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在遥远的大山里的那栋房子,那是曾经做梦的地方,在风雨中屹立了二十多年。自从爷爷奶奶前几年的相继离世,它就像没了生机的树木,一直在腐朽,在孤独中被野草侵蚀。爷爷曾经说,在他的那个年代,有好多风水师说它所处的位置是风水宝地——我已经不记得说的是五龙还是九龙之地。这严重导致了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认为自己是汉朝刘邦的后代,具有皇室血统。现在时不时还在做这个梦。
它所处位置较低,前面有一片好高的竹林。每次从远处望去,它就像一个躲起来的孩子,只是偶尔能看见黑色的瓦屋面。以前放学回家,总想给同学指我家在哪儿,结果等了好久它都不肯露面,让我在同学面前很是尴尬。这个是我小学时期一直耿耿于怀的地方,直到现在也没有释怀。
左边紧挨着的是一条水沟,以房子进深的那段长度较缓,落差仅半米。其上游是一段落差4米左右的瀑布,下游则是一段落差7米的瀑布,中间15米左右的缓沟成了我们嬉戏的地方。每逢暴雨的时候,我透过二楼镂空的条形木窗往外看,土黄色的山洪从上游顺着狭窄的沟渠,在瀑布处狂泻而下,像无数的水蛇争先恐后的涌出,落下来击打在石头上,溅射起白色的水花,然后又窜入大流中奔向下一个瀑布。小时候对黄河,特别是壶口瀑布最大的想象,也就是这样了。没有暴雨的时候,我们会顺着水沟,在不多的石头缝里摸索。对水沟的每一次“扫荡”,都是伴随着对螃蟹的渴望和蛇的恐惧,不过好在那时候胆大。血的例子往往是最深刻的。水沟下游紧靠一道20多米高的山崖,有一个比我小两岁的伙伴从崖上扔下四分之一巴掌大的瓦砾,像头彩一样砸到我的头,然后又弹到后面的水田中。感谢那道美丽的抛物线,让当时的我这个未满十岁的脑袋除了破皮之外居然没有昏倒啥的。世界爱我,留我至如今!
最喜欢的是房子后面的两口圆口方形的水井,分别占据了房子的两角,就像两个守卫,把控着后背的安全。以前不懂物理,只知道冬天井里有水雾,像水被烧热了;夏天外面四十多度,里面的水还是透心凉,以至于我把西瓜丢进去“冰冻”。不知道为啥,井里总会有好多青蛙和癞蛤蟆,趴在水面的井壁上。小时候大人告诉我们,不要瞪着癞蛤蟆看,说它的尿会射到眼睛弄瞎眼睛。就像他们说耳屎吃了会变哑一样,我每次都会心惊胆战的掏耳朵,生怕不小心吃到嘴里。因为不知道它尿的距离,所以我自以为的离癞蛤蟆两三米,即使绕路也不敢靠近。为了防治它们用排泄物来毒害我们,我们往往是赶尽杀绝:用一根长长的树叉,在另一头必须有一个可以供它们趴着的接头,勾起它们后小心翼翼的收回来。如果是癞蛤蟆就抛远远的,然后乱石扔去砸死;如果是青蛙就用手抓住,摔到石头上然后剥皮烧烤,那是儿时少有的其他肉食了。可能是那个时候的罪孽,我后面有了胃病,现在已不再吃青蛙。以前每次经过井边都会想:我要是趴在井边掉下去了咋办,如果我头朝下,这个1米宽的井,我能倒转过来吗?掉下去真的会看见西游记里的龙王吗?会像地道战里一样中间有地道穿过吗?在枯水期的时候,我们需要下到井底舀那刚渗出的一丁点儿的水。我曾特意下去研究了好久,并没有那些异想天开。幸运的是,我没有头朝下的掉进去过,也没有掉下去过。
房子后边还有三棵枇杷树起,一棵是我家的,一颗是别人家的,另外一棵在分界上——这棵树往往是谁吵赢了就是谁家的。我一直把第三棵树当作自家的,因为都是那种小果实,很甜;而他家的是良种树,很大,却没什么味道。正因为此,我知道并不是良种的就是好吃的。虽然争吵,但我摘了枇杷他也没说什么,开始一直以为是他和善,后面才发现两家争得不过是树可以作柴。
房子的右边是别人的土地,里面种满了东西,有茄子、白菜、番茄、红薯、甘蔗等。在冬天荒置着的时候,胆大的人就会用那种超大个的鞭炮插到稀土里,点燃后,炸出好大一个坑,俗称“牛屁眼”。炸飞的泥土像孙悟空的法术,四处散射。我则是躲在柱子后头,远远的观望,跃跃欲试又胆战心惊,最后不了了之。
门前那棵跟我同岁的树,叶子生长又凋落。他见证了这里的故事,又被包含在故事里。我想他没有把故事刻在增长的年轮里,就像我没有写在本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