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元舆易服单骑出安化门,禁兵追上,将他生擒。王涯徒步走到永昌里茶肆,也被禁兵擒入左军。王涯时年七十岁,被戴上刑具,严刑拷打,不胜其苦,自己诬服,供称与李训谋行大逆,尊立郑注登基。
王璠回到长兴坊私宅,闭门,以自己的兵防卫。神策军将领到了门口,呼喊说:“王涯等谋反,想要起用您为宰相,鱼护军令我前来致意!”王璠喜悦,出门见他。那将领上前,再三祝贺,王璠才知道被骗了,涕泣而行,到了左军,见王涯说:“你自己谋反,为什么要牵连我?”王涯说:“你当年为京兆尹,不把机密泄露给王守澄(事见831年记载),岂有今日吗!”王璠低头不语。又逮捕罗立言于太平里,连同王涯等亲属奴婢,全部关押在左右神策军。户部员外郎李元皋,是李训的远房堂弟,李训跟他实际上没有恩情,也被逮捕杀死。故岭南节度使胡证,家巨富,禁兵想要抢夺他的家财,假托说是搜捕贾餗,进入其家,逮捕他的儿子胡溵,杀死。又冲进左常侍罗让、詹事浑鐬(hui)、翰林学士黎埴等家,掠其货财,扫地无遗。浑鐬,是浑瑊之子。坊市恶少年乘机报私仇,杀人,剽掠百货。互相攻劫,尘埃蔽天。
十一月二十二日,百官入朝,日出,才打开建福门,只准每人带一个随从入宫,禁兵刀出鞘,夹道监视。到了宣政门,还未开门。当时没有宰相御史管理秩序,百官不能按班列队。皇上登紫宸殿,问:“宰相何为不来?”仇士良说:“王涯等谋反下狱。”然后将王涯手写的招认供状呈上,召左仆射令狐楚、右仆射郑覃等升殿,出示给他们看。皇上悲愤,不能自胜,对令狐楚等说:“是王涯手书吗?”回答:“是的!”“诚如此,罪不容诛!”然后命令狐楚、郑覃留宿中书,参决机务。命令狐楚草写制书,宣告全国。令狐楚叙述王涯、贾餗谋反之事,用词空泛,仇士良等不悦,由此不得为相。当时坊市间抢掠的还未停止,命左、右神策将杨镇、靳遂良等各率五百人分别屯驻闹市,击鼓警告,斩十余人,然后平定。
贾餗变服潜藏民间,过了一夜,自知不能逃脱,素服乘驴到兴安门,自称:“我是宰相贾餗,为奸人所诬陷,可以送我到两军!”守门人将他逮捕押送西军。
李孝本改穿绿色官服,还系着金带,用帽子遮住脸,单骑逃奔凤翔,走到咸阳西,被追上擒获。
十一月二十三日,任命右仆射郑覃为同平章事。
李训一向与终南山和尚宗密友善,前往投奔他。宗密想要给他剃发藏匿,但是徒弟们反对。李训出山,将要投奔凤翔,被盩厔镇遏使宋楚擒获,械送京师。到了昆明池,李训担心到了军中更受酷刑羞辱,对押送的人说:“抓到我的人,就能得到富贵!听说禁兵到处搜捕,必定会从你手中把我抢走,你不如取下我的首级送去!”押送者听从,斩其首而来。
十一月二十四日,任命户部侍郎、判度支李石为同平章事,判度支职务保留如故。前河东节度使李载义恢复旧任。左神策军出兵三百人,以李训首级开道,押解王涯、王璠、罗立言、郭行馀;右神策军出兵三百人,押送贾餗、舒元舆、李孝本,先到庙社进献,然后在东西两市游街。命百官前往观看,腰斩于独柳之下,枭下首级,在兴安门外示众。亲属无问亲疏,全部处死,怀抱中的婴儿也不留下,妻女不死者没收为官婢。观看的百姓怨恨王涯搞茶叶专卖,或者诟骂,或者用石子投击他。
司马光曰:
评论的人都认为王涯、贾餗有文学名声,当初并不知道李训、郑注的阴谋,横遭覆族之祸,愤叹他们的冤枉。唯独臣认为不是这样。国家颠危,不能匡扶,怎么能算是宰相!王涯、贾餗安居高位,饱食重禄;李训、郑注小人,奸邪倾险,取得将相之位。王涯、贾餗与他们并肩同坐,不以为耻;国家危殆,不以为忧。苟且偷生,日复一日,自以为是保身之良策,没有赶得上自己的。如果让人人如此而无祸,那奸臣谁不愿意呢!一朝之内,发生灭门之祸,这是上天要诛杀他们,仇士良岂能将他们灭族呢!
36、
王涯有一个远房堂弟王沐,家在江南,年老且贫穷。听闻王涯为相,骑驴入京,去投奔他,想要谋求一个主簿、县尉的职务。留在长安两年多,才得以见上一面,王涯待他非常冷淡。过了很久,王沐通过王涯的家,才传达自己的期望,王涯许诺给他一个小官,自此每天早晚都到王涯家门以等待任命;等到王涯家被收捕,王沐刚好在他家中,与王涯一起被腰斩。
舒元舆有族子舒守谦,聪明而谨慎,舒元舆喜爱他,跟从舒元舆十年,一天,忽然无故对他发怒,每天都谴责他,奴婢们也对他冷落。舒守谦心中不自安,求归江南,舒元舆也不留,舒守谦悲叹而去。傍晚,走到昭应,听闻舒元舆被灭族,舒守谦唯独得以免祸。
当天,任命令狐楚为盐铁转运使,左散骑常侍张仲方为权知京兆尹。当时数日之间,所有诛杀、赦免、任命、撤职,都由左右神策军两位中尉宦官决定,皇上事先都不知道。
当初,王守澄所厌恶的宦官田全操、刘行深、周元稹、薛士幹、似先义逸、刘英誗(chan)等,李训、郑注顺势把他们分别派往盐州、灵武、泾原、夏州、振武、凤翔巡边,命翰林学士顾师邕撰写诏书,赐给六道,让他们杀掉这些人。正巧李训失败,六道得到诏书,都废而不执行。十一月二十五日,以师邕为伪造诏书,关进御史监狱。
之前,郑注率领亲兵五百人,已经从凤翔出发,走到扶风。扶风县令韩辽知道他的阴谋,不予接待供应,携带印信及吏卒逃奔武功。郑注知道李训已败,重回凤翔。仇士良等派人带着密敕授给凤翔监军张仲清,令他诛杀郑注,张仲清惶惑,不知所为。押牙李叔和对张仲清说:“我去替您传话,以好意邀请郑注来,屏退他的士兵,就在坐席上取他首级,事情立刻可以办定!”张仲清听从,埋伏甲士,以等待郑注。郑注仗恃自己有卫兵,于是去见张仲清。李叔和把他的卫兵留在外面招待,郑注单独与数人入内。正在喝茶,李叔和抽刀斩郑注,然后关闭外门,诛杀他全部亲兵。再拿出密敕,宣示将士,于是将郑注全家灭族,并杀副使钱可复、节度判官卢简能、观察判官萧杰、掌书记卢弘茂等及其枝党,死者一千余人。钱可复,是钱徽之子;卢简能,是卢纶之子;萧杰,是萧俛的弟弟。朝廷还不知道郑注已死,十一月二十六日,下诏削夺郑注官爵,令邻道按兵观变。任命左神策大将军陈君弈为凤翔节度使。十一月二十七日夜,张仲清派李叔和等带着郑注首级入献,悬挂在兴安门示众,人情稍安,京师诸军开始各还本营。
皇帝下诏,将士讨贼有功及没有参加变乱的,官爵赏赐各有等差。右神策军捕获韩约于崇义坊,十一月二十八日,斩首。
仇士良等各自升官。从此国家大事都由宦官决定,宰相只是行文书而已。宦官气势益盛,迫胁天子,下视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每次延英殿议事,仇士良等动则引用李训、郑注之事,折辱宰相。郑覃、李石说:“李训、郑注确实是祸乱之首,但不知李训、郑注开始时是靠什么人做到宰相?”宦官们稍稍理亏,朝士们都依赖他们二人。当时中书省惟有空垣破屋,什么东西都缺。江西、湖南献衣粮一百二十份,给宰相召募卫队。十一月三十日,李石上言:“宰相如果忠正无邪,神灵保祐,就算是遇上盗贼,也不能伤害他。如果内怀奸罔,就算卫队再强,鬼神也能诛杀他。臣愿竭赤心以报国,按过去的惯例,以金吾卫导从就足够了。两道所献衣粮,请他们停止。”皇上听从。
十二月一日,顾师邕流放儋州,走到商山,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