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wan

“早啊，江奈。”一向习惯先上早课再吃早饭的藤原端着餐盘，坐到了刚来学校的早川旁边。早川的视线从平板上抬起，看向顶着黑眼圈的她，不由得讶异道，“哇，你这是修仙去了？”�藤原尝了一口温牛奶，润了润嗓子，然后才对早川说道：“失眠了······而且一直咳嗽个不停。”

“是呀，都公鸭嗓了。”早川伸出手摸了摸藤原的额头，然后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嗯······还好不烧。现在难受吗？”

藤原蹙了蹙眉：“别劝我休息。某人要是知道了，绝对会不客气的在我的名单上盖上一个完美无瑕的缺席红章。他的冷眼已经够冰了，我要是再这么一来，直接死刑。”说着便用手在脖颈处画了画。

一提到Arthur，早川就来了兴致。

“诶，对了。上周我堂妹和她同学去看她们的偶像，结果被人家晾在门外了。”

“直接去人家家门口了？”藤原问道。

“是呀······这么说来倒是觉得家教不太好呢······”

“可能他不在家吧。”

“这就是我要给你讲的了。”早川卖了个关子，慢慢嚼了一口软面包。

藤原偏了偏头：“洗耳恭听。”

早川竖起右手食指，前后摆了摆：“家里是有人的。堂妹说，她当时没问到人家的地址，就和同学分别找，她找到的时候那个同学还没来，于是就在街角的树下面躲着。然后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个子很高的栗色头发的外国人。接着人家来了，慌慌张张的把那个外国人推进了自己家。你说，全仙台有几个外国人？还住得那么近，还栗色头发，还很高。”

“你的意思是······”

“肯定是Arthur啦。”早川不自觉地直接叫起了他的名。

“那我很好奇你堂妹的偶像是谁了。”

早川挽了挽嘴角，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思索了一阵：“嗯······羽生结弦。”

藤原江奈轻轻点了点头，垂眸摆弄手里的餐具：“那个······世青赛冠军？”

“没错。”早川准备再聊点什么，又看了看时间，慌张的擦嘴收拾东西：“糟糕了，我先走啦，竟然要迟到了，江奈你不急吗？”

藤原朝早川摆摆手：“这节课是乐理课，教室在餐厅旁边。”

“羡慕你······”早川提着乐器朝出口跑去，背带裤的肩带有些宽松，以至于让她不得不一边跑一边捞她的带子。藤原目送她滑稽的背影，不由得笑了出来。

心情这么好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Arthur因为语言的关系，只负责小提琴技术指导和乐团排练，乐理老师是另外一个和蔼的光头老爷爷。

天气也那么好，真是一个愉悦的上午。乐理老师课间的时候还会跟大家讲自家孙子的事情，比如一岁的时候被隔壁家的猫吓哭怎么都哄不好一类的。并不像Arthur，实在是太冷漠了，眼神当中都是“你为什么连这个都要拉错”的匪夷所思。

当然万事不可能那么如意。

进到教室里的学生们略微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比如讲桌上并没有以往老爷爷xp系统的电脑，黑板上的字迹也明显有所区别。一般教室里是有一股浓浓的咖啡味的，是乐理老师嫌前一任留下的烟味太重而刻意每天泡咖啡来掩盖的。但这些标记通通不见踪影。当然也有一些东西多了出来，比如一件蓝色的男士针织外套，一个怎么瞧怎么眼熟的背包，还有放在桌上的马克杯。

江奈屏住呼吸，她隐约觉得这事有套路。

刚刚到上课的时间，面对学生座位的前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他看了看亮度，然后又打开了两盏灯。藤原江奈不得不接受事实：是那个招惹不起的Arthur没错。

四周有些躁动，发出交谈的嗡嗡声。一些是抱头哀叫，一些是看到隔壁小提琴部新外教的惊呼。前者当然都是藤原的同学。

“佐久间老师去参加他某位亲戚的婚礼了，这周由我来代课。”Arthur取出粉笔，用板擦将黑板擦干净，然后在左上角写下自己的名字：Arthur Anthony

藤原摊开笔记本，然后扶额，看来今天他又要失去很多迷妹迷弟了。

“老师你原来会说日语！”学生的语气里充满了惊喜。

“呃，是，你们······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啊，知道了早川还敢这么张狂的当着你的面讲你筷子拿得好？这演技不拿奥斯卡真的可惜了，上课全讲英文，学生听不懂你也不给解释······

“讲一下今天的大致教学内容，知道你们视唱练耳不行······”

“不！老师！使不得！”吹小号的男生堆里蹿出一声高喊。Arthur怔了怔。

“可以的。”

“哦不······”

“我说可以就可以。先点一下名。”Arthur面无表情的打开放有花名册的文件夹，“藤原江奈。”

藤原猛地抬起头，显然是刚才走神了的缘故。她磕磕巴巴的应了一声：“在······”这时她才发现这是Arthur鲜少直呼她全名的一次。平时都是叫她首席，或者藤原，或者你，或者那个谁，或者就直接喂喂喂。不过，名字倒是叫得字正腔圆，其他同学的也没有读音上的错误，不得不叹服他的外语学习能力。

当然，之所以这么长进，是因为隔壁家小孩没事饭后就跑来唠嗑的缘故。

Arthur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的寓意越来越让藤原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感到了一丝腾腾杀气。没错，是杀气。

不就是······又走神了嘛。

“待会儿你第一个测验，要说出唱名。”Arthur瘪了瘪嘴角，提醒道。

藤原靠回椅背上，小声喃喃道：“我现在这幅嗓子·····真的确定嘛？”

“你刚才说什么？”Arthur接着点名，但因为藤原坐得比较近的缘故，所以她的自言自语产生了一些干扰，于是他就机问道。

藤原指了指自己：“对不起，老师，我······嗓子不太好······可能哼不出来。”

“哦······”他将下半句藏在腹中，继续在纸上写着学生考勤情况，确认完所有人已经到齐之后合上了文件夹。站起来，又接着对藤原说两分钟前没说完的话，“多喝热水，你······还是第一个吧？嗯，我相信你的。”

加国人都习惯自己回答自己的问题吗？

他将小三角的琴盖打开，等藤原并不怎么情愿的走到他的面前，Arthur看着她：“考完之后我给你冲杯蜂蜜水吧······因为你看起来好像不情愿自己去接热水喝。”

刚泛起半分暖意的藤原又被活生生的呛了回去。

“谢谢老师······”

Arthur不在意的翻了翻鬼画桃符般的教案，留给藤原的又是那张不带任何感情的侧脸。永远清冷，即使再煦和的阳光也不能化掉一点他尖锐的冰棱。所谓真正着迷于音乐的人，总是会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投之于其中，而不对人世烟火有任何在意。而这样与生俱来的气质，让无数他命中的过客为之倾倒。他的胸膛是炙热的，但并不会用来温暖受凉的女郎；他的眼里是有温柔的，但只存在于他所珍惜的东西里。自己的爱恨情仇，这个人绝不会对此有一分一毫的浪费。如果可以，他绝对愿意全部投在弓与弦中。

自己也是那数不清的过客之一。

但反过来却不是了，即便是他钴蓝色眼眸的不经一督，也足以让她的怦然心动。

“你这样一低头就能看到琴键，还考什么呢？”他的声音并不愠怒，但有一种让她不要再盯着自己的眼睛看的提示性语气。

教室里传来稀疏的偷笑声。

藤原经历了Arthur的乐理和视唱练耳大轰炸之后，已经彻底失去了对享用午饭的欲望，于是坐在教室里等着早川给她带校外便利店里热销的饭团。摆弄着手里的闲书，视野的角落里突然出现一个纸杯。藤原略微惊讶的抬头，Arthur叉着手，眼睛看向杯子，示意她蜂蜜水已经兑好了。

“我有一副以前上学的时候得到的琴弦，质量很好的。今天仓库说没有备用的弦了，你这几天练得比较狠······反正我也用不着······我的意思是，我把它落在家里了，你要记得我明天出门前去拿。”

“老师明天不是休息吗？”

“但是我怕忘，哪怕加到备忘录里我还是会忘，因为家里面杂物很多。”Arthur一板一眼地说，“所以还是提早带到办公室来比较好。”

“如果这么麻烦······”

Arthur直直地盯着藤原，让她不住噤声。

“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值得指点的门生的话，要记得送他一副最好的琴弦。”

最后Arthur勉强同意了藤原去他家里拿弦的主意。他这一打算绝对属于一时兴起，或许是他发现这幅弦再不用就要白白长霉了才送给她的。藤原猜着，很快又否定了这一想法：他从不是个随意的人。藤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舒一口气，这算是得到他的肯定了吧。

Arthur步子很快，丝毫没有要等藤原的意思。她一路看着他的背影，一路想着自己的事情。直到路过一户人家时，她才突然又将思路跳回到了Arthur身上。刻着“羽生”的门牌挂在大门口。

羽生结弦。

走到这里，环境算是非常清静了，也难怪有人找不到这里。

“哦······”藤原江奈叹了一口气。

“怎么？”Arthur用钥匙打开自家的门锁，问道。

“我忘了来路了······”

“待会送你出去吧。”

藤原在门厅换好鞋，Arthur心很大的没有带上门，为防止意外藤原还是将门虚掩了过来。合上门的那一刻，她隐约看到有一位似乎是长跑而来，喘着粗气慢慢停下脚步的少年，然后走进门牌为“羽生”的人家的前院。

“对面那位是······”

“一个学滑冰的小屁孩啦，叫羽生结弦来着，他肯定刚从冰场回来。”谈到羽生，Arthur的语气突然转变。

“小屁孩？”藤原抓住这个词眼，对这一番评价不由得轻轻笑道，“好亲昵的词语。”

“他只是······”Arthur踮起脚从书柜最高的一格里取出一个咖啡色的匣子，放到茶几上，未被发觉地勾了勾唇，“让人感觉······很可爱。”

“可爱”这种对Arthur来说稀有极了的词语也能听到，藤原快怀疑今天是不是买彩票能中头奖了。

藤原斜靠在另一侧的书柜转角，从那个角度，她不经意的瞥到了墙上装裱精致的油画。

“白鸟。”藤原说道。

Arthur埋着头，翻找着自己想要的那一副琴弦，没有回应她。

“在日本，白鸟是天鹅的意思。虽说很多天鹅都是白色羽毛，但也有夹杂灰黑色羽毛的。他们格格不入特立独行，像丑小鸭，不，它们桀骜不驯。它们更会闯一些，因为不怕被云雾弄脏了翅膀。这是我爷爷给我讲的······那时候我才七岁，就给我讲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找到了。”Arthur打断她。

藤原耸了耸肩，尴尬的抿了抿唇，他根本没听。

“谢谢。”她双手接过放弦的小绒布盒，“那我先走了。”

“不用我带你到公车站？”

“······拜托了。”

藤原在出门后的第十分钟遇到了一件玄乎的事情，就是身边的Arthur，再一次开启了装懵的技能。

她先是听到Arthur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然后就看到三个左顾右盼的小女生走了过来。上一次和上上次和上上上次的女孩们已经够烦了，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他觉得他应该拿个小本子记起来，然后按人头去找羽生领蜂蜜。

初中模样的女生，甚至有两个人还扎着马尾辫。应该是周五放了个早学，背着书包直接从学校来的。这里离得最近的高中里多数是学棒球的男生，倒是初中有很多豆蔻年华模样讨喜的女孩。

“请问，羽生结弦君的家在这附近的哪里呀？”一名女生看着Arthur陌生的洋面孔，还是先选择向藤原询问。

“呃，我只是来这里处理一点事，不是很熟悉情况······”好像那个男孩里Arthur家住的很近，但因为实在路痴，指不出具体的路线，只能看向两米开外看着手机的Arthur。

他抬起头，友好的对三名女生微微一笑：“May I help you?”

对方显然对英语并不熟练，面露难色：“We······”接着又对藤原说，“姐姐可以帮我们翻译一下吗？”

藤原瞟了Arthur一眼，回答道：“我可以试试。”

怎么又不会说日语了呢？上午不是讲得挺好的吗？

“Sorry，I'm new in here.”Arthur还未等藤原翻译，便抢先达道，“ ask others，please.”说完，他便无辜的看着藤原，一副我真的不会说日语并且我好像真的就是新来的的样子。

你怕是吸了假空气。

不过藤原想到了今天早川的话，觉得Arthur这么做，也可能是出于帮羽生减少叨扰者的目的。莫非，不，应该是，看来这一丁目的人全是演员······

三个女孩欠身道谢，似乎是因为受阻，噙着泪半途而返。

“骗那些小孩子不太好吧。”

“不知道。”

Arthur摇摇头，继续朝前走。

Arthur将藤原带到车站，看着她上车之后折返回家，脑海里想着藤原的话：杂色羽毛的天鹅，更喜欢冒险一些。

藤原看着向后退去的Arthur的身影，转过了头将注意力挪回了车厢。

TBC.[2017/5/20]

久等了

下一章终于可以把牛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