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基石老宅的庭院里一草一木、一花一果皆风景,虽谈不到精致细腻却十分古朴雅致。秦尚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清幽惬意的庭院。家里只有老两口在,彼此说话又总是轻言轻语,所以整个院落显得特别安静。
老太太摆好酒菜便回避了,老爷子笑哈哈地请两位客人落座。席间,朱基石首先对秦尚说道:“钱言这孩子与我倒是熟识得很,他跟村里的孩子一样平日里叫我大爷爷,而我叫他小钱。你这孩子,我虽是第一次相见,但也不跟你客套了,也称呼你小秦吧。”
“大爷爷随意就是。”秦尚也客气道。
“听说,我们家的小刺头把你误伤了,我实在过意不去,就借桌酒席给你赔礼了。”朱基石笑呵呵地说道。
“大爷爷也叫自己的孙女刺头?”秦尚颇为惊讶。
朱基石哈哈大笑,说道:“是啊,她从小就爱挑刺,找麻烦,所以我就叫她小刺头。不同是,我是明着叫,其他人都是背底里叫罢了。”
秦尚想起年少时父母对自己的忧心,于是说道:“对于这个孙女,大爷爷定是没少操心吧?”
“是没少操心,不过也很骄傲。”朱基石却说道。
秦尚颇为不解,却没有问出口。
朱基石看出了秦尚的疑惑,陪两人小酌了一杯后,笑呵呵地说道:“大多数孩子都会听大人的话,走大人指明的路。而我这孙女却很有主见,并不会完全认同大人的说法和做法,而是常常提出自己的想法和见解。这怎能不让我感到骄傲呢?这样的孩子虽然时常会引出一些麻烦,但是总得来说并无伤大雅。”
听完这话,秦尚不由得对面前的老人肃然起敬。年少时,自己因为顽劣常常受到父母的责骂。可是父母越是责骂,他便越是叛逆。如果当初自己也有这样一位爷爷,也许年少的时光就不会那般阴郁了。在秦尚看来,朱如星比自己幸运得多,因为有这样一位爷爷的庇佑,她在成长的道路上就算经历波折也不会感觉孤单无助。
秦尚对朱如星的不满,早就传到了朱基石的耳中。这位老人却和颜悦色地用寥寥数语让秦尚意识到,朱如星就这样傲岸地站在他的对立面,无惧无畏。
夜深沉,月皎洁。钱言和秦尚乘着月色归来,刚走到院门口,一个人影便从暗处闪了出来,同时一个声音飘出:“钱大哥,是我。我算着这个时间你们该回来了,所以拿了醒酒汤过来。”
钱言接过朱如星提着的醒酒汤,说道:“谢谢!有大奶奶劝着,所以我们都喝得不算太多。”
“这个陈皮醒酒汤不仅能够解酒,还可以解乏。明天还要早起,喝点总是好的。”朱如星关切地说道。
“有人竟然深夜给我们两个外乡人送醒酒汤,可真是难得,是得多喝两碗。”秦尚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们两个外乡人能够对元培叔一家慷慨解囊,我送点醒酒汤又算得了什么。”
秦尚虽然看不清朱如星的脸,但听声音便知对方极为友善。
朱如星见两人虽然喝了点酒,神志却清楚得很,于是提起朱元培夫妇想转让种植棚一事,还没等朱如星说完,钱言便主动提议由自己接手,朱如星没想到难题这么容易解决了,便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半轮明月调皮地在浮云间穿行,夜色时而阴郁,时而清朗。秦尚像泼皮一样横卧在钱言的床上,不肯回房,言语幽怨:“你学学种植技术就行了,干吗还要接手两个种植棚?你后半生真的想要当农夫吗?你今天必须给我一句实话,你真的决定扎根在朱家村永远不离开了?还有,朱如星对你而言算什么?到底算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与她无关,可是无论她说什么,你都唯命是从,极力迎合。曾经在大学校园里那个叱咤风云的一代股神,竟然会对一个丫头片子俯首贴耳。如果让当年的人知道,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其实秦尚最为伤心的是,钱言竟然把他一字一句认真翻译出来的卡尔·布洛斯菲尔德的摄影集转手给了朱如星。可是这事秦尚不能说破,否则真显得他是斤斤计较的小气鬼了。
钱言弯腰坐在了床边,平静地说道:“你问我对我而言朱如星是什么,好吧,我就跟你好好聊聊。其实最初,朱如星对我而言是一枚棋子,是一枚可以更好地左右此地种植户的棋子。”
秦尚听罢,忙翻身坐了起来:“我就不明白了,当初你为什么跟当地的种植户合作,而不是将这里的农田承包下来呢?如果将农田承包下来,我们自己雇佣技术人员和当地人种植,反而更有利于管理呀!”
钱言娓娓道来:“我当初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来水仙镇的时候,也是跟他们这样谈的。后来,朱如星对我说了一席话,让我改变了想法。她说,外人承包农田后,如果再雇佣当地人种植,那么对于当地人而言就只是一份工作;而让当地人自己种植自己管理,那么每一粒种子每一棵秧苗对他们而言都是孩子。以为他人工作的心情种植和以养育孩子的心情种植,这其间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随后,她问我,想选哪一种。”
“所以,你被她说动了?”
钱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答案既然是显而易见的,我没有什么好选择的。但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此以来管理起来势必会困难重重,但是好在有朱如星。她背后有罗市长和爷爷朱基石的支持,无论什么决策,通过她实施必定会事半功倍。所以,在我看来,她是一枚很好的棋子,让我可以对这里更好地布局和管理。就算双方会出现什么矛盾和纷争,所有人的矛头对准的是她,而不是我。”
秦尚点头说道:“这才是我认识的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