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谷收割的日子,会一如既往的秋高气爽。稻田里只剩下一茬茬的稻梗,每一茬的稻梗会再次抽出绿芽,黄与绿的搭配,是收获也是新生。金黄的谷垛大大小小散落在稻田里,隐隐青山,远处人家,阡陌小道,袅袅炊烟是它的背影,偶尔会有那晴空一鹤,优雅的在稻田里迈着步子,再振翅隐于青山里。
还能回忆起这样的景色,该庆幸还是遗憾?当一切都只是过往,静静的躺在过去的岁月里,慢慢斑驳,心里该是怎样的疼痛?
《布鲁克林有棵树》中的弗兰西长大后再次回到自己的小学时,它是那么的破旧,脏乱,不再是那么大的可怕,顽固。其实一切都没有变,只是我们心里的空间有限,却装下了很多的东西,扔在房顶上的牙齿,挂在墙上的风筝,跳方格的五谷子,小学的毕业照,初中的诺言,高中的纸条,现在的慌乱,挤在心里,混乱之中,我们还要和自己的影子在时间的后面拖着走,勉强的好不干脆。
回到学校的夜晚很不安宁,我梦见了早已搬离的邻居小会,她仍旧搬离前的模样,带着朴素的笑,带着两朵腮红,会挑水时在水桶里浮着一片芭蕉叶,泛着翠绿的光;会揪着不安分的弟弟的耳朵吼着他去做作业;也会带着那时的我在稻谷收割之后去拾稻穗。
我们在稻田里撒丫子式的散开去捡拾遗落在田里的穗子,看见一穗拾起来,喜欢一穗的谷粒弯弯的压下去如同一弦弯月亮,满足的放进袋子里。我会跟在小会后面,看最后漫天的霞光散下,稻田里一半是明亮,一半是田坎投下的阴影,泾渭分明。偶尔不解意,我们会一起在田边挖野葱,弄得满手的野葱香。
我常跟着她跑,直至进了初中,她搬家了。
初中学到《少年闰土》时,我一直在想,小会就是闰土。闰土会月夜瓜地插獾,小会会上山拾柴,闰土会冬天雪地捕雀,小会会在山里找沁人的野兰花。我以为小会会成为我回忆的旧人,至少不会像鲁迅一样多少年后会再次遇见闰土。但是在农贸市场意外相见,她叫住了我,我认出了她,惊喜之余才发现其实我非少年,她也不是闰土。她结婚了,有孩子了,她的弟弟不读书了,寥寥数语道尽了这几年的平平淡淡,轰轰烈烈。每一件的大事,对她来说都成为了生活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我也会经历,只不过,她提前了。我看见她仿佛和她母亲成为一体,分不清谁是小会,谁是她的母亲。
那些年拾稻穗的我们都走了,我心里只有她和我渐行渐远的背影,透着光,只看见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