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完他父母那段时间,我噩梦缠身。梦里,雪一直下,他母亲不屑的眼神时隐时现,他转身离去,我拼命喊,却发不出声音。
直到醒来,那悲怆到无法言说的痛,仍残留在心里。
我只告诉梁宇梦的后半段,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发,说“小傻瓜,梦都是反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可从小到大,我的梦都很准。
01
未认识梁宇前,他就曾在我梦中。
大学,我与梁宇不期而遇。以前,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可见到他的一瞬,我呆住了,那是梦里经常出现的男孩。
一样的蓝色T恤与仔裤,一样的高高瘦瘦,一样的眼神温柔似水。
更奇怪的是,刚认识没几天,社团一起吃饭,他坐在我旁边,就很自然地将我的剩饭打扫干净。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用那辆破得不能再破的捷安特,带我穿越校园的每个角落。我们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吃饭、一起参加环保社团活动。
他陪我上山写生,从清晨到日落;我陪他参加足球和篮球比赛,从春天到冬天。
我们也经常吵架,但不超过半小时,他总会来哄我。
他说认识我之前,从未想到,自己会如此爱一个人。我说认识他以后,我才明白,这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大三时,我打羽毛球受伤,脚踝轻微骨折,不用手术,但需要打石膏换药。
他每天都给我打饭,背着我,上楼下楼,从宿舍到教室,或到医院。
负着100多斤的我,他很快就浑身湿透,我为他擦额前的汗,说,“我自己可以拄拐,你不用老背我。”
他腾出一只手拍拍我,“傻瓜,我就是你的拐,拿去,随便用。”
雅涵说,我和梁宇是神仙眷侣,曾经,我也这么认为。
我们都喜欢动物、热心环保和公益;我们都喜欢三毛和王菲,有说不完的话题,天马行空。我脾气急躁,但他平和包容;他总是头疼,而我是中医后代。
和梁宇好了以后,我才知道他经常头疼,家族遗传,他爸爸,爷爷,太爷爷都如此。
虽然太爷爷和爷爷都很长寿,不过他觉得头疼太痛苦,以后不想要孩子,避免下一代受罪。
其实就是他只能活到30岁,我也会义无反顾。那时的我,眼里只有他,条件与孩子都不在我的认知范畴。
一个暑假,我缠着妈妈教我按摩,推说是宿舍里雅涵身体不好。
梁宇说,他看过很多医生,技都不如我;他说我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躺在草地上,我靠在他胸前,望着天上云卷云舒,自言自语道,“真得有我这么胖的天使吗?”
他捏捏我鼻子,笑了,“我觉得天使都是胖胖的,可爱又亲切。”
02
毕业后,他放弃进入家族企业,选择和我一起到北京工作,租了一间很小的房子。
他父母极力反对他和我在一起,那时我才知道,我不是天使,只是灰姑娘。
我们仍在坚持,天真地以为,什么都不是爱的对手。
冬天,北京总会下几场大雪。
那天,雪花又纷纷扬扬飘落,天气预报说会有中到大雪。
我担心路滑,让他借住公司宿舍。可他坚持跨越大半个北京城开车回家,还特意来公司接我。
他说,这样的雪天,希望和我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大片,其实他是怕我害怕。 五年了,他待我一如当初。
雪下得铺天盖地,车行很慢,好在我们并不着急赶路。
“周末去延庆滑雪吧?”他眼睛里的碎光跳跃着,像粼粼波光。
“好啊,都说延庆上空可以看到银河,我一直想看”,我转过头,看着他笑。
车窗外飘落的雪花,在天空静静缤纷。我忍不住哼唱,“雪一片一片一片,我的爱因你而生。”
堵车时,他把我的手握在手心,车厢里温暖如春。
最终,我们没能去延庆滑雪。
第二天,他接到家里电话,母亲身体不好,让他赶紧回家。
我想起了前几天的梦,有种不好的预感。临出门,我靠在门边,忍不住说,“没事,就早点回来。”
他上前紧紧地抱着我,点了点头,我再不敢说一句话,好像一张嘴,眼泪就要流下来,自己已对他太过依赖。
一个星期后,梁宇回来了,看到他第一眼,我的心就掉到了冰里。他眼睛浮肿,一看就是“狠狠地哭过”。
一整天,他一句话不说。夜幕降临,他终于艰难地说出分手。
他父母认为,我们的家庭悬殊太大,我将来不会对他有任何助益,要安排他去英国。
下跪、绝食……这一个星期,所有的方法他都试过,一直在抗争,可看到母亲手捂着心脏时,却无法再继续坚持。
他母亲心脏不好,已经做了支架。父母与我,这是一个无可选择的死角。
早预料到的结果,只是我仍抱有幻想,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晚上,我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泪不停地流,心痛得无法忍受,只好用手紧紧地按压着心脏,他从后面抱我,身体一直在颤抖。
我不怪他,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其实,我也没有足够的勇气,踏入他的家庭。
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只是童话,现实中的结局,往往是像黛安娜或梁洛施,黛安娜生前极度抑郁,而梁洛施也未能踏入李家大门。
或许,我应该感谢他,放我一条生路。
他离开那天,雪一直在下,我望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整个人像一尊雪雕。
03
刚分手时,几乎每晚都梦到梁宇,醒来后,枕头和胸前的被子都是湿的。 后来,我封存了对他所有的回忆和想念,不敢触碰。
梁宇去英国的第二年,雅涵约我一起去杭州灵隐寺。她说,“那里特别灵,咱俩一起去求个新欢吧。”
旧爱难舍,但我也需要重新启程。
灵隐寺大雄宝殿佛前,我虔诚地点燃了三支香,跪下的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佛菩萨的眼睛,悲悯而清净,我的泪水莫名流了下来。
我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如果可以,求佛菩萨保佑梁宇头疼能够减轻。”
我依然放不下对“旧爱”的牵挂。
分手后,有时我会想,不知道他现在头疼时怎么办?
我知道自己是穷人思维,他那么有钱,肯定能找到最好的医生。
可我总是忍不住去想。
当然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拼命工作,稍有闲暇,也要应对父母安排的各种相亲。
我很奇怪,北京工作的各色白领,是怎么被生活在二线城市的父母挖地三尺而找到的。
直到有一次,爸爸偷偷告诉我,妈妈在给每个人看完病,都会问一句,不好意思,您有北京的亲戚或朋友吗?
我转过头,强忍住泪水。
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可以为了你倾其所有。
爸爸在40岁时受了工伤,眼睛视力几乎为零,工资微薄,为了照顾爸爸和我,母亲在家附近的药店里坐诊。
这一生,为了这个家,母亲付出了太多。
我没有雅涵的资本,不能恣意任性,我需要一个家,让父母安心。
和梁宇分手的第三年,我遇到周辉。
周辉说第一眼就爱上了我,因为我笑起来像观世音菩萨。
不得不承认,他的夸奖很特别。
但他的条件远远超出了我之前预设,复旦毕业,证劵公司工作,收入不菲,有房,有车,父母是高知。
不明白从何时起,我也变得如此世俗,脑中先想得是条件。当时和梁宇,我真是什么都没有想过。
第二次见面,我和周辉谈了家里的状况。他只说了句,你爸妈真不容易,要好好孝顺他们。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从这时起,我开始真正将周辉放在心底。
总之我们进展神速,半年后,我们决定结婚。
04
我结婚前,梁宇从英国回到北京。回家前,他想请雅涵和我一起吃个饭。
犹豫很久,我还是去了。
整晚,都是雅涵在和他聊天叙旧,而我只低头吃饭。偶尔,碰到梁宇如水的目光,我便低垂眼眸。
我也想有一天能与他笑谈过往,像老友一样把酒言欢,可我真得不行。
饭后,他送我们回家。
下车瞬间,我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眉头紧簇,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按压着太阳穴。
“又头疼了”,我问,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抽紧了,从上大学,只要他头疼,我的心就会痛,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嗯,有点,风大,快上去吧”,他望着我的样子,让我有点恍惚,仿若又回到了过去。
直到对面车灯照亮,我才清醒过来。
我又重新坐回车里,故作轻松,半开玩笑地说,“不收费,帮你按按,他的手抖了一下,没有拒绝。”
我让他半躺在后座上,头放在我腿上,三年多了,我们第一次离得那么近。
河谷、太阳、百汇、风池……我居然还记得每个穴位和步骤,这些细节仿佛已经镌刻在我生命里,永不褪色。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车里一片寂静,按到睛明穴时,很湿,是他的泪水。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之后他回到青岛,加入他家的家族企业,据说干得风生水起。
而我结婚、生子、上班,平凡而知足。
我有我的人生,他有他的天涯。
那场大雪之后,我们的初恋故事就结束了。
真得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后记
人生总有遗憾,我和他的缘分只有一段,但我从不后悔遇见他。
他是我的初恋,爱过方知情重。
我们没能走到最后,在一个飘雪的日子,我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或许是因为我们都太年轻,或许是因为我们都不够勇敢。
好在我们都在继续前行。
当时百般艰难,如今一朝回首,原来已飞渡千山。
那些年,我最想说的一句话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无戒365训练营第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