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月你好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少时，只是一味地认为：扬州三月遍地都是烟柳琼花，一派繁花似锦的样子！又岂能懂得“李孟”之间那依依惜别的情感？！
带着一颗千遍万遍也不厌倦的归心，我再一次奔向了故乡的三月。
我来到田地畔，我说，三月你好！
我的头顶上飘洒着洁白的雪粒儿，那湿漉漉的土地上，留下了一串串大大小小的脚印儿。
哦，三月——你笑了！
我来到江河岸，我说，三月你好！
我的眼波中荡漾着清粼粼的江河水，那游弋的禽鸟儿，一会儿在水面上拍打着欲飞的翅膀；一会儿又停了下来，相互以喙梳理着情侣的颈羽。
哦，三月——你乐了！
我来到山之巅，我说，三月你好！
我的脉搏里跳动着山谷那清脆的回响，一群戴着红领巾的小孩子，和他们的老师在沙地上挖坑、提水、搬运小树苗，种下了一棵棵绿色的希望。
哦，三月——你动了！
哦，三月——是你向世界派来的精灵吗？
一大片象征着生命的绿——在毛乌素大地上隐隐萌发！
三月，你让我想起了母亲年轻时的面庞——是那样的娇美与慈祥！也让我听见了父亲在高原上豪放的犁歌！
而我，再一次走进了——我的遥远的童年欢乐！
2
春雨淋三月
阳春三月，一场春雨刚好和塞上不期而遇！
因为刚好遇见你？
山野等不及了，万物挣脱了冰封与禁锢。田地就像女人刚刚清洗过的脸庞，急需要来一番涂脂抹粉，那样会更加楚楚迷人。
城市等不及了，高楼大厦上的雪融水淌出来一道道污浊的痕迹，那蓝色的玻璃墙急需要来一次畅快淋漓的清洗。
街心绿化带里的林木也等不及了，看上去蓬头垢面的杨柳，一副灰塌塌的模样，它们多么需要苏醒后的第一次梳洗打扮啊！否则，以何面对这大美的三月春光？
我站在家里的窗户跟前，向外眺望着。
门前的小学校好像比平时早放了半小时学，几个穿着浅蓝色校服的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聚集在小区的露天停车场上，互相推搡着、拉扯着。一胖一瘦两个戴着红领巾的小拳头挥舞起来了，好像要打架的样子——终归没有落到对方的身上。
小区的广场一角，一个文文静静的小男生被四五个小女生围困住，你过来摸一下头发，她过来轻轻地拍一巴掌肩膀。小男生也不招架，只是满脸的笑容。
窗外的世界极大地感染了我。
刚好，老师打来了电话——叫我陪他出去吃饭。我也很想喝两杯哩。
楼门外天气暖融融的，零零星星的雨点儿敲打着车顶，很久没有听见“叮叮当当”的雨滴声了。
小区里的那几株桃树竞相开放了花朵，满树的粉白；地面上升腾起一股扑鼻的泥土馨香，把那花香也给淹没了。
幼儿园门前的几棵大垂柳在风雨中摇晃着脑袋，把那些细细长长的柳丝飘拂到大门的墙顶上，谁能受得了这般的婀娜多姿？！却也被春雨给淋洗的翠翠绿绿。
出租车的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可是忙坏了，左右快速地摇摆着。街道低洼处的积水被汽车轮胎一冲撞，眼前的世界瞬间一片模糊。
下了出租车，疾跑进小饭馆，我的浑身被一场三月的春雨给淋湿了。那几个放学后贪玩的小学生应该也都回到家里了吧？
一场三月的春雨让全世界都在为之动容！
3
三月春风吹杨柳
北宋著名文学家王安石在一次急欲飞舟渡江回家时，写下了《泊船瓜洲》。诗中那一句“春风又绿江南岸”，令多少代、多少人迷恋上了江南美景！
我想，那长江岸边的树木被春风吹刮出一片新绿来，诗人描述的应该是嫩芽初绽、枝条飘飞的杨柳吧？
春风不仅能吹绿了古代江南岸边的杨柳，也能吹绿而今塞上陕北的杨柳。
江南的“苏堤春晓”（西湖十景之首，元代又名“六桥烟柳”）是北宋大诗人苏东坡任杭州知州时，疏浚西湖，利用挖出来的葑泥构筑而成。并在堤上栽种了杨柳。后人为了纪念苏东坡治理西湖有功，而将它命名为苏堤。成为传诵千古的不朽佳话！
塞上春来只现两种颜色——桃杏花花遍地开，满眼一片粉与白；那春风满世界里跑，吹得杨柳绿了梢。
陕北的“塞上柳”多半是出于老百姓对生存环境的改善和对大自然的尊崇，而自发地栽种到最适合柳树生长的土地上。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句成语是否原创于勤劳朴实的陕北劳动人民之口？但至少来源于人们的劳动生活。
记忆中，村里谁家打制个门窗、搭建个凉房，或者给土窑洞顶上的裂缝接一根顶梁柱，都要选用一根根粗壮结实的杨柳椽。即使在家乡“神府煤田”红极一时的世纪之初，那些大大小小的煤窑作业面上支撑岩顶的锚杆，也都选用了一根根杨柳做支柱。
江南的六桥烟柳也罢，陕北的塞上柳也罢，都是历代文人墨客描写春回大地的时节载体。
春回大地来了，人间万象更新。
母亲曾说“二八月乱穿衣”。小时候的我们还没来得及更换上薄一点儿的夹袄，村头那满山坡的桃杏花花就在赤裸裸的枝条上绽开了粉红的、洁白的花朵。好像它们也来不及更换上新绿的叶衣似的。
那时候，陕北的山区特别偏远、特别闭塞，物质生活普遍贫困。父母没有多余的钱给孩子们早早地预备季节来临时更换的衣裳。小孩子们又多费事，经常成群结伴地满世界里“疯跑”，用我的小学老师的话说——爬墙上树，一个个就像“孙猴子”似的。那时候，大人们比农业社里的牛马干的活都要繁重，再加上 “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生活理想还没有实现，人们早早地摸黑睡觉、抵抗饥饿的侵袭去了。孩子们因为费事而被磨破、挂烂的衣裳就得不到及时的缝补，经常在教室里闹出很多笑话来。多半是出于天性的好奇，紧跟着就是报复心理使然，大家你在我的裤子破口上扯一把，我再回过头来追赶你，再在你的袖子口上拉一把，那就真的有西洋景好看了——屁股上漏出来洁白的棉花絮，赶紧用手按住；袖口上的破布片连连挂挂，走起路来一副煽风点火的架势。反正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大家都是一路的嘻嘻哈哈。
大哥十六岁那年就辍学回家“唾牛屁股”（耕地务农）了，爷爷就开始张罗着给他说媳妇。父亲好像不怎么着急的样子，每天都在包产到户的责任田里忙活着。也是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一大早，二婶在半人高的石头院墙外高喊着母亲的名字，问大哥收拾好了没有，好早点动身过黄河，去山西那边的她娘家村给大哥说婆姨。
我忙着挂起书包，准备到村里的小学校去念书。临出门时还朝大哥吐了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大哥好像是害了羞，没顾上看见他脸红发烫的样子。
晋北有一首民歌叫《绣荷包》：
初一到十五，十五的月儿高，那春风摆动杨呀杨柳梢。
三月桃花开，情人捎书来，捎书书带信信要一个荷包袋。
一绣一只船，船上张着帆，里面的意思情郎你去猜。
二绣鸳鸯鸟，栖息在河边，你依依我靠靠永远不分开。
三绣南来雁，飞过千重山，你与我那情郎哥把呀把信传。
郎是年轻汉，妹是花初开，收到这荷包袋郎你要早回来。
而今的大哥已经是膝下有儿、有女，有孙子的中年人了。大嫂自然是那一次由二婶亲自把她山西娘家的亲侄女介绍给大哥的。如今，大哥和大嫂两口子都住在县城里，帮着照看小孙子。忙里偷闲的功夫，夫妻俩还往人多的地方去聚集，跳一跳广场舞、扭一扭陕北大秧歌。一家人倒也生活的其乐融融。
这是又一个两天足不出户了吧？我们单位的勤务模式实在是太适合我的业余生活了——值一个全天班，在家里休整两天。其实也是我适合单位这样的工作模式——上一天班，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写两天字。何乐而不为？
刚出楼门就看见小区里明显与往日不同了。小学和幼儿园门前的那一排垂柳都换上了翠绿色的新装，柳芽儿撑破了硬壳，探出来鲜亮亮的两片嫩叶儿，长长的枝条在行人的头顶上飘来拂去，感觉妖娆的很！
是啊，那春风吹绿了杨柳梢！
忽然想起，那东山顶上的红山公园里，千万株亭亭玉立的小垂柳也应该焕发了它们青春的齐耳短发，已经是满眼的活力飞扬吧？而在高新开发区南端的阳光广场上，人造小溪的岸边，柳枝低垂在粼粼的溪水里，就像那天上的仙女下凡了，在溪水边搔首弄姿哩！
榆林老城墙外——长城路西边的榆溪河两岸，长得高过了三层楼房的蓬头柳，默默地站立成一道靓丽迷人的风景，给这座历史文化名城赋予了新的人文内涵。
生命永远像一个无法破译的原始密码，每一代人都有其特定的春华记忆——不以岁月的更迭而遗忘，也不以时光的流逝而消失。延续、延续、再延续，这便是生生不息的生命意义。
让我们追随着春风的脚步，倍加珍惜这令人欢欣鼓舞的时代春光吧！
（2018.10.18再改于陕北榆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