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婚后不久,王圣楠果然跟着丈夫彭雷南下打工去了。在长江边一个常年潮湿的城市里,彭雷跑了很多家工厂后,最后进了城郊的一家模具加工厂,干的活虽然辛苦又危险,但每天的工资能拿到二三百元,相比电子厂、服装厂要高不少。而王圣楠则在附近的村庄里租了一间小房子,白天在一家家纺厂里为抱枕充棉,下了班则为彭雷准备晚饭、清洗衣物。小两口的日子虽然辛苦,却也渐渐步入了正轨。
只是王圣楠的肚子渐渐显了出来,因为她看起来实在羸弱,家纺厂的老板娘担心有个万一,先是给她安排了一个较轻松的活儿,后来干脆劝她,等生下孩子后再来这边干活也不迟。王圣楠明白老板娘的担忧,虽然心里难受,却还是礼貌地谢了一直照顾自己的姨妈一般的老板娘,自己回到出租屋开始漫长的待产。
也许是因为孕期心理的敏感,也许是彭雷被繁重的工作折磨去了生活的热情,王圣楠渐渐感觉丈夫似乎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温柔地握住自己的双手,也不再在睡觉前轻声地说晚安;每天深夜他下班回来后,也总是眉头紧皱不发一言;待风卷残云吃完饭后,他就倒在床上玩玩手机或直接睡去,一天到头和王圣楠说不到三句话。
有一天凌晨的时候,失眠的王圣楠被彭雷的手机上连续不断的微信提示音吵到,女人的直觉让她不由起了疑心,她小心从彭雷的枕边抽出那个已经碎了屏的二手苹果手机,将Home键放在彭雷左手的无名指上取了指纹开了锁……
王圣楠不是一个沉稳大气的女人,她没有来得及看完那些露骨淫荡的对话和图片,也没有来得及截图保存证据,愤怒与耻辱的巨浪一瞬间冲上了她的大脑,让她忍不住推醒背对着自己沉睡的丈夫,而后声音颤抖着质问对方:“你为什么会给这个女人送礼物,这女人又为什么会给你发满屏的爱心?”
彭雷发了一会儿呆,很快就从甜美的梦中清醒过来,他一把从王圣楠手上夺过手机,扫了一眼屏幕后,慌张地解释道:“这是……是一个过去打工认识的一个老表的媳妇儿,她以前总是叫我大表弟……”
这叫什么话!他强作镇定,不理会妻子的怒火和眼泪,一边若无其事地将聊天界面滑动到几个搞笑的表情包上,接着说道:“再说了,她给我发发搞笑的表情包,怎么了!?”
“那这些媚眼儿红唇呢?还有坦胸露乳的照片呢?为什么她还会跟你说想你想得睡不着、说怀念从前的夜晚……”王圣楠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发错了!那是她发错人了!!”彭雷嘶吼了起来,他来不及考虑前后的逻辑,双眼瞪得通红,希望王圣楠能打住、放过这件事情。
荒唐至极!睁眼说瞎话的坏蛋!明明是在聊骚!王圣楠被对方气得说不出话,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立即杀了回来,冲她这个感情里的受害者发起了火:“我累死累活上一天班,好不容易回家能睡一会儿,你竟然趁着我休息的时候翻我的手机!给你看!给你看!给你看……”他一边吼着一边握起手机一遍遍往身后的墙上砸。这是恼羞成怒了!
王圣楠被彭雷歇斯底里的举动吓到了,她的神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愣怔了几秒后,王圣楠终于还是抓着自己的头发尖叫起来,而后起身下了床冲出了家门,一口气跑向了很深的夜幕中。
晚秋的时节,夜已经很凉了,王圣楠气晕了头,出门时身上穿的还是那套薄薄的绒线睡衣,等她停下来歇口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城市的郊外迷了方向,远处有点点的亮光,但更多的是寂黑又神秘的田野,还有通体漆黑、轮廓诡异的树冠。王圣楠这才害怕了,她顾不得去为彭雷没有追过来找自己而寒心,满脑子都是如何走到一个温暖有光明的地方。
王圣楠从凌晨时分走到了天明,虽然她早就走回到出租屋所在的地方,却一直在四周徘徊,似乎只有不停地逼着自己的身体走动着,她才能克制住内心想要杀死自己的冲动。
早晨7点的时候,王圣楠从巷子口远远地望见了彭雷,他揉着眼如往常一样出了家门,然后往工厂的方向走去了。王圣楠悲哀地心想,果然他是不在乎自己的,他不在乎自己深夜跑出去可能面临的危险,不在乎自己是一个怀着身孕的虚弱的女人!他的心到底在哪里呢?
王圣楠又哭着回到了出租屋。之后她和彭雷一样学会了沉默,学会了互相将彼此当成透明的空气。王圣楠有想过离婚,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肚子里的孩子,是生下来还是打掉?自己如今是一无所有,更没有后方来自娘家的依靠,这两个选择都是万分痛苦:前者为难、后者不忍。况且如果真的提出离婚,父母又该跳着脚责骂自己让他们丢了人……
在跟彭雷冷战后的第七天,王圣楠开始有些后悔了,她总是在想如果自己那晚没有偷看彭雷的手机,是不是就永远也不会发现彭雷在淘宝上常常为那个所谓的表嫂买东西,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发现那个女人一直在微信上对彭雷上传着露骨的娇嗔与娇媚,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发现丈夫的心实际上一直都飘着荡着、总在外面……是不是自己还会像以前那样过着平淡又知足的日子?
王圣楠渐渐有些抑郁了,她开始躲着彭雷日日夜夜地哭。她时常怀念起自己在春蕾幼儿园的日子,从前和孩子们在一起虽然有很多烦心、生气或无奈的时候,却也有很多温暖、欣慰和幸福的时刻。这时的她再也想不起幼儿园的简陋和寒酸,以及冬天时的寒冷和夏天时的酷热。她所记着的都是自己被天真和纯净的爱包围的日子,是和孩子们一起嬉笑着爬上高坡、看无尽辽阔的天空和摘果看花的画面。
12
王圣楠的第一个孩子终于还是没有保住,沉重的思虑、每天每夜的哭泣和羸弱的身躯,这些混在一起的灰暗和阴郁终于吓走了那个小天使。
小产的那天夜里,王圣楠眩晕了片刻后一头栽倒在离床半米的地方,她的下体流了很多血,狭小的出租屋里很快弥漫起浓郁的血腥味道。依然沉浸在冷战自由中的彭雷这才有些慌了,他用颤抖的手好不容易拨通了120,等不及救护车赶到他就横抱起王圣楠往外跑。
彭雷的脑子乱极了,他在心里一遍遍责备自己,为什么要和王圣楠冷战!她明明身体很虚弱还怀着孕!王圣楠被颠得呻吟了起来,血流得越来越快了,此时下身沾满了鲜血的彭雷也跑不动了,他无力地跪坐在了地上,将妻子护在自己的怀里,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圣楠,圣楠你可要撑住,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向家里交代啊……”此时他的心里还闪过了另一个念头,万一王圣楠真的怎么了,成了鳏夫的自己可能更说不上媳妇儿了,那可真的就要打一辈子光棍儿了!
120最终还是及时地赶了过来。待王圣楠终于苏醒的时候,她看到守在床头的彭雷满脸憔悴,望向自己的时候,眼睛里又涌起了温柔的笑意,像俩人结婚前一样。王圣楠的喉咙一涩,眼泪又模糊了双眼。可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孩子没事吧?”
彭雷偏过了头,用低得快听不到的声音回答她:“没保住,你太虚弱了。”
王圣楠木然地“哦”了一声,发现左手在输液不能动,她便将自由的右手探向自己的肚皮,
“果然扁回来了呢。”
王圣楠哭了,她的哭声越来越大,惊得过道上所有走动的人都忍不住跑过来趴在门口看。彭雷既觉得无比尴尬,又感到些许心酸。他努力劝慰自己的妻子,“好了好了,别再哭了,它要真的是咱们家的孩子,以后还能再生回来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