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淙淙,飞鸟扑棱,碎玉般月色随树影斑驳而又缓慢的流淌开来。
夜,静的似乎只消手指轻轻一触,便滴出了水。忽然,自远处隐约传来“笃笃笃”的轻响,听似不紧不慢,却绵延不绝,这声响由小及大,来得飞快,转瞬,一道身影便入了视线。
那道身影,负月华款款而来,青色宽身道袍,头戴布巾,身形极瘦,手中竹杖随脚步轻轻点地。清风掠过,袍身微动,袖口露出一小截手腕,竟比皓月更加莹白,如羊脂玉般泛着淡淡华彩。
这人,莫不是从哪家道观神龛上走下来的?他面色无波,低垂双目,如风,似兰,不似人间景色。
林间隐隐传来丝微响声,他足下一顿,略侧过头,袍摆随风猎猎而动,倏尔,唇角轻扬,双目微阖,淡淡一笑。
夜色满池,随他漾出笑意,瞬息间竟似活了一般,星辰密布的夜空,泛起了粼粼波光。
“是你!”他轻声道。
风动,人却未动,镀上满身月色流光的他,轻飘飘立着,恍若悠悠微风便能吹散的梦境。
这,是我无数次梦中谪仙下凡的场景,他叫沈峤。
随着文字的铺展,令人越发深爱的书中人物,沈峤!人极美,但如果你以为我单单只爱他的美貌,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我爱的那个沈峤,是他!
玄都山掌教沈峤;中了“相见欢”的沈峤;从半步峰跌落的沈峤;被种下“魔心”痛不欲生的沈峤;身败名裂九死一生的沈峤;壮士断腕同归于尽的沈峤;即便料到后果与背叛,仍坚守心中质朴的善意,心之所向,素履以往的—沈峤!
若他,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多年后又是一个祁凤阁,仙风道骨,不染凡尘。
师尊祁凤阁逍遥避世一代宗师高人,近百岁悠然仙去,万人敬仰,一世清名。
如果不曾经历失去,永远不会懂得过往拥有时的可贵,当活着变成一种奢望,当高山流水成了一场笑话,旁人只当他心怀不甘,怨天尤人,自此嚼穿龈血,恨海难填。
跌落神坛,推倒重塑,步步见血,由巅峰跌至谷底,从强者沦为鱼肉,这一路踉跄,走的好生辛苦。那时的他,在朝不保夕人心叵测的乱世中,拖着一身病骨,和气息奄奄的身子,心内苦不苦?
晏无师,想看的不就是这些?
不是不明白,沈峤始终清醒着,清醒的面对一次次背叛与戕害,听着悠悠众口中的自己,怎样变成了一场笑谈。
但,千疮百孔化不去一片丹心,血口獠牙嚼不碎心怀良善,他纵身跃入瀚海,掀起滔天巨浪,层层叠叠。
是人,就会疼,他不是神仙,可那样的痛不欲生,他终究是挺过来了。
踏足红尘,落英纷纷,入世!不染!
一身铮铮傲骨,一副菩萨心肠,手持盲杖,凭趟炎凉世态,一把“山河同悲”剑,祭出磅礴正气。他,胸怀天下,心系苍生,他,两袖罡风,一身坦荡。
提到沈峤,不得不说晏无师,阴鸷狠辣,自私凉薄,嘴又毒又贱,性格乖张多疑,信奉人性本恶,对错,死不悔改。
他足踏尸山血海,旁人的生死,顽笑之间。沈峤的善,更激出他心中万般恶念,誓要将眼前的良善,一把扯碎。
一次次将沈峤逼至绝境,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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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像你这样天真的人,注定不能生存太久,离开玄都山,离开祁凤阁的光环,你什么都不是。
“本座不需要朋友,只有一种人有资格与我平起平坐,那就是对手。”
“而你,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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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的如此坦荡。然而,他却错了!
果真应了那句名言:今天你流的泪,都是你昨天作的死~
他错就错在,纵然万劫不复,即便粉身碎骨,那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终日咳血眼盲的沈峤,心未瞎!
在他们相遇伊始,彼此势均力敌!论内心的坚韧强大,对信念的矢志不渝,此二人仲伯之间。
有人说,晏无师这个魔头,平白的辱没了沈峤,在我看来却不然。
如果说和蔼可亲的祁凤阁赋予了沈峤最初的温柔大气沉稳良善,那么胸中有丘壑的老晏带给他的是人间至苦与开阔的眼界,与千锤百炼后的大音希声。
祁凤阁是玄都山的花开花落,晏无师是人世间的当头棒喝。
这时候的沈峤,才真正走下神坛,丰富了百感交集,完整了七情六欲。
至美,至洁,就会有人想去沾染一下,盼着看看他双手沾血,一身淖泥的样子,老晏从骨子里就带着这股恶趣味,也付诸了行动,折腾了大半部小说,二人初心未改。
这也是此书的高明之处,逢魔时刻,仙仍是仙,魔仍是魔,天使不曾堕落,浪子也不会回头。
老晏扔下一句话:这世间有千万个陈恭,却只有一个沈峤!
言罢睥睨世人,满嘴歪理邪说,继续人格分裂去了;阿峤依然是那个冰肌玉骨,纤尘不染的阿峤。
上帝的归于上帝,凯撒的归于凯撒。
只是那个神仙般的沈峤,因此沾了一身似有似无的人间烟火香,才成就了这个体会了人间疾苦,见识过帝王心术,冰心玉壶,仙气氤氲的沈道尊~
他也将一丝光明照进老晏的现实,使两鬓微霜的晏无师,看起来没那么凄凉~
望山归隐,莫如坐而论道。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江湖,烟波浩渺,他们杀伐果断,海晏河清,家国四海升平。
博施济众。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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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沈峤。”
“南有乔木之乔?”
“怀柔百神,及河峤岳之峤。”
2019,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