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养育我的那片土地上,生活着以素为美的女人。她们不拒绝阳光照耀,也不惧怕流年冲出的沟壑,亦坦然接受风雨的涤荡。她们就像树木山石,一样自然的存在,不会像温室的女人,把脸抹白,把眉描黑,把颧骨涂上粉红。
小时候,我和她们一样,把自己变成草木,在日光中吸取养分,素面朝天,野生花草一样。
可是这里的女人素的生猛,和任何一个国家野生的女人一样,有风吹日晒的的皮肤,让人不敢直视的深古铜色泽,手掌结实,青筋暴突,身体粗糙。过早的皱纹爬上双脸,她们说着燥烈的方言,声音洪亮,脾气火爆,行动粗野,指甲盖里藏着永远扣不完的陈年垢灰。
更重要的是,多数人天然地以为自己生为女人,就应该奉行美德,对自己苛刻,竭尽所能,点燃自己,全然奉献,不停围着孩子围着锅台转,一生像旋转的陀螺,忙着活,忙着生,忙着死。
而这样的素,素到粗野,粗俗,与之伴随的是一系列对生活有求的个体不堪忍受的状况。一切以实用出发的美学标准让人窒息,盛菜的盘子用金属的,没有一点审美,一辈子也用不坏;衣服穿到掉色不破洞就不许扔;散着长发到处乱逛经常被人说怎么不扎起来,因为扎起来方便干活。
种种深陷在泥淖里的朴素美学,像冬日的严寒深深压抑春风的清香与一朵鲜花的芬芳,原本应该水灵灵娇嫩嫩的生命硬是被太过功利实用的现实过早扼杀,让人不觉遗憾鲜活蓬勃的生命长错了地方。
我从来不拒绝承认节俭是一种美德,但太过功利实用的节俭,恕我不敢苟同。
别人没有义务透过你邋遢的外表去看你美好的内在,个人形象都管理不好的人何谈厚重的内在。谁都知道减肥辛苦,要想减掉多余的肉有多难,你身上每一寸多余的肉都是自己妥协的结果。意志力不坚定的人才会让自己越来越不如意。所以以貌取人很多程度上还是有一些道理的,每一个能管得住自己,意志坚定的人一般都不会看起来太糟糕。所以那些过早放弃自我却拿节俭,工作忙等等当借口的当地女人的做法,我是难以接受的。作为一个女人,你可以不美,美与不美那是基因的问题,但你不能不向上,不能自我放弃,不能过早地将劣气写在脸上。即使不能成为一朵清水里的荷,也要成为它长长碧绿的茎,在这个层面上,是没有任何借口可找的。
生活不止苟且,还要有诗。过度的苟且只会让人深陷泥潭,诗是灵魂的滋养。喝茶还是要绿茶用透明玻璃杯,红茶用白瓷,乌龙用紫砂。没有市售的鲜花可观,也有野外的青草小花,少了几分精致,趣味却可以不减一分。虽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品味这个东西,从来就不是与金钱直接相关,很大程度上只与修为有关。
那些当地风行的惯习,足以毁灭一个少女对未来的美好渴望。那些当地人深以为然的素等同与节俭的美德,而我则把它们解读为懒惰与自我放弃。但凡有觉醒意识的当地女人,也许都曾挣扎着要出逃,我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人是很容易受环境影响的生物,我惧怕这种无形向下的大环境将带给我的一切,所以自小就在心里萌生强烈出走的渴望。很大一部分,这也是曾经的自己一度异常努力学习,试图通过读书改变自己境遇的深层次动力。
还记得有人见我描眉装扮,说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人造的,听到我愕然。也许一度因为自己的妆容清淡,让人以为是素的。我以为的素是舒服,得体,并非实际意义上的素。素应该是美的,让人有美好愉悦之感,并非不施粉黛的粗放。
素从来不是粗鄙,是更高的审美,像清而不浊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素雅洁净;像山间草木长自泥土,却素雅清香。
卜白 花诗堂 2014.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