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是我村上的姐妹,当她带着不到2岁的大女儿回到娘家,同时拖回了自己带去的嫁妆时,我大学还没毕业。
那次暑假回家,发现她居然回来了,惊喜之余便约她一起逛逛,同以前一样,我们在河边慢慢地走着,说着自己的生活。
天气很热,树上的蝉鸣一刻不歇,它们仿佛要跟老天抗议,抗议自己离开地面后只能拥有如此短暂的生命。
阿英比以往沉默了很多,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我在说,而我那时并未发现她的异样。
我们在看着轮船鸣笛经过并渐行渐远的时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她突然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我:“秋,我离婚了!”
我愕然:“之前你拼尽所有的力气要跟他在一起,现在这是为什么?”
01
阿英长得很漂亮,有着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那一双晶亮的眸子,灿若繁星,一颦一笑间,让人无法不喜欢。
她总是留着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像《小芳》那首歌唱的: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虽然长得漂亮,但是她性格并不孤傲,在家从不偷懒,放学后就帮父母做家务,忙里忙外,还做得一手好菜;在学校跟同学们相处得也不错。
无论何时看到村里的长辈们,她都会主动问个好,再去忙自己的事情。大家对阿英赞不绝口,看到阿英父母就会说道两句。
东头的三爷爷说:“你们好福气啊,小英这么懂事,是个孝顺的娃儿。”
“小英这么漂亮,以后非得乡长家儿子才能配得上。”西头的二军母亲站在菜园边上也拉起了家长里短,她是个媒婆,早早地就想给阿英介绍对象了。
各种称赞让老实巴交的阿英父母惶恐,他们边忙着给菜地施肥,边呵呵地笑着,“就是个傻大妞,没啥心眼。”
“以后能找个踏实的人对她好就行了,看孩子自己。”
阿英初中毕业后没有继续学业。村里有几个小姐妹早早便出去打工了,给家里寄钱不说,过年回来的时候个个都很时尚。
她们穿着各色好看的大衣,配上紧身的健美裤,搭上酷酷的马靴。马尾辫被大波浪取代,脸上涂了粉,搽了胭脂口红,如同电视上的摩登女郎。
在农村的土地上,这一群时髦的女孩赚足了回头率,有艳羡的,有嫉妒的,有觉得伤风败俗的,不一而足。
小姐妹们跟她分享外面的世界,夜市上有各种美食、琳琅满目的商品,可以去舞厅跳舞,去影院看电影,去溜冰场滑旱冰。
姑娘们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阿英心动不已。既然也没考上高中,那就出去打工吧,也替父母减轻经济负担。
在家人的默许下,她结束学业,背上行囊,跟姐妹们踏上南下的路程。
02
到了南方后,阿英被熟人介绍到了棉纺织厂上班,由于工厂生产任务较重,工人们都是实行“三班倒”工作制,半个月轮调一次,一周可以休息一天。
工资以计件形式来算,连加班能拿到四百元左右。在阿英眼里,这样的工资让她非常满意了。
初来乍到,虽然不熟悉,但是老员工还算友好,宿舍布局也不算陌生,十二个人一间,上下铺,当初上初中时住校也是这样的环境。
由于同一个宿舍存在不同班别的女工,上白班的女工下班后回宿舍后,都会尽量轻手轻脚的,以免吵醒上夜班的姐妹。
阿英的工作是在机器前纺纱,由资深的员工带着几天,等她上手之后便让她独立操作。工作不难,就是很单调,每天重复同样的工作内容。
待工作结束后身上全部是毛絮,必须要去洗澡才能清理干净,工厂有专门的澡堂,24小时供应热水。
下班后,姑娘们便拿好洗浴用品往澡堂飞奔而去,在淋浴头下冲洗掉一天的疲乏,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也不例外。
阿英从最初感叹热水竟然可以源源不断使用,到后来慢慢习惯这样的生活。
外面的世界确实比农村的生活精彩,能接触很多原本接触不到的东西,自己也长了见识。
周六下班洗漱完毕,姑娘们开始脱下工作服,换上自己漂亮的衣服,对镜贴花黄,打扮得光彩夺目,三五成群约着出去玩。
这个时候,她们不再是工厂的女工,而是城市里充满活力的摩登女郎。
第一次,阿英看到了夜市的繁华,人头攒动,琳琅满目的小商品,空气中涌动着炸串、烧烤的香味,让人胃口大开。
苦于囊中羞涩,她只买了串炸素鸡来解馋。
第一次,她跟着伙伴们来到了旱冰场,场子里的音乐劲爆无比,让人不由自主地振奋起来。会溜冰的人在场内自由追逐、嬉戏,非常潇洒。不会溜的人扶着旁边的栏杆,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害怕摔跤。
站在边上看着,她羡慕别人的轻盈却不敢尝试。
第一次,她跟着大家来到舞厅,五颜六色的灯光变换着,兔子舞音乐放起来,男男女女跳得快乐无比。转而换为轻柔的音乐,一对一对走进舞池,跟着音乐轻轻旋转,迷人眼,乱了心。
有人来邀请阿英一起跳舞,她羞涩地拒绝了。
第一个月发工资,她寄了一半给家里,也写了一封信回家,告诉父母自己在这边的生活,没有电话的岁月,只能靠漫长的信件来沟通。
漂亮的女孩永远不乏追求者,工厂有男孩子给她写情书,约她出去玩,被她拒绝了。
阿英想着自己年龄还小,不想那么早谈恋爱。
人与人之间缘分到的时候挡都挡不住,一个和阿英同样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的男生阿南出现了,他的眼睛灿烂有光,饱含深情。
03
阿南留着蓬松的中分头,喜欢穿牛仔夹克,那个时候小虎队和四大天王都非常火,年轻人都喜欢模仿他们的发型和服装,作为工人圈里的时尚典范,他总是一副酷酷的样子。
而身为厂里的电工,他操的却不止电工的心,哪个姑娘遇到点麻烦了,需要帮忙的时候,总是先找到南哥。
阿南很是热心,他有几个小弟,这几个小弟便协助他解决各种问题,当然漂亮的姑娘肯定还得他亲自出马。
遇到阿英时,他心动了,总感觉这个漂亮的妹妹在哪里见过。
托人打听,原来是老乡啊,同一个县城出来的,虽然一南一北,但不妨碍他以老乡的名义走近阿英。
一往情深的眼神开始为一人停留,不知道她哪里好,可就是莫名地心动不已。
曾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开始逐渐转变,见到阿英,他觉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即可。
他给阿英送随身听,还附上磁带,有李春波的《小芳》,有郑智化的《麻花辫子》,他说歌曲里面就是他想说的话。
“你那美丽的麻花辫,缠呀缠住我心田,叫我日夜的想念……”好听的歌曲,让阿英痴痴傻傻地笑着,原来有人如此看重自己。
他带阿英去溜冰场看他溜冰,滑入场地,他便是整个场上的焦点,各种花样在他冰鞋下应用自如,他带起了“开火车”,大家联合起来组成火车头;一个接着一个,几乎串联整场的人,彼此之间没有怯与涩,以每首歌起始一周接着一周滑行,使氛围进入高潮。
阿英不会滑,他便牵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地教,耐心无比,引得小弟们一阵口哨声。
没事制造点小浪漫,身边还有一群义气的小弟永远会拍着马屁叫嫂子。阿英慢慢陷入,她相信自己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
好朋友劝她要不要再考察一下,周围的姑娘没有不认识阿南的,知道他比较义气,也很会玩。但是如果要是找个人结婚,他未必是那个合适的人选,不够踏实,未必能经得起结婚后平淡日子的细水长流。
热恋的女孩哪里会听得了别人的劝告,在她看来,无所不能的阿南没事就能给她制造出一点惊喜来,怎么会有平淡的日子?
只要两个人相爱,每天都是热恋的时光。
阿英从工厂的宿舍搬了出去跟阿南住在了一起。
他们租了一间小小的屋子,虽然简陋却不乏温馨。
由于班别的不同,两个人能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只要有时间,他们就会一起去菜场买菜,回到小屋后,阿英主厨,阿南打下手,两个人说说笑笑,在蒸腾的烟火气中把饭菜做好。
吃完饭,他便骑车带着她,熟悉地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美名其曰“消消食”。
几个月的时间,在自行车的后座,阿英把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逛了个遍。
这样的生活很美好!
04
阿南进了局子时,阿英还在上着班,被领班喊出去,在会议室里坐着的有公司的领导,还有戴着大盖帽的警察。
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她的腿发软,双手局促地无处安放,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
领导看出她的慌乱,安抚她不要慌,只是找她了解一下情况而已。
心刚刚落地,通过几句话的交谈,又提了起来,她虽然没犯事,阿南犯事了。这可如何是好?
工厂里有一批报废的线缆失踪了,按照失踪的时间,以及工人值班的时段排查下来看,有几个人最有嫌疑,其中便有阿南。虽然总金额不算大,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工厂还是报警了。
几个嫌疑人已经被请到派出所做笔录,他们也安排人到公司找相关人员调查这几个人的生活轨迹。
偷窃的罪名如果被安上,这是要坐牢的,阿英做完笔录心急如焚,回到线上也无心工作,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阿南,到底是不是他做的?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来不及洗漱,也来不及等半小时后才出发的班车,她叫了辆摩的回家了。
摩的开得很快,刺透这冰冷的空气一路前行,寒风中,她的脸如同刀割般疼痛。这都不重要,什么都比不上现在这忐忑的心,想要了解一个答案重要。
她的心里有两个小人在交战:
小人A义愤填膺地说道:“不,阿南不是这样的人,工厂一定是冤枉他了!”
另一个小人B满是嗤笑地反驳着:“不是这样的人,工厂有几千号人,为什么偏偏他在嫌疑人里面?你对他又了解多少?”
小人A很生气地回道:“那是因为那几天正好是他值班的时间,无论如何,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我信他!”
小人B接过话茬:“你和他相处不过几个月,你班别又不一样,也不在同一个部门,在你们见不到的时间,你知道他在干什么?你哪里来的自信说信他?”
小人们交战没结束,摩的已经停了下来,到了出租屋了。
远远地看到屋里有亮起的灯光,她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阿南回来了,那代表他没事。
付完车钱,她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走去。
钥匙刚要插进锁孔,门便打开了,一屋子的烟味透过打开的门散出来,阿南的几个小弟站在门口:“嫂子回来啦,我们找南哥说点事,正要走。”
“在这吃饭吧,我烧几个菜,吃完再走。”阿英客气地挽留他们。
“不了不了,我们还有事,不打扰你们了。”带头的小伙子摸摸头讪笑着,带领几个人一起离开了。
阿英进了屋,被烟味呛得咳嗽连连,阿南回过神来,把手上仅剩的一点烟头摁进烟灰缸,然后站起来去把窗户打开散散味道。
“今天在单位,警察找我了。”阿英开了话匣。
“嗯,我知道,有人跟我说了。别担心,都是小事。”阿南走过来抱抱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有你吗?” 闻着他身上还未散去的浓郁烟草味,阿英忍着不咳嗽。
“怎么会有我呢!你要对我有信心,东西刚才已经找到了,他们明天会结案。走吧,下点面条吃,折腾一天没睡觉,菜也没来得及买,凑合着吃一点。今晚请假不上班了。” 阿南帮她把肩膀上的包拿下来放好,便去了厨房。
05
隔天上班,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听见柜子另一边有几个女孩在窃窃私语。
阿英并不想偷听别人的话,但隐约间传来“南哥”的字眼,让她不得不竖起耳朵听一下。
“哎,你们知道吗?丢失的那批线缆昨天找到了,说是被人不小心摆放到别的仓库角落,只是误会。”首先开口的好像是C组小丽。
另一个不熟悉的声音接上来:“我听说不是找到的,实际上是偷偷送回来的,南哥安排的人。”
“这么厉害,都报警了还能摆平。”小丽惊讶地说着。
“咱也不知道,只是听说而已。哎,听说南哥手里又有自行车了,你们要不要买?”
叮铃铃……
上班的铃声响起,姑娘们一个个都往车间跑去,留下未谈完的话题。
阿英怔怔地站在原地,自从离开了宿舍,她每天下班就往回赶,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跟同事们的交流很少很少。
而此刻,她发现自己对枕边人的了解还不如同事们。
对了,自行车又是怎么回事?阿南何时开了车行?
带着一堆不解的疑问,她稀里糊涂地忙完一天的工作。
回到出租屋时,天已经黑下来,阿南正准备去上班,阿英拦下了他,“听说你开了个车行,卖自行车?”
“哦,跟几个兄弟开的,收一些二手的自行车。”阿南系好围巾。
“店在哪里?怎么也不带我去看看?”
“没店,私下交易,挣点零花钱。”阿南点燃一支烟, 抬起头看她,“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安心做好工作,别的都不要操心,一切有我呢!”
说完,他抱了抱她,便推开门,向黑暗中走去。
“一切有我呢!”一整个晚上,这句话在阿英耳边回荡。
她知道自己对阿南了解得不够多,但是他们彼此相爱,以后还有很多的时间去了解,不是吗?如果他真的要走歪路,她一定会劝他回头。
是的,就是这样子!
迷迷糊糊中,她进入了梦乡,做了一个个梦。
她梦见阿南送了她一辆红色的自行车,车子很漂亮,但车身上面的钢印却被磨掉了。
她梦见了阿南像往常一样骑车带她穿过大街小巷,但是总会停下来,做个不知名的标记。
她梦见了阿南不只卖自行车,也卖其它的东西,比如刚流行起来的手机。
梦那么乱,又那么清晰。
阿英接到家里的电报时,已经是一周后。
这一周她慢慢接受了现状,既然有阿南的承诺,也没再发生什么意外,那么日子还是要正常过下去。
以为一切好转了,不料电报上的字又让她乱了阵脚,电报上写着“奶病,速归!”
家里还没通上电话,没有办法打回去了解情况,阿英心急如焚,那是把她从小带大,最好东西都留给她的奶奶,她必须要回去。
06
由于她和阿南的事情还没告诉家里,这次也不能带他一起回去。带着满是忧愁的心,阿英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到家之后发现父亲正坐在门口抽旱烟,头一抬,发现女儿回来了:“你还知道回来?”他不客气地说道。
阿英以为父亲嫌她回来太慢了:“我已经买了最快的车票了,奶奶呢?她怎么样了?”
话未落音,便见得奶奶端着簸箕从前屋走了出来,后面还跟了一群鸡鸭,看她那健步如飞的姿态,哪有生病的样子。
原来村上的同行的小姐妹偷偷把他们的事情告诉了父母,然后便传到了英爸英妈耳朵里。他们不敢相信自己乖巧懂事的女儿居然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大发雷霆,借口奶奶生病,把阿英骗了回来,然后软禁起来。
家人托媒婆给阿英介绍对象,她一个也不要,亲戚轮流过来做思想工作,她油盐不进。
由于被看管得很严,又出不去,灵动的姑娘像失去水分的花儿一样逐渐枯萎。大家看着着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阿南见阿英久不回来,也联系不上,找人打听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带上礼品第一次登门来拜见阿英父母,想得到他们的认可,可是吃了个闭门羹,连阿英人影都没见着。
为了防止他再来,父母把阿英送到姑姑家去。
阿南找到阿英的场面很是震撼。
大晚上,他们晚饭还没吃完就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夹杂着一阵阵摩托车的轰鸣声。
姑父姑母跑出去一看,一群人骑着摩托车把自己家给围住了,场面如古惑仔出动时那样壮观,还夹杂着叫嚣声:“把人交出来……”
阿英奶奶当时也在姑姑家,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待姑姑进屋后的脸色,一问知道了来龙去脉,气得当场休克。
这下大家慌了神,家里面鸡飞狗跳,一番忙乱后,奶奶终于悠悠醒转,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阿英和阿南,一声叹息再也不肯说话。
阿英求奶奶姑姑帮忙去说服父母,阿南向他们保证一定会规规矩矩地上班,也会对阿英好。
最终父母妥协,是因为发现阿英早已有了身孕,越来越大的月份很快就要遮掩不住,这样的情况非阿南不嫁。
一番沟通下来,定下婚期在三个月后。
结婚那天没有一丝阳光,天冷得让人不愿意伸出手来。
临出发时婚车却怎么也发动不起来,不知道是被冻起来了还是怎么回事,修理的师傅折腾了半天也没法让它启动。
天色渐晚,没办法再等了,新娘阿英挺着大肚子坐上了装嫁妆的货车副驾驶。
07
婚后,婆婆对待阿英不冷不热,对于阿南的婚事,原本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公公是乡里的一个职员,而他的主管家女儿跟阿南差不多大,这么些年,他们一直在往撮合两人这方面努力。
无奈作为独子的阿南任性惯了,自己找了女朋友,让人家怀孕了。现在女方父母不同意,那就是好事,可自己的儿子还偏偏带着一群“兄弟们”去抢人。农村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如今搞的十里八乡都知道了,让老两口想瞒也瞒不下来,无奈只能同意新媳妇过门。
虽然阿英过门了,公公婆婆与她相处也只是像对待客人一般,让她在家里待得无比拘束,只有阿南在身边时,她才能好一点。
由于也快临产了,阿南也只能请假在家陪着,暂时回不了城里。但是他是一个待不住的主儿,每天饭还没吃完,就有人上门喊着出去玩,于是饭碗一丢就走。引得婆婆在后面骂也没辙。
住在一起的小心翼翼不算,婆婆还每天看着阿英的肚子念叨“一定得是个孙子,我们家阿南可是独子。”念得阿英压力无比得大。
待到生产,一家人激动万分,在产房门口等待,婆婆双手合一的祷告并未让他们如愿,医生推开产房的门,通知生了女儿时,他们失望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短暂的失望后,家人还是喜欢上了这个漂亮的小婴儿,她遗传了父母美丽的眼睛,灵动无比。阿英给女儿起名叫“糖心”,希望女儿在全家爱的包围下,如蜜糖一般甜。
阿南在阿英月子没坐完便回了城里,一两个月回来一次。虽然又累又孤单,但是每天有古灵精怪的女儿陪伴,看她成长,心里也有着一种温馨。
阿英想着等孩子会走了,就带她跟爸爸团聚,一家人在一起,过得苦一点也没关系。
阿南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有了手机后,他们只通过电话短信来联络,他总说自己很忙。
阿英尝试着跟他沟通,要带女儿过去一起生活,他不同意,理由孩子太小,留在家里放心一点。阿英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于是只能继续等待女儿长大,等待长大后的一家团聚。
只是心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样的生活变了,不是她想要的那样。可是变了哪里,还是这本来就是生活的样子,她不知道。
当所有的伪装卸去,留给生活的都是一地鸡毛。
曾经飞蛾扑火般追求的爱情是什么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好像从未来到过。
因为第一胎是女儿,公婆并不满意,他们催着儿子媳妇继续生,想要个孙子。
阿英再次怀孕的时候,听到了风言风语,她想到了之前有看到阿南手机上的短信聊天记录,他在跟一个叫L的女人“宝贝,心肝”地聊着。
那天阿英找他对峙,他说只是朋友间开玩笑,并且当着她的面删除了对方,这个时候相信与否还重要吗?
再后面,她无法再轻易拿到阿南的手机了。
08
怀孕7个月时,阿英实在按捺不住查个究竟的心,她骗婆婆说回娘家,实际上带着女儿来到了这个曾经让她满心幸福的城市。
那个曾经属于他和她的出租屋里,换成了他和另一个她,屋外晾着他的内衣和她的红色内衣裤,那抹鲜红扎痛了阿英的眼,痛到骨髓里。
那天的阳光很毒辣,晒得人头昏眼花,阿英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伤她心扉的地方,女儿的哭叫声拉回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朋友收留了她和女儿,不过几年的时间,却仿佛是一场梦,前半场的甜蜜被后半场的残酷狠狠掩盖,如同一滴水落入炽热的铁板,“嗤”地一声,了无痕迹。
二胎依然是女儿,婆婆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阿南说有事没有回来。
月子期间,她收到了一条信息,是L发来的,说她怀孕了,要跟阿南在一起。
都说月子期间的女人不能流泪,她却无法控制,白天要带孩子得忍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泪水涟涟,打湿了枕头,碎了心。
在这个家,压抑着不能吼不能闹,如今,连自己哭都要偷偷的。
出了月子后,她带孩子们回娘家过一阶段。父母已经知道了她家里的事。
父亲坐在灶台边默默地吸着旱烟,母亲一边切着菜一边用袖子擦拭眼泪,“那个时候不同意你跟他,你就是不听,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如今这样可怎么是好?”
良久,无言的父亲将燃尽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狠狠碾碎:“离吧!都这样子了,过下去没意思,这家人不值得!”
在孩子面前,她忍着不哭出声来,“我知道,我错了。他不是十恶不赦的人,只是从小到大被宠坏了, 考虑不到别人的感受。”
待二宝哺乳期结束,他们协议离婚,没有人挽留,离婚协议签得很快。
孩子一人一个,没有什么婚前财产要分,阿英带回了大女儿和自己的嫁妆。回到娘家后,她给女儿改了姓。
从此两个孩子分散两处,再不同姓。
阿英找了份工作,在镇上的超市当营业员,这样可以每天回家。
当了外公的父亲帮她带女儿,他在自行车后座安了一个小椅子,每天下午推着外孙女出去逛。
他们走过田间小路,看田里的庄稼从幼苗期仰头到成熟期的低头。
他们走过成荫绿树,看阳光透过树枝照进来,斑驳点点,如同白天有了星星一般。
他们看河里嬉戏的鸭子,看天上群飞的鸽子。
在家人的疼爱下,无忧无虑的孩子把笑声洒满乡间的每条小路,慢慢长大。
再见到阿英时,她已经再次结婚,脸上多了一丝笑容,她说父母托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是个老实人,妻子因病离开,留下一个男孩。
如今他们两个人一人带一个孩子,在一起搭伙过日子,男人对她很好,与孩子们相处也很融洽。
没有大富大贵,平平淡淡,细水长流,也许这才是日子本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