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写在黑板上,提起曾经有一首很火的歌,叫《2002年的第一场雪》。2002年,眼前的这些人还没有出生呢。已是2018,还是第一场雪,他们都欢喜,写起来飞快。
元旦前,布置了一篇写作练习,题目是:2017,——。很多人写的是《2017,再见》,有人写《2017,谢谢》《2017,一路同行》《2017,有喜有忧》《2017,成长》……只有一个孩子写《2017,快乐》,虽然他的字迹不清语言稚嫩,可是他提醒我还有“
快乐”。我想我填什么:困顿,流浪,窘迫……最后想到了:在路上。是啊,从清明节起,他奶奶说身体吃不消要回老家带孩子,我们就没有在宝鸡常住过。上班的日子,几乎天天地,我奔波在老家到学校的路上。从油菜花黄,到麦子黄了,到麦子又绿了,到只能披星戴月……
开始下雪这天下班后,我想:回不回?如果预报的大雪降临,早上可怎么来?其实也没多想,还是回了。81路车缓缓滑过熟悉的街景,雪粒在路灯下闪亮地飞舞,新鲜的湿润的空气,清清爽爽。渴望下一场大雪,可我还是不敢奢想。我怕那样劳师动众的期待,会吓着天意。
进门喊了一声“宝宝”,孩子就跑过来,我们相拥,那种幸福和满足无法言传。我说:外面下雪啦!宝宝说:撒盐车呢?撒盐车在哪里呀?我说:撒盐车在山路上撒盐,化雪。宝宝说:哪个山路?我说:大兴安岭的山路上,熊大熊二他们住的那个山的山路上。宝宝问:哪个大兴安岭?哪个熊大熊二他们住的那个山……我被问到无法回答,他可以在每个句子前加上“哪里”“什么”来问。我要讲出足够的细节,他才罢休。
睡觉前,宝宝又不放心地问:妈妈,挖掘机呢?我说:挖掘机回家了,下雪了,他回家休息了。宝宝说:回什么家?挖掘机什么家?给他解释挖掘机的家,提到了小火车爱德华他们的车棚,他一下子想起来,就要看《小火车登场了》。好久不见这本书了,可是无论我们怎么劝,哄,吓唬,他都不管不顾,哭着喊着:小火车登场了,我要看,我要看爱德华……没法子,我去找这本书。找来读: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火车叫爱德华,他和五个大火车住在一个车棚里……我都能背下了。我读着瞌睡极了。不知什么时候,宝宝也睡着了。
早上闹钟响的一刹那,宝宝比我先惊醒了。他眼睛还没睁开,就要哭了:妈妈闹钟响了,妈妈不上班……我说着要上班的话,宝宝急着喊:爸爸去!爸爸上班!是爸爸的闹钟……我起来,他也起来,大哭着:我要跟妈妈一起去,我要跟妈妈一起去……我拿包,戴围巾,他哭得更厉害了:妈妈走了,妈妈真的走了……奶奶过来了,拿起那本“小火车”,跟宝宝学火车开过的声音,宝宝的哭声渐渐住了。
出门就见一个白茫茫的世界。天还黑着,村子里只有零星几个窗户里透出灯光,田野一片幽寂。扫了车窗上的积雪,我们出发了。路上只有两行新鲜的车辙,有一辆车比我们还早。再没有什么了,不见一个人,一辆车。就这样一个车,慢慢地行驶在落雪的天地间,静静的。雪花满天飞舞,雨刷刮来刮去,橘黄的车灯照着前方几米的路,雪让人小心。他不时拿起抹布擦玻璃上的雾气。高速路出口那里有一片路灯,一辆蹦蹦车嗒嗒地开着,车厢里坐着两个人,包裹严实,这样的早晨,不知他们有什么要紧事……我们没有说话,就像静默的田野。多少多少次,这样走着时,我为这奔波艰辛的生活流泪生气怨恨,终究还是和解了。回想起来,2017年整个四月,五月,六月,九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都熬过来了。孩子多开心啊,现在都有了那么多想法,那么多爱好,能说那么多话来表达,能玩那么多玩具——我有什么不快乐的。
过了那三个大石墩列成的障碍,过了引渭渠,拐着弯下了大坡,就到了宝鸡地界。地势低吧,宝鸡路上还没有积雪,只路旁绿篱被雪覆盖了。他往东去虢镇,我往西去宝鸡。转两趟公交车到学校,吃早饭,进教室看晨读,开晨会,查卫生,收作业,唱歌,总结,早读,上课——到了作文课,我们来写篇应景之作:2018年的第一场雪。窗外大雪纷飞,大家边写边看,边看边写,下课时只有三四个人没写完。这景应得真好。
下班时,班车上售票的永青姨打电话来,让我这几天别回去了,下雪路滑,班车都停运了。安安心心地,没有回去。这一夜大雪没有停,世界真成了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粉妆玉砌。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走去,久违的踩雪的声音,是十多年前了吧。教室里的学生,虽然还在读书,却是莫名地兴奋。楼道铲雪的人,感觉都头带光环。天井院里,花花绿绿的身影飞来飞去,简直比过节还欢乐。开晨会了,迟到的人诉说坐不上车奔跑来校的情景,真如劫后余生。抵挡不住的热情,就彻底发挥出来,学校组织堆雪人打雪仗,可是应了民心民意。校园里沸腾着兴奋和欢乐。操场上的欢乐人影流溢出来。
也有人贴着暖气片,隔着窗玻璃,观望。那个学生说:怕冷,前两天发烧才好一点,不想出去……我也站过去,看着窗外。还是不能快乐,这人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