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禾风》

楔子、

一禾是个不信命的人。

无论傅境衡怎么跟一禾说,‘我们不可能会有结果的’,一禾还是对他们的感情深信至执着。

‘我宋一禾是个不信命的人,要我承认和你不会有结果,除非我死了。’

一、

一禾正在房间里细细地描着自己秀气的眉,静观镜中这女子,白皙的脸蛋几乎可以看见肌肤底下的血丝,殷红的唇紧抿着,自然微卷的长发整齐的披散在身后,可被愿北城称为绝色的女子,却无法在镜中窥得半分对自己容颜满意的表情,反倒是在明眸善睐中,透出一丝冷清。

“小姐,”半山别墅的妈子缓缓走进来,见一禾双眸空洞寒清,像是失了生气,不禁开口关心,“要不许妈陪你出去走走吧。”

良久,一禾的脸上的寒凉有了一丝裂痕,侧目看着许妈,眉目微红,“许妈,你能带我去傅境衡的大婚吗?”一禾揪着许妈的衣袖,“你带我去吧。”

一禾与傅境衡的相识,没有那么美好,却也算是刻骨铭心。

长江以南一共有四个军阀盘踞割裂,北边有于为年的重军,西南是李淙的从军,中心区域的正是一禾的父亲,宋之儒的列军。南边是傅境衡父亲傅向楼的符军,傅境衡从十七岁起,便跟着父亲征战,铁血手腕立下战功无数,二十岁被称为愿北城最年轻的少帅,但其中的困苦,也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年硝烟四起,最为狼子野心的李淙和北边的于为年勾结,欲意瓜分宋之儒盘踞的中部。 几经暴动和战乱,才保住了中部的大部分地区,可符军终归是元气大伤,难以再与其余三帅匹敌。南边的傅向楼正与之相反,成为四霸之中风气最盛之人。

宋之儒的符军被围剿得几乎覆灭,却又不甘自己一生的心血付诸东流,重权的他,总想保住自己最后一点领地,哪怕蔽入傅向楼的麾下也在所不惜。但虎毒毕竟也不食子,在傅向楼为将宋之儒东山再起的念想扼杀在摇篮之中,要求将一禾送到愿北城的时候,宋之儒也是百般不愿的,他虽重权,却从未想把女儿当作自己的筹码。

一禾看事通透,未等长兄和父亲商量好,便自己去和长兄说了愿意前去愿北城,长兄从小看着一禾长大,自是百般反对,却如何也抵不过一禾的心思固执。

如同上天安排好的,原本不可能相遇的两个人,因父辈的利益而相遇。傅境衡和宋一禾,就是这么相遇的。

许妈一脸难色。今天正是傅境衡和于其冉的大婚,且这于其冉,还是于为年的长女。

一禾看着许妈的失神和无奈,心知许妈是傅境衡叫来看着一禾的,趁她失神,拿上了汽车钥匙便往外冲了出去,许妈还来不及跟上,一禾便反锁了房门,快步迈出别墅上了车,只一瞬,便用了死力踩在油门上,漆黑的车子在这沉得连半点星子都见不着的天色中穿梭而去。

这厮许妈吓得魂魄未定,这服侍一禾的下人,就没一个不怕狠厉决断的傅境衡。立时拿起房内的电话朝傅宅拨了过去。

这时的傅境衡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于其冉装扮今日大婚的妆容,傅境衡正翘着腿坐在昂贵而精致的沙发上,军装衣领微解,军帽也安静的端坐在傅境衡的身旁,修长的手指间还夹着未熄灭的香烟,时不时的呷上一口,再从嘴里吐出萦绕的烟雾,让原本就冷厉的轮廓和淡漠的脸色以及那天赐的一幅容貌变得更加晦暗不明。

身旁电话铃声大作,不禁蹙了眉头,胸口微窒,将仍未熄灭的香烟叼在薄唇中,指骨分明的一只大手拿起身旁的电机,“我是傅境衡。”简洁明了,表明身份。

这边的许妈确实声线颤抖,“少、少帅……宋……”

傅境衡听得许妈颤抖的声线,却说不出完整的话,又提到了一禾,整颗心都悬在半空,脸上再不见半分方才的慵懒神色,沉声道,“说话别吞吞吐吐的,她怎么了?”

坐在梳妆台前的于其冉听他的语气,不禁拨开了正在替自己梳妆的婆子的手,侧脸看着愁眉不展,声线寒凉不已的傅境衡,才要开口问,便见傅境衡骤得站起,挺拔的身姿立着,还来不及整理微解的衣领,扔了唇中的香烟便要大步往外走,连眼角都懒得分给一脸错愕的于其冉。

于其冉心下慌张,今日大婚,愿北城与所有的重军贵胄都会出席,若此时出了什么岔子,两位老帅和自己的颜面,该如何处置?

于其冉拉住在自己身旁大步走得恨不得脚上能腾云的傅境衡,“境衡,你要去哪?婚宴便要开始了。”

傅境衡被她拉得停下步子,不耐的眼神扫向她,英挺的眉眼深邃而漆黑,可此时却渗了前年的寒冰,似利剑般射向于其冉,穿心入骨,好不疼痛。傅境衡不欲浪费时间,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道,“你若肯安分守己,我不会待薄你半分。”冰凉的大手覆盖上于其冉的,狠狠用力掰开她的指尖,用力甩下,“你做的事我不屑开口戳穿,可你唯独不该动她。”

于其冉看着他复又大步离去,只剩下自己,满眼对大婚的希冀和憧憬,犹如傅境衡方才丢下的香烟,缓缓熄灭。

傅境衡在一众错愕神色的人群中走过,心中焦虑,便是连老帅叫住他的声音都不曾能入耳,只管提了大步往外走,一路驾车往半山别墅上开,半山别墅山路蜿蜒,一禾车技虽好,但让她得知傅境衡大婚,情绪失控,难保不会有意外,傅境衡狠狠皱着眉头,看着两旁往常明亮不已的路灯,偏在今日一盏都亮不得,在这连月亮都不肯露脸的天色下,若不是有车灯控着,怕是连车都开不得,见着如此怪异,心中几分猜测是被人动了手脚,心中更是焦灼不已,不管这路况如何,也不住用力几分踩了油门。

正如傅境衡心中所担心的,一禾的车子正开在半山路上最绕的弯道之处,却被另一辆车堵得立时大转了方向盘,撞在一旁的树上,连树叶都震得落下一片。一禾脑门不住磕在转盘上,晕眩不已却也忍着没昏过去,正大口呼吸着,便见到一个全黑的身影蒙着面纱,二话不说便抬手死死掐住她的咽喉,本就吓得气息不足的一禾被如此掐住,更是差点死过去,不禁用尽力气欲挣脱他的手,却只是徒劳。

来人笃定了要一禾的性命,手下的劲道更是用了十足,一禾原本白皙的脸上如今通红不已,便是连额上的青筋都全然暴露,以为自己将死之时,傅境衡凉薄的面容缓缓如云烟般浮现,挣扎的双手缓缓下垂,脖子上的力道却随着一声震破耳膜的枪声而松开,一禾尚未回神的脸上溅慢微热的鲜血,腥得令人作呕。

一禾用力推开趴在自己车门的男人,大口喘气往傅境衡走去,霎时间却多了几个方才未来得及出现的人,手上皆是揣着枪,傅境衡满身怒意,浑身结满冰霜,冷冽而深沉,紧蹙着眉头,握紧了手中的枪,一把拥过一禾环在胸前,对准了来人,连抢扫下。

一禾不禁在傅境衡怀中抬头,正看见傅境衡身后提着枪的人,像是出自本能,用蛮力挣脱傅境衡护着她的手臂,纤细瘦弱的身影反拥住傅境衡,只一瞬,傅境衡便听到了子弹穿入肉身的声音,立时感到一禾的身体一颤,涌出热流,霎时红了眼,反手对着那人的脑袋开尽了枪中剩下的子弹,扔了手枪抱起一禾往车内走去。

傅境衡双眸猩红,将一禾带回别墅连忙吼着让许妈叫了军医来,看着昏迷不醒的一禾,心中的恐惧犹如潮水般袭来,几乎要将他没顶。一手用力捂着一禾不断流出鲜血的伤口,鲜血早已染满了一禾淡紫色的衣裙,刺痛了人眼。

军医来到,给一禾取出了弹头,输了止痛液,又开了些消炎药,正欲离开,又被傅境衡叫停,“对了,这枪上,可有什么宜忌?”其实他自己征战沙场多年,身上的枪伤不在少数,自己也是知道的,却仍是不放心多问了一句。

许妈引了军医出去,傅境衡沉眸看着微蹙着眉头的一禾,光洁的额头沁出些细汗。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年深秋,孔军长在府中设宴,傅境衡也在宴请之列,便起了心思想要一禾陪她出席,让更多人知道她的存在,便去傅宅偏院找她。

“小姐,傅少帅在正厅等你呢。”许妈在一禾身后叫到。

一禾心中有气,侧身看着许妈,红唇轻启,“不见,让他回去吧。”

许妈对一禾小姐这脾性喜爱也无奈,回去报了傅境衡,一禾了解傅境衡,他人既来了,不见到人决不罢休,便赶忙起身把房门落了锁。

其实傅境衡是守规矩的,如若不是一禾对他的敲门声置若罔闻,傅境衡是绝对不会用如此粗暴的方式打开一禾的门。只见傅境衡在门外稍稍后退几步,右手抻了抻后脖,将力气全部集中在穿着军靴的右腿上,用力往门上一踹,一禾惊讶转身的身影随着房门的打开,全数落在傅境衡的眼中,原本冰冷的眼眸,竟也染上了半分戏谑。

一禾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她亲自挑选的木门被傅境衡这么生生踢坏,心疼不已,怒道,“傅境衡,你疯了?”

傅境衡没有接话,仔细地端详着一禾的怒颜。

一禾气笑,“傅少帅,你到底想干什么?”

“今晚有个晚会,愿北城的所有军政界贵胄都会参加,需要你陪我出席。”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概括他今天来找他的目的。

“我不去。”未及傅境衡反驳,一禾就先发制人拒绝他的邀请。复又挑眉道,“除非你解释清楚,那日趴在你身上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傅境衡爱惨了她这副既媚艳又俏皮的模样,傅境衡背着手往一禾走近几分,背在身后的手抬起一只,轻轻拂起她落在脸旁的几丝被阳光拂过的碎发。那画面唯美的让人窒息。

良久,傅境衡才吐出一句,“一禾,别闹了。”随后放下抬起的手,站直挺拔的身姿,“我说了,那日的女子是许军长的女儿,喝得微醺,被许军长吼了几句,让我帮忙送回去。”还反问一禾,“你见着她抱我,你可见着我的手碰着她一分?”

一禾这才气平了些,佯瞪着他不说话。

“今晚我会叫司机把礼服送到别墅来,接你过去。”说完又交代了几句才往门外走去,离开别院。

晚宴设在孔佩临军长家中,一禾到达孔宅时,不过七时过半,院中早已座无虚席,喧嚣热闹不已,只有门前一个挺拔的黑影站在树下,脸上有烟雾萦绕,晦暗不明,亦看不清容貌。唯有一禾,不必再看第二眼,便能知道那是傅境衡,那是她从年少就开始追随的身影。

就在一禾愣神回忆之时,傅境衡已经将手中仍未吸完的烟摁熄,走上前来为一禾打开车门,一禾提着裙摆下车,右手自觉地挽上傅境衡的臂膀。

“哟!这不是傅少帅吗?您能从军务中脱身赏脸来这晚宴,我这孔宅可真是蓬荜生辉呀。”一进门,孔军长便眼尖的看见傅境衡,连忙撇下正在招呼的孙旅长,过来跟傅境衡打招呼。

傅境衡确实懒得招架,却也不能失了礼仪,毕竟傅境衡,代表的也是老帅。

“孔军长,您尽说客套话,您能记得我,才是赏脸呢。”说完便端起酒杯,轻啜了一口以示礼仪。

孔军长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一禾,一禾微笑点头示意,“孔军长,久仰您大名。”

“过奖、过奖。”孔军长摆摆手,笑道。

一禾见孔军长没有马上走开的意思,知道两个军务要员有话要说,识相的踱在傅境衡耳边,说着音量适宜的话,“你们先聊,我去拿点酒。”

傅境衡深深地看了一禾一眼,才点头同意。看看,这就是他爱的那个聪明至极又从不会愈界的女人。

这边的一禾哪里是去拿什么酒,傅境衡不喜她喝酒,她从来都知道。

不知不觉一禾的步子已经踱到了孔宅的后院,正厅灯火阑珊,一片喧嚣,后院却毫无星火,一片沉寂,只剩月光的照耀,给后院带来几分吝啬的光亮。一禾在一张欧式座椅上坐下,正无趣的想着他和傅境衡初遇时的情景。

“啊!”,一禾正想得入迷,却被一阵霎是难闻的酒味以及一只男人的手揽在她的肩上而打断。

一禾迅速站起闪开,抬眼看着前面的男人,一身军装,但看肩上的军衔,不过是个小小营长,带着满身酒气,双眼迷离,双颊被酒气染红,所谓一身痞气,嘴里嘀咕着些什么。

一禾定了一下,刚被一禾扫下去的右手,又试图重新揽住一禾,一禾闪身避开,眉目冷清,眼中似有火光蹦出,男人见一禾不配合的模样,嘴中伴着酒气骂骂咧咧道,“哟,敢躲开,你是哪根葱,我看得上你,你做梦都该笑!”语毕双手笨钝却有力的强行抚上一禾的细腰。

毕竟是扛过枪的人,火气上来了,要来强的,以一禾的力根本无法反抗,男人几乎把整个身子的力量的压在一禾身上,一禾支撑不住,眼看着就要后倒身后的桌子上。但预想中的疼痛还未感受到,后腰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捞过,身前醉酒的男人也同时连连后退了几步,一禾借力迅速站起,刚想反抗,就听到耳旁傅境衡低沉而冰冷的声音,似乎是地下几千尺外寒冰浸过的嗓音,“来人!”

等一禾回过神来看向傅境衡,不由得颤了一下,只见此时傅境衡正左手把一禾箍在怀里,右手端着枪正抵在醉酒男人的眉心,闻声而来的孔军长立刻让士兵将后院出入口封住,禁止其他人进入。

醉酒男人双眼散焦盯住自己眉心处的枪,这才清醒过来,双腿一软砰得一声闷响跪倒在傅境衡面前,浑身颤抖,连同声音一起,“傅,傅少帅”,只见醉酒男人双眼发红,抬手将歪了的军帽迅速调整好,才继续开口,“我……”却憋不出半个屁。

傅境衡叫了人不过半分钟不到,约莫二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排到傅境衡跟前。一禾只觉得身旁的这个男人浑身结满冰霜,冷冽而深沉,仿佛是地狱中的使者,半晌才开口,“拉出去吧。”傅境衡用最不屑的眼神瞥了跪在地上发抖的男人,又继续道,“不用留着了。”

排头的士兵刚要动手,一禾却轻轻拉了傅境衡一下,看着他道,“算了吧,他也没把我怎么样,他喝醉了,惩戒一下就行了。”

傅境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有怒气,怒归怒,他亦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没有再坚持刚刚的决定,半晌,才把目光从一禾身上移开,重新开口道,“上军鞭。”

这次一禾没有再拦着,一禾见傅境衡接过了军鞭,便不由自主的侧过脸,她不是不忍心,而是不想看这些血腥的画面,她还能不知道傅境衡吗?呵,是,他是答应了留住他一条命,但这几十军鞭让傅境衡这么抽下去,也真的只能剩这条命了。

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后,那人才被拖下去,但这下傅境衡还哪里有继续宴会的心情,就连孔军长都在颤抖着惹了傅境衡生气,只得进去收拾场面。只见傅境衡散了面前的几十个士兵,抬腿就往外走,一禾几状不敢不抬腿追上。

她知道傅境衡现在气得憋屈,只是在死命忍着脾气。一直在车上等着的司机眼尖看到傅境衡出来,马上给他拉开后座的车门,是还生着气,连带着把一禾送进车里的动作都有些重,一禾也不敢喊,只得闷哼一声看着他生气。

车子往傅宅别院开,还是一禾先服的软,盯着撇开脸的傅境衡,好声好气的道,“傅少帅,别生气了。”

倒是傅境衡,半晌都没搭话。一禾见状又继续道,“你明明知道我在思虑什么,我也知道你气什么,但你不该气我。”一禾说着把手蜷成拳,试图放进他宽大温暖的手掌里。

傅境衡终于愿意回头,神情复杂而深沉,宽大的手掌也终于有了回应,轻轻包住了一禾的小手。

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其实一禾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反之,有些时候,她还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女人,她不欠谁的,对谁,都不愿意退让。但刚刚那种情况下,她只能退步。想想看,那是孔军长的设宴,不说不能拂了他的颜面,况且,一禾没有正式的名分让傅境衡为了她随便处决一个手下,他可以那样做,但却有失轻重,相对而言,下军鞭才是威而有信的惩罚。

傅境衡被怒气冲昏头脑而没有考虑到的,一禾得替他想,所以愿意为了他委曲求全。

重新看向前方的时候,才吐出上车后的第一句话,“我看不得别人动你。”

一禾这才笑了,“你护着我,我知道就行……”

一禾悠悠转醒是在第二日的清晨,缓缓睁开双眼,入眼的便是熟悉的环境,缓缓侧脸,入眼的是傅境衡一身军装的挺拔身姿,军装上染了不少血渍,正背对着自己在露台上立着,看不清他的容貌神色。

一禾正欲起身,可不过刚想提起手臂,便扯痛的倒吸一口凉气,枪伤在肩甲,一禾动不得,倒是轻微的声响都惹得傅境衡转过身,连忙走进来摁住一禾,不让她起身,低沉而沙哑的声线抚慰着一禾,“躺着。”

一禾只好作罢,就静静的躺着,端详着傅境衡的脸,只见他一脸疲惫,沾了血渍的军装来不及换,原本整齐的头发也稍显凌乱,眼中布有血丝,眼下也是些许乌青,下颚长出些许胡渣,此时也正深深的睨着自己。

“你为什么要娶于其冉?”一禾嗓子微开,喉中酸涩不已。

傅境衡眉眼紧蹙,神色中却夹杂着心疼和不忍。

一禾见他不回答,想起年前的事情,又问道,“你还是不信我,”一禾忍着喉中哽咽,紧紧盯着傅境衡蹙眉深思的神色,“你娶她就是为了故意气我吗?!”一禾愈发激动,身子也不禁上仰了一些,

傅境衡连忙按住一禾,“一禾,别闹了。”语气既心疼也无奈。“我要是不信你,那日就不会为你挡在父亲面前。”

一禾定住。良久,傅境衡剑眉下如深渊般的眸子紧盯着一禾,眼中有什么闪过,转瞬即逝,掀动薄唇道,“等你伤好了,我们就成婚。”

二、

“混账!”傅老爷子气得一掌扇在傅境衡的脸上,红印顿显,可傅境衡只是脸微微一侧,连闷哼都不曾,老帅见傅境衡语气坚定,气道,“你不是不知道,那个宋一禾为了助宋之儒东山再起,连我符军的军火都敢动,我能让你娶她?”

六年前元气大伤的宋之儒,如今却是元气大震,大有与符军匹敌之势。缘由不过是前些日子,一直给符军供应军火的军火商,忽然将大批军火给了宋之儒。要知道,军火于军队而言,是与性命同在的重要,军系之间皆有自己的密线军火商,各不相干,可符军军火商的这条密线却透到了宋之儒那儿去,不管宋之儒用了什么条件说服了符军的军火商,但终归,这两年最大的一匹军火量,供给了宋之儒。

老帅气得把枪指在供货商的额头逼问,“是谁把你的密线给了宋之儒?”

“是、是宋小姐。”不过三两字语,却将一禾置之于死地。

老帅霎时将枪开在了一禾脚下,连地下的白玉地砖,都击得粉碎。一禾无法辩驳,只能倔强着摇头否认,终是在老帅将枪抵在一禾头上时,傅境衡上前挡住,用自己的前额抵住父亲的枪,“不会是她。”傅境衡平视着老帅,“我用性命担保。”

老帅吐出一口气,卸下手中的枪,傅境衡连忙侧脸示意副官带走一禾。便是那日,一禾被送上了半山别墅,直至傅境衡大婚。

傅境衡仍是跪着,抬眸看向父亲,“我说了,不会是她。至于是谁,我还在查。”

老帅转身看着自己铁血手腕的儿子因一个女人儿软弱,不禁恼怒,“你还记得当初我留她一命,默许你将她藏在半山别墅,条件是什么?”

傅境衡咬着牙,滞了一瞬才道,“与于其冉成婚。”

“那你如今求我什么?你又打算如何处置于其冉?”

傅境衡站起身子,身姿挺拔,眸中带有狠厉,“我步步忍让,甚至为了让您放过一禾答应和一个不爱的女人成全一场可笑的婚姻,可是她呢,是她招惹一禾在先,遣人去告诉一禾,我与她成婚的事,甚至不惜找人想要他性命!若不是一禾为我挡了一枪,如今您已经没了我这个儿子!”傅境衡愈发生怒,额上的青筋都不禁有几分凸显,“既然我步步退让都换不来她平安,我便亲自给了她名分,放在身边亲自护着,谁拦杀谁!”

见父亲一时哑言,也不欲逼父亲太甚,只是撂下狠话“您若不让我娶得一禾,那我自愿辞去少帅一职,与她平庸一生。”顿了一瞬,又道,“至于于其冉,他毕竟是重军的女儿,若她能从此安分守己,我亦不会动她。”

话已至此,傅向楼亦是没了言语,自己一生只有两个儿子,大儿从文,小儿从武,若是傅境衡卸下职务,这傅家的江山大业便是没了落处,心中气愤不已,也只能默许。

一禾的伤好在十月份的秋天,傅境衡随一禾的意愿,没再大肆操办婚仪,仅是取了一纸婚书。与于其冉的婚事算是不了了之,但她强要留在傅宅,傅境衡也说不得什么,毕竟于其冉的背后,是整个重军。便只落了个名分,将她置在傅宅,许是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傅境衡不戳穿,她倒也安分了一阵子。

傅境衡没有将一禾接到傅宅,反而是自己收拾了军中行装,连夜便搬进了半山别墅。一禾看他如此,心中清甜,不忍自后抱着他劲瘦的腰,“傅少帅的行径,可真让我越陷越深呢。”

傅境衡脸上挂着笑意,转身睨着一禾,缓缓俯身与一禾平视,凑近她的脸,语气戏谑而认真,“那便早日为我生个孩子。”

一禾笑着皱皱鼻尖,点水般在傅境衡薄唇上落下一吻,揽着他道,“生个女儿。”

一禾怀上孩子是在第二年的冬天,傅境衡说,“孩子生下来的时候,秋日的气候炎寒正好,是好时好日。”

这两年来,四军皆按兵不动,算是安稳,但实则都是蛰伏,等待着时机薄积厚发。傅境衡自然也是清楚,所以即使陪着一禾,也从来不敢懈怠军中的职务,时常回军中处理要务,操练军兵,一禾了解傅境衡,知他无论什么时辰,都会回家,便经常靠在软塌上看着书等着他回来,再不然便是自己在小花园侍弄侍弄花草,难得傅境衡休息时,便常常陪着她到处走走,日子过得也算安稳圆满。

难得这日傅境衡无要务在身,带着一禾到了愿北山山顶,一禾从未到过这,如今俯视着整个愿北城的景色,心中不禁赞叹欢喜不已,却因有着身孕不敢大动。

傅境衡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有结果?”

一禾没想到他会问这些没由来的问题,顿了一瞬,才牵着他的手抚上肚子,“我不信命,你总说我们不会有结果,可我就是不信,相爱之人,如何不能有结果,相爱就是一种结果。”

李淙的从军挑起战乱之时,一禾腹中的孩子已然四月有余,身穿旗袍之时,纤细的腰身已经能看出些许微隆。一禾正和小姑坐在小花园里吃食着许妈准备的甜点,傅境衡从军中赶回来,一禾回头心感疑惑,这不是傅境衡会回来的时候。不禁起身上前接过他手上的外套,抬头问,“你今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傅境衡英挺的眉眼深蹙着,未发言语,只是一禾了解他,从他的神色之中便能窥得一二,不禁有些心惊,随着傅境衡进了房间,徒留清念一脸愤懑。

一禾将自己的小手握成拳放进他有些冰凉的手中,他也轻轻回握住,进了房门,一禾问他,“怎么了?”

“要打仗了。”

一禾不记得他当时的神色,是紧张还是不舍,只记得自己懵了许久,有些无措的看向他,“怎么这么突然?”

傅境衡摇摇头,不欲多解释,只嘱咐道,“是攻打从军,愿北城暂无大碍,我会留下一个连守住愿北山,若有必要,叫哥哥接你回去。”说的是一禾的长兄一臣,

一禾愁眉不展,心下更是忧心不已,却也深知时局如此,变无可变,只能顾好自己,让他无后顾之忧。那只手心都不禁出汗的小手牵着着傅境衡的,覆上微隆的小腹,“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傅境衡心中些微刺痛,喉中哽涩不已,捧起一禾的脸,轻轻吻住一禾的红唇,良久才松开,深深看进一禾的眸子里,似要将她印进灵魂之中。与她相爱多年,不是没有上过战场,可同她有了一纸婚书,有了腹中期盼已久的孩子,情深早已烙在心中,终归有许多不同。

“照顾好自己,”俯身在一禾的孩子跟前道,“你可别让你娘受苦,等着父亲回来。”那声音是对着一禾和孩子以外不曾有过的轻柔。

一禾起身走至房中的露台细细睨着傅境衡离去的挺拔身影,心中祈求上苍,不是这一生最后一次看他的身影。

时日渐过,转眼傅境衡便已走了三月有余,一禾腹中孩子不经几日便已足八月,原就没有因有孕而丰腴的身姿,因着日下忧心傅境衡,如今更是消瘦,唯独小腿处的浮肿,让一禾走路都有些吃力。许妈见一禾总是如此,进食不多,时常扶着肚子在露台上一站便是小半天,怕孩子生出来也不健壮,也是忧心不已,叫了一禾的长兄来接她回希南城住上几日,一禾也是不肯。

“少奶奶,我给你做了些燕羹,喝了对孩子好。”

一禾点头接过,方才喝了没几口,门外有军兵急匆匆跑进来,一身军装却不似符军的制服,一禾蹙眉看着来人,只见来人来不及喘气,便道,“少奶奶,傅、傅少帅,失踪了。”

只听得瓷碗落地的声音,是一禾手中的燕羹,在地上溅得粉碎,碎片划过一禾的脚踝却不自知。一禾扶着肚子起身,眼中酸胀苦涩,连着呼吸都不能顺畅,一手捂着胸口问,“什么……叫失踪了?”

“是从军的炮兵营,对准了少帅的军帐三里开外的粮食营帐开了一炮,弟兄们回去时,只见军帐都炸塌了,但却没找到傅少帅的遗骸。”

一禾眸中无措,一步步后退,许妈心中亦是大震,却也及时伸手扶住,只见一禾呼吸急促,不过十秒,便倒在许妈怀中,不省人事。

三、

盐城

床上的男子仍是昏迷不醒,紧紧蹙着的英挺眉眼之下是高挺的鼻梁,薄唇干涸得厉害,凌厉的轮廓因闭着的眸子而略显柔和。

“这药什么时候能见效?”一旁的女子轻声问着军医。

“于小姐,虽然说不准,但等傅少帅醒来,药效也该开始了。”

于其冉微敛着眉眼,抬眸刺向身前瑟缩的军医,“除了我父亲之外,我不希望再有人知道。”

“是、是,这是自然的,但……这民间的换魂药有几点顾忌。”

于其冉未言语,军医继续道,“若遇着了与以前刻骨铭心的相似情景,便很容易记起一切。”

待军医出去后,于其冉起身走近床上仍旧沉睡的傅境衡,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

傅境衡,我因为你,这一辈子丧尽了天良,我先是故意透露我们大婚的消息给宋一禾,又是遣人去告诉宋一禾你失去踪迹,还亲手害了你的父亲,如今还使劲下流手段,趁你昏迷喂你喝下换魂药,让你失去记忆。你若知道,一定很不得手刃于我吧。

半月前

“啪!”于其冉满眼绝望被父亲扇倒在地。于为年怒火冲天,指着于其冉道,“你竟敢把符军军火商的密线投给列军?!好端端的让他东山再起,我看你是活够了!”

“女儿知错。”于其冉自知有错在先,不敢反驳。

“你不就是为了嫁给傅境衡那小子吗?嗯?”

于其冉闭了闭眸,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满心绝望。她承认自己算是一个赌徒。她赌自己将符军的密线供给宋之儒,赢了,或许会让宋一禾与傅境衡离心,从而会有自己傅境衡心中的一线希望,输了,便是暴露自己,左不过一个死。

可如今,是满盘皆输。

于为年拉着于其冉的手臂一把捞起,脸上的神色变了变,多了几分对自己亲生女儿的算计,“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成了,我就亲手将傅境衡送到你手上。”

于其冉诧异抬眸的瞬间,手中已被父亲塞进了一包粉末状的纸袋。

“这是……什么?”于其冉紧盯着父亲。

于为年似笑未笑的盯着于其冉手上的物什,“这是,能让符军覆灭的东西。”抬手握紧于其冉的肩膀,“把它下在傅向楼的饮食中,傅境衡就是你的了。”于为年眼神一下变得犀利狠绝无比,“否则我就亲手杀了傅境衡。”

“别!我去、我去。”

傅向楼走在一个安静的晚上,安详的像入睡一般。可与此安详不同的是愿北城的符军,老帅一夜离世,长子又是从文,带不得军队,所幸还有傅境衡暂时支撑着符军的局势,暂稳军心。可谁也不曾料到,不足半月,这唯一的支撑也失了踪迹。至此,符军算是大势已去。

傅境衡是在一个深夜悠悠转醒过来的,抬起眼皮之际,只觉头疼难耐,目呲欲裂,不禁抬手抚上额角,紧蹙着眉头环视周围的环境。

“境衡,你醒了?”轻柔软糯的声道落在傅境衡耳畔。

傅境衡喉涩不已,连话都说得沙哑,“你?”

于其冉顿了一瞬,复又恢复正常的神色,倒下一杯温水递给傅境衡,坐落在他身旁,目光温柔,“我是其冉呀,是你的未婚妻。”伸手扶着傅境衡欲坐起的身子。“你是北部重军的少帅。”

傅境衡仍是蹙着眉头,夜色穿透窗户,将月光铺下那些微吝啬的光亮落在他锋利的轮廓上,不禁让人深陷。

“我这是怎么了,什么都记不起。”

于其冉微微一笑,脸上看不出半分破绽,“前些日子你征战攻打西南的李淙,受了伤,所以暂时记不起以前的事情。”

傅境衡心中满存疑惑,却无奈自己记不起丝毫过往,便也暂时作罢,只管先养好身子。在盐城恢复身子的这月余时日,于其冉会陪着傅境衡去散步,会陪着他练枪,也会亲自下厨做些他喜欢的菜品。可无论如何,傅境衡看着她淡雅娇人的面容,温顺贤惠的性子,心中却是掀不起半分波澜。反而盯着时,总有显出另一个女子的身影,拼凑不起她的容貌,心中却煎熬难耐不已,似是心中缺了一块,少了圆满。

仍旧坚持等在愿北城的一禾,如今腹中孩子再有半月便已足月,知了傅境衡失踪的消息,整日里失神呆滞着。

一禾身子虚肿,站不得长时间,便总是叫许妈拿了椅子放在露台,一坐便是大半天,许妈忧心不已,却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想尽办法做些补身子的汤药保住孩子的养分,若这腹中孩子有个万一,怕是一禾也活不下去的。

秋意渐起,许妈见一禾又是坐在露台上,便从衣架上拿了披风走到露台给一禾披上,只听见一禾抚着隆起的肚子,轻声呢喃,“宝宝,眼见着就是入秋了,是好时好日了,可是你爹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一禾只觉小脸微凉,是眼泪不经意留下,她已经很久没哭了呀……

或是腹中的孩子知道自己的母亲心中难熬不已,也急着要出来安慰母亲,一禾只觉得腹中的孩子动的厉害,腿上有热流涌出。一禾心慌,大口呼吸着叫着身边的许妈,许妈是过来人,知道是孩子早到了,连忙扶着一禾躺在床上,复又匆匆叫来军医。

这边的于其冉正陪着傅境衡练枪,侧目便看见是父亲的心腹走来,心知肯定是有急事,神色微敛,看了一眼前面还在打靶的傅境衡,悄悄走到副官身前,“怎么了?”

“宋一禾小姐昨天见了水,过了一夜,今日应该能生出来了,这会儿老帅正赶过去,说不能留下祸根。”

“父亲怎么会知道那个孩子?!”

于其冉承认,刚知晓宋一禾的身孕时,整颗心都被嫉妒缠绕着,才故意遣人去告诉宋一禾傅境衡失踪的消息,想刺她一刺,若是掉了孩子,自己也是少了一分威胁。可是看着傅境衡时,又心生不忍,那毕竟是傅境衡的孩子啊,心中复杂矛盾不已,却也终是留下了那个孩子。

她心知父亲心狠手辣,必定不会留下任何一丝威胁,所以有意无意的瞒着父亲,不欲让他知道。

于其冉转头看着那个身姿挺拔的身影,他和宋一禾的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了,可是她却连和自己同房都不曾,终是没了言语,随父亲处置。

于其冉敛起神色,悄然走到正在换弹夹的傅境衡身后,轻轻抱住他的腰身,贪婪的汲取他身上清爽的气息,“境衡,我们也要个孩子吧,生个女儿,像你……”

生个女儿……生个女儿……

于其冉只觉自己抱着的挺拔身子狠狠一顿,掉落了手中的枪,抬手抚上额角,甚至连身子也一起跪倒在地上,嘴中不停发出痛苦的闷哼,于其冉像是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颤,心中的恐惧如泉涌般朝她没顶袭来。

傅境衡头疼欲裂,甚至连双眼都染了猩红,过往的一幕幕如打散的结魂珠一般闪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等你伤好了,我们就成婚。”

“傅少帅的行径,可真让我越陷越深呢。”

“生个女儿。”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秋日的气候炎寒正好,是好时好日。”

“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傅境衡猛地回神,按时日推算,一禾还有半月就要生产了。捡起落在地上的手枪,直起身子用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狠厉看向于其冉,那眼神看得于其冉浑身颤抖,猩红的眸子染着嗜血,仿佛是狱下十八层的魔鬼来索命。

傅境衡那把冰凉的枪口抵在于其冉眉心,“我给过你机会了,你呢?”傅境衡狠狠盯着于其冉,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将子弹穿额而过。

“快去救宋一禾……和你的孩子。”于其冉失焦的看着傅境衡的脸,满身疲惫,满心绝望。

傅境衡听言不敢再耽搁半分,不欲浪费时间,抬腿便直往外走,落下一句,“你自行了断吧。”

我终究是错了,我不该执着于你,所以被父亲利用,耗尽良善,害了宋一禾,害了你,害了傅帅,也赔上了自己。

于其冉苦笑着缓缓走向枪台……

一子错落,满盘皆输。

四、

愿北城

“少奶奶,再用点力啊……不能睡啊……”

一禾支起上半身,呼吸急促着,满脸泪珠和汗珠混杂的水渍,染湿了大片发丝,双手揪紧婆子拿来的毯巾,只觉腰腹揪缠般疼痛不已,连嘴唇都咬得见血,却未曾叫喊半分,只是忍着闷哼。

于为年仍在正厅与傅境衡留下来护着别墅的副官僵持着,于为年身后数十个军兵,而符军没了将领,早已乱成一盘散沙,只剩副官和以下的两个军兵坚守着这半山别墅,高下立见的时刻,副官却不曾有半分畏缩。

于为年勾唇散出冷意,“如今你们符军大势已去,你还要为着一个失去踪迹的傅境衡卖命?”

“我管不了傅少帅的死活,我只管他给我的命令!”

于为年不欲多说,只想快速了解此事,解决威胁。欲抬腿越过副官,嗤笑道,“我看你能奈我何。”

副官眼明手快,只一瞬便太枪指在于为年眉心之处。霎时间,正厅的所有军兵,皆是短兵相接,一触即发。

于为年方才一皱眉头,便听见猝了寒冰般低沉至极的嗓音在正厅响起,“开枪!”

所有人都朝正门望去,只见数百个端着长枪的官兵簇拥着紧蹙眉眼的傅境衡涌入别墅,枪口默契的指向于为年,于为年似是怎么也想不到傅境衡会站在这里,心下顿时冰凉的大半。

“我叫你开枪!”傅境衡启唇,脸上瞧不着半分怒意,只是一脸的淡然,但漆黑不见底的眸中尽是杀戮之意。

“少帅,少奶奶正在生产之中,受不得惊吓。”几位副官见了傅境衡,心下欣喜震惊不已,也不忘提醒着他。

“拉出去。”

于为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英明一世,会死在傅境衡的手上,可自己如今为鱼肉,再无变数,也是没了挣扎,只被傅境衡的副官提着出去。

傅境衡大步上楼,正欲进门,便听到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伴着产婆的喜意,“是个千金!”

傅境衡的脚步顿住,绷了一路的沉重和恐惧,终在这一生婴儿啼哭中缓缓落下,产婆放出房门,见了傅境衡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却也是快速道,“恭喜少帅,少奶奶母女平安。”

傅境衡勾起唇角,那是直达眼底的欣喜和安慰,庆幸自己心思稍算细腻,这么多年下来,自己也算是培养了一些隐兵在军中,否则今日,只凭自己,也是不能保全她们母女。

傅境衡缓缓抬步走进房门,走近床边,俯身看着虚脱的一禾小脸苍白憔悴,正安静的沉睡着,一如他心中牵挂的样子,确是消瘦了许多。傅境衡不禁抬手抚上一禾的小脸,指腹轻轻为她抹去眼角尚未干涸的泪珠,加深了唇角的笑意,又俯身吻了一禾的唇角,才得了空看向睡在一禾身旁的孩子,方才还啼哭得响亮的孩子,似乎知道自己的父亲终于回来,竟是眯着亮黑的眼眸笑了。

傅境衡轻轻抱起他的孩子,一滴晶莹顺势滑落在孩子蜷缩的小手里,是这一刻,傅境衡才深感自己空了许久的心被填的圆满……斥满安稳和爱意。

一禾给孩子取名以柠。乐以忘忧,柠月如风。

以柠百日之时,一禾的身子缓缓见好,不如有孕时的孱弱,符军也大有重振旗鼓之势。

傅境衡正和底下的弟兄说完了话,才走到露台上找到一禾,天色乌黑,有月色和繁星相伴。

傅境衡伸手抱过襁褓里的以柠,抬眸问一禾,“你还信命吗?”

“我不信命,我信你。”

(该文为知意Ziiyee原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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