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省读书大多坐火车。
那时的火车特慢,还经常晚点。从湛江到武汉只有直快,29个小时;从广州走有特快,21小时。湛江到武汉全票24元,广州到武汉21元,学生半价。这是硬座的票价,大学生很少有坐卧铺的。
当年一毛几分钱都能派上大用场,记得早餐的花卷或发糕每个只需三分钱菜票加二两饭票。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广东那时已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们的父母也一再涨工资。相比内地的消费水平而言,广东人算有钱的了。
那时的火车还是烧煤的,也没有空调车这回事儿。如果坐在靠窗迎风的位子,一趟下来脸都是黑的,洗脸时会发现鼻孔漆黑。火车摇晃得厉害,声音也大,到达学校的头几天,蹲洗手间都会有摇晃的感觉,耳畔仿佛还有火车的节奏声。
当年坐火车,怎一个“挤”字了得!到处都是人,过道、洗漱间、开水间、厕所门口,都挤满了人。个别调皮的男生爬上行李架,得意洋洋地俯视众生,当然,被列车员发现少不了挨一顿臭骂。
从起点站上车算幸运,有座位。过道里通常站着人,眼巴巴地盼望我们去打开水或上厕所,好蹭着坐一会儿。蹭着蹭着就不起来了,最后三人座都变成了四人座。晚上,没座位的人就站在过道趴在座位靠背上打盹。有一次半夜里座位底下传出如雷鼾声,探头一看,不知何时躺进去一个壮汉,睡得正香呢。
最让人惊讶的莫过于春运期间火车进站的情景。进站前列车员会逐个检查车窗有没关紧,并再三告诫一定不能开窗。火车尚未停下,人和行李早已潮水般涌来,气氛紧张得像打仗。有一次车窗没关紧,结果被强行推上去,大人小孩一个接一个从车窗外爬进来,大包小包挤将进来,惊险程度无以复加。如此慌不择路应该是因为人太多,列车员不开或少开车门的缘故。
每次上下火车都像胜利大逃亡,被如潮的人流裹挟着疾步小跑。出省读书的莘莘学子都是高年级领着低年级,男生帮着女生,健壮的照应着瘦弱的。挤火车结下的友谊可以用“牢不可破”来形容。在本省读书很难体会到这一点,想不通怎么会“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但出到省外确实是这样。
艰苦漫长的旅程当年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用扑克牌变魔术是坐火车一大乐事。高年级的老乡基本都会玩几套魔术。其一,你随便挑出一张牌,由他放回去,洗牌后他能找出来你挑的那张牌;其二,两小叠牌正面相对拿在手里,吹一口气即变成背面相对,再吹一口气,又变成正面相对;其三,你告知他第一张牌是什么,然后他把牌放到背后鼓捣一下,再朝你一举,告诉你下面是什么牌,可以依次告知整副牌!其四,其五……不一而足。
高年级男生只喜欢给女生变魔术,因为容易被男生识破。女生相对迟钝一点,发现不了个中奥秘,觉得神奇得不得了,崇拜得不得了,缠着要拜师学艺。起初自然是不肯教的,说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非得软泡硬磨,一路上倾囊搬出好吃的,又许以到校后请客的承诺,师傅才会挤牙膏似的教上一招。每当徒弟笨拙地操作,不时露出破绽,师傅总爱谆谆教导:“戏法是假的,功夫是真的。好好练啊!”
打拖拉机是当年坐火车的主要消遣。可以四个人打两三副牌,也可以六个人打四副牌、六副牌,甚至更多。即使讲解了游戏规则,刚开始打仍然觉得一头雾水,什么主牌、副牌、底牌、坐庄、埋底、抄底、钓主、枪毙、连升三级等等,专有名词太多了;什么抢庄、保底、埋绝、垫分、大毙小毙、大钓小钓等等,战略战术也太多了。对于挤过了独木桥的天之骄子,这点困难不在话下,不过打牌水平的高下相距甚远。发现一个现象:理科生通常比文科生水平高,男生普遍比女生打得好。差别在于记牌,高手即使三四副牌,也能记得各家出了什么牌,从而估摸下家手上有些什么牌,然后用不大不小的牌恰到好处地拦住下家。据说打升级和桥牌一样,能提高智力水平,我信!
大学毕业那年,火车第一次提速提价。至今,二十多年过去,火车已六次提速提价。地铁、轻轨、高铁、磁悬浮列车,交通工具日新月异。现在从广州到武汉坐高铁只需五小时,座位的布局类似飞机,不再是相对而坐。如今的学生,即使结伴而行,也大多抱着手机自己玩,自己乐,当年在火车上变魔术、打升级的热闹情景已成为我辈追忆的往事。(发表于《珠海特区报》20121014第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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