期讲到犬戎的狗,萨满的猪,惊奇地发现咱们居然是“猪狗”的传人,大家心里可能短时间难以接受。但是“猪狗不如”确实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常态,既没有能力像“猪”那样延续着三皇五帝的传说,又没有办法像“狗”一样建立夏商周三个国祚绵延的王朝。
“猪”“狗”的传说讲完了,本期该讲讲“鸟”的故事了。
大家知道商朝的起源,“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说的是一位叫简狄的女人吞食了一颗鸟蛋,最终生下商人的祖先——契。
“玄”铁“玄”鸟中的“玄”就是黑色的意思。在现实中我们能够看到三种黑色的鸟,分别是燕子、喜鹊和乌鸦。而乌鸦呢,在飞禽界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黑,黑得体无完肤,在阳光照耀下更是显现出一种五彩斑斓的黑。
那这只玄鸟究竟会是哪一只呢?故事先从“鸟官”说起,北京故宫中有专门养鸟的鸟官,官职还不小。满族传统的祭天仪式中,最重要的环节就是立“索伦杆”——汉语意为“神杆”,杆上有一个锡斗,用来放置碎肉碎米,用来喂养神鸟,皇上有时候还会亲自去喂。根据《魏书》记载,在北魏时期,很多内朝官职则取鸟的会意而称谓,如负责巡查、督导的官职则称呼为“白鹭”,取的是引颈远望之意;如在尚书三十六曹内供职的则称谓为“凫鸭”(野鸭:水陆两栖动物),取的是水陆两地、飞之迅疾之意,也就是办事腿脚很麻利的那种意思。
根据当时的行政制度来看,内朝人多是根正苗红血脉纯正的传统势力一族,权力往往大于外朝官员。所以,在那个时期,这些鸟官都是重臣,是很厉害的人物。
东北萨满王朝其中一个大官叫鸟官,咱们很容易推断出西北犬戎部族肯定有一个大官叫狗官,在那个年代“狗官”或“鸟官” 是妥妥的尊称,是普通人可望不可及的人生巅峰,清朝皇帝喊一声“狗奴才”,“狗奴才”们“喳”得欢快,描述的就是这种情形。
按照远古时期朴素的信仰,能被历代统治者奉为图腾的神鸟,肯定存在着某种祭天求神的本领。那么三只鸟中谁有这方面的特征呢?不妨从古代典籍中寻找答案。
“羿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乌皆死,堕其羽翼,故留其一日也”
——东汉《楚辞·天问》
“赫赫赤乌,惟日之精。”
——三国·吴·薛综《赤乌颂》
从中可以看出,远古传说中把堕其羽翼的乌鸦比作太阳,这是长久以来先民一直崇敬的神秘天体。商人把乌鸦当做太阳神般顶礼膜拜,把先祖的荣耀想象成乌鸦神鸟遗落凡间就水到渠成了。
既然乌鸦是神鸟,那么人们在现实生活中却有着天壤之别的感受,对大多数人而言,乌鸦是一种不祥之鸟。甚至有些地方存在着听见乌鸦叫就要死人的说法。和乌鸦相关的也没一个好词,像“乌合之众”、“乌鸦嘴”、“天下乌鸦一般黑”等等。这究竟又是为什么呢?
这又是一个屁股决定脑袋的问题了,乌鸦作为神鸟是针对于少数民族来讲的,而我们大多数情况下的语境是从汉民族出发的。北方少数民族顶礼膜拜的神圣对象很可能是大汉民族的灾难的象征。
还原下古代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征讨汉族的情形,骑兵部队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神鸟前进,乌鸦们也异常兴奋,南下征伐有战利品意味着能改善伙食,乌鸦飞在铁骑部队的前面,欢快的叫着。此时南方汉族同胞听见乌鸦的叫声,吓的瑟瑟发抖四处逃窜,躲避战乱,因为在汉族人的心里面,乌鸦的叫声是骑兵征战的信号。经过无数次这样的战争洗礼,汉族只要听到乌鸦的叫声就莫名地恐惧,听见乌鸦的叫声就知道要遭殃了,要么被俘虏,要么被杀戮,要么被掠夺。四散而逃、求个安生成为刻在基因里的记忆。
独尊儒术后的汉族掌权后,那些所谓正统的儒教官员抹黑造谣乌鸦自然就在情理之中了。
为什么在后面的演化之中,神鸟乌鸦又变成了凤凰了呢?汉族成为天下共主之后,把原来少数民族的一些传说故事,包括他们的信仰图腾逐渐汉化,为的是更加符合汉族人民的价值观。对汉族人民而言,乌鸦这个形象,不符合汉族的正统观念,所以汉族的神鸟渐渐想象成了凤凰的模样,作为国鸟传承了下来。
将少数民族图腾和习俗汉化成符合汉族价值观的例子还有很多,比较典型的是华夏先祖女娲、伏羲的传说。我们知道女娲、伏羲是一对夫妻,女娲补天、女娲造人的故事咱们耳熟能详。
人是女娲造的,那么女娲、伏羲又是怎么来的呢?时光推到远古的萨满时代,女巫佩戴着猪龙等信物围在篝火向上天祈福,保一方平安。有女巫自然会有男巫,巫字边上加个见——读作觋(xí),就是男巫师,男的在汉族语境里又称为夫,所以男巫师被称为夫觋(xí)。
女巫、夫觋(xí)从字面表达上就不符合汉人的价值观,所以就改成了女娲、伏羲(夫觋同音),讲到这是不是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一句话概括,不管是少数民族的先祖还是汉族的祖先都来自于萨满教的巫师,对汉族人民来说一时半会难以接受,但历史就是这么在演进的。
“家”这个字,汉族的理解和少数民族的理解天差地别。汉族里的“家”,字面上看,宝盖头代表房子,房子里面还有既能吃又能卖钱代表着食物和财富的猪,有个遮风挡雨又有吃的地方称之为“家”。可惜的是“家”字不在汉族的字典里面,汉族里和家相近的一个字叫“户”,“户口”“户籍”“编户齐民”,没听说过“家口”“家籍”吧。
“家”字出自于少数民族,也不代表房子,游牧民族根本不盖房子。上期《史前文明》里讲到,猪作为萨满的图腾有着至高无上的荣耀,是权利的象征,理解了这一点就能解释游牧民族的“家”是怎么回事了。宝盖头代表着蒙古包,里面住着受人崇敬的部落首领,对于少数民族的子民来说,找到了这样的蒙古包就是找到了自己的“家”。
从乌鸦变凤凰的传说,伏羲、女娲的典故,“家”的故事里,咱们能得出结论,在学习历史的过程中,特别是学习先秦史的时候,要更多地从少数民族的角度去思考去研究,单纯从汉族的角度出发很容易被带进沟里去。原理也非常简单,汉族“五千年为奴”的历史在史前文明时期、先秦时期才刚刚开始,汉族在那会根本就不是历史的话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