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年来,考研一直没什么干劲儿,刚才没心思学习,又没游戏可玩,也不想干其他休闲的事情,就去隔壁医院走了一趟。
坐在急诊的排椅上,我的内心毫无波动,那些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大多是一些老年人,他们和我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看到他们,我就像是看到了几十个病例而已。
这里是留观病房,外面是挂液体的地方,不知道叫什么。这些病人看起来都还不错,短时间不会有严重情况发生——虽然发生什么情况我也帮不了,但我还是希望他们不要出事——嗯,起码我在这里的几分钟里。
如果我有能力的话,如果哪位病人病情严重了,我肯定会很想着帮他们,可是我没有,而获取这种能力需要自己付出很多的东西,比较枯燥,再加上短期又看不到什么成效,没有玩游戏的多巴胺奖励来的快。所以,为了自己内心安稳,我像一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
这不是我今天来这里想找到的答案,我是来找动力的。他们的病情,看起来不符合我想要的。从刚暖热的椅子上起来,继续踏上寻找病人的道路。
转了一圈,并没有再看到什么病人,不是在病房里,就是科室关门了,毕竟已经七点多了,我又回到了起点。终于,我看到了我想看到的情景:一位老爷爷,头很小,全身缩在被子里,只能露出脸,加上病情导致的消瘦,活脱脱一只小麻雀观望四周的样子,只是没有那么灵活,多了一丝病态。老爷爷的脚旁,是个小姑娘,应该是孙女,小女孩的父母应该是去办理各种程序了吧,不在旁边。孩子大概十三四岁,初二初三的样子,她还不懂得什么是生离死别,眼里没有什么异常,透过她的眼睛,能看到的只有对陌生环境的好奇以及担心。我走近去,看了下机器,心率血氧还可以。小女孩注意到了我,为了不吓着她,我往后退了两步,毕竟我没有穿白大褂,在她眼里,或许是个怪叔叔。然后我听见老爷爷说话了,含糊不清,或许是我离的远了一些,我这样想。思考了几秒钟,答案一闪而过,他是在问孙女:你冷不冷?此刻山大一院的暖气,吹得我心里面凉嗖嗖的。他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吗?他是在遗憾,如果孙女说冷,自己不能从病床上站起来亲手给她披上衣服吗?我不知道,但是那句话让我明白,自己是不配做医生的。我还没有切身理解别人痛苦的能力,每天学医,病人在我眼里,只是一个病例,我都快忘记,情感是什么东西了。
我想到了爷爷,想到了二姨,想到了二爸,他们都非常爱我。可在他们有什么问题时,我却只能告诉他们该去挂哪个科,或者甩几句他们听不懂的专业名词,再加几句,多喝水,多吃水果少吃肉,多运动等高素质的废话。一边痛恨自己不能帮他们解决问题,一面又用游戏来麻痹自己,再用学医真难真累,医学生大学本来就学不到什么云云来保护自己——活的太累了。我一直是个重感情的人,更不必说对自己的亲人。可我却一再逃避自己的责任,寄希望于他们都不要得病,起码得一些慢性病——靠喝水吃水果可以挽回的。
本来还想再看看,听一听老爷爷说什么,毕竟我今晚就找到一位能激励我学习的病人。可是看看小女孩,我还是走了,自己这样消费别人的痛苦,办的不是人事。身后留下老爷爷困难的咳嗽声,估计对他来说,咳嗽太累了,那种呼吸肌无力让我心里害怕,老爷爷的全身状况,应该不太好。
我走了,走出医院,摸摸自己的良心,痛了。我根本不配做一个医生,如果一个医生只能说:这个病应该怎么怎么样、对不起我尽力了、快叫×××、多吃水果多运动……那这个医生,就是不负责任的。之前一直觉得,又没有耽误什么事,何况我现在又不是医生,等上临床能学会就行,也不能要求太高,毕竟我年纪不到,有些病就是看不了——宽以待人,我完美的用在了自己身上。
此刻走在稍有点冷的大街上,我找到了自己的逻辑漏洞在哪里:医生的指责并不仅仅是治疗疾病,而是在疾病造成更大危害前治疗它,这两者是有本质不同的,就像你去电影院看电影和在手机上看电影,虽然都能看,但早几天就是不一样的感觉。很多事情一旦特定的时间过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医生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他们能为病人挽回更多,帮他们弥补遗憾:救治每一个病人,都是在给他们机会,去完成自己尚未完成的事情。如果一个医生,不懂得时间的宝贵,机会的宝贵,不懂得和病魔赛跑,那他本质上就不是一位医生。每个人都是要死的,一个医生如果,如果早死迟死没什么区别,那还要医生干嘛,如果所有病人都可以等你慢慢进步为一位优秀医生,那医生存在的价值又是什么?病人关心的不是你将来会是个什么样的医生,而是你能不能给我看了病,如果只会对患者说,你这个病我正在学习,就算再过一段时间你学会了,这位患者会因为你学会了,而痊愈吗?在医疗行业,在时间的长河里,不允许你站在这一秒,做出下一秒的承诺,因为正在向你求助的这位病人,可能等不到下一秒了。
不懂得把结果和时间结合在一起的人,是很天真的,就像两个你,一个你在1988年的中国月入三千,一个你在2018年的中国月入三千,后面那个你对前面那个你说:咱俩一样,您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