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职业很辛苦,但是它被列为最适合内向者从事的职业之一,它就是护林员,负责保护森林。而我就是一名护林员,在大山深处,负责守护着一片森林。
我从小就不太喜欢和人交流,性格内向又敏感。我第一次主动和别人说话,却是因为天空中出现了一只眼睛,我被吓得语无伦次,慌忙地向别人报告我的发现,可是他们却骂我神经病,因为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怎么描述那只眼睛呢?它如同水一般在天际流动,一直盯着我看。我对它说:“你别看我了,你如果想让我办事就给我个明示吧。”说来也奇怪,我在心里说完后,那只眼睛眨了一下,慢慢地向西边移去,最终消失在了大山深处。那时候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我找不到工作,就应聘了这无人问津的护林员,被分配到大山深处,这时我才想明白,原来我的未来在遇到天空之眼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巡视山林,好在不需要和人打交道,我十分乐意。我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没事的时候就去山上采蘑菇,制成蘑菇干,用它熬的汤十分鲜美,省了我不少钱。最让我开心的就是下雨了,雨打在松树上,四散了浓郁的松香,雨珠汇聚在松针上,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树下褐色的泥土便变成软软的深褐色了。等雨停后,森林就恢复了生机。小动物采摘果实的声音,昆虫鸣叫的声音,树叶飘落的声音,不绝于耳,瞬间热闹了起来。在这里我并不孤独。我总是能听到美妙的声音,这些声音逃不出我的耳朵,正如我逃不出森林一样,我也不想离开这里。
打第一次看到那只眼睛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它了,它从我的世界消失了,好像从没有来到过一样。我有时候在想那是不是我的幻觉,当我觉得孤单时,我就会质疑自己,质疑自己的选择,质疑自己的人生。每次想到那只眼睛我就莫名其妙地生气,却又莫名其妙地充满希望。
那个画家来这里写生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只知道那是一个让我悲伤的经历,悲伤到让我不愿意想起。
他敲开门的时候我闻到了桃子的香味,外面下着雨,却丝毫没有冲淡他身上的桃子味。他说自己是来写生的画家,我看见他的画布湿了,头发也湿了,他身上那种清新的桃子味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进来吧。”
“谢谢你。”
我们坐在火炉旁,他向我道谢,我摇摇头。这是人应该做的事情吧,帮助别人,就像帮助树木一样,是理所应当的。他看着外面的那棵松树,对我说:“这棵松树长得真好啊!”
“是呀,它长得很好,从我来时就很好了。”
“是吗?你说话真有意思,富有哲理。”
“你每天都和这些植物为伴,真令人羡慕啊!”他自言自语道。
我看着窗外的那棵松树,在大雨声中陷入了沉思。或许人在失落的时候总是会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我的生活枯燥无味,怎么会令人羡慕呢?
“你经常吃桃子吗?”
“不经常,怎么会这么问呢?”
“因为你身上有桃子的香味。”
“啊!可能是我经常画桃树吧。”
“哦。”
“为表感谢,我给你画棵桃树吧,可以给我拿张纸吗?”
雨停了,我闻到了馥郁的松香,松果落下了。
“你的耳朵真灵敏。”
“嗯?”
“你说你听见松果落下了,我就没听见。”
“我总是能感受到别人感受不到的东西。”
“那真好啊!你很适合做一个艺术家,或者搞哲学。”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现在我只想守护这片森林,和这些树木、果实在一起。”
“你从来没想过出去吗?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不,我不太想。”
我不想吗,我真的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雨停了,我该走了。谢谢你,以后应该还会见面的。”
他走后,桃子味就散了。
后来雨又下大了,电闪雷鸣的,让我很不爽。晚上我梦见了天空的眼睛,那只眼睛还是一样的美丽,只是缺了光泽。
几天后,警察敲开了我的门,问了我很多问题,我摸不着头脑。他们问有没有一个画家来过这里,是什么时候,我忘了。我把那幅画拿出来让他们看,他们在纸上划着,就像他在纸上聚精会神地画画一样。我想起他说的那些话,他说他很羡慕我的生活,每天与美景为伴,不用参合人事。他说我可以成为一个艺术家。
“他怎么了?”
“他失踪了。”
“前天山洪了对不对?”
“嗯。”
有些我熟悉的树在那次山洪中被冲走了,留下了一片狼籍。
黄昏,我站在松树旁,看落日,听风声。我最喜欢大自然的这些声音了,它们让我忘记一切悲苦,在我无聊的生命里留下了一丝热闹,一份欢喜。
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我模仿他画的桃树,越来越喜欢画画。但是我和他画的桃树不一样,我的桃树都是满眼的绿色,上面有未成熟的果实,而他的桃树却满是灼灼的桃花,每次看到他的画,我似乎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桃子味,回到了那个下午的雨天,那是第一次一个人问我你想出去吗,而现在我还没有搞清楚我要不要出去,能不能出去。
“她就是那个新晋的歌手?”
“她的歌都是什么呀!跟野兽叫的一样。”
“你懂什么,这叫原生态!”
“哎,不说了,她出来了!”
“请问是什么原因让您辞去护林员转行做歌手的?”
“因为曾经有个人问我要不要出去做些别的事儿。”
媒体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争先恐后地问:“那么请问那个人和您是什么关系?他做什么工作的?”
“他是画桃树的。”
“现在他还支持您吗?”
“不知道。”
“为什么呢?”
“因为他死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这个耿直的歌手多么令人讨厌啊,在她的身上挖不出任何可笑的料。
我在厌烦了一切之后,或许还会回到森林里,回到松树旁,在无聊的夜晚数天上的星星,思考天空之眼的意义。我遇到的人不多,想的道理也是从森林里万物生长的规律中得到的。可是追溯到那个雨天,看着松树,闻着那淡淡的桃子味,我想那时候他可能就已经启发我了。人生不负,深居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