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说奶奶上医院检查后云云......她发现自己可以隐瞒自己好多事情。例如自己是怎样凉薄的人。
亦或者说这种凉薄参杂着那些自私和往后悲情的机会。当第一次面对死亡,也许它过往被描写的太过于深刻,她没法承认,当死亡没降临时,隐隐的兴奋大过于哀愁。
重大悲剧要求人们的反应太严格了
是妈妈的电话。这个时间往常电话是少的 ,也许是现在回忆起来是这个样子。
类似闲聊的谈话后 她大概了解到......
一种闷闷的感觉,在课堂上她大致瞄了一眼黑暗中的影像,那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可以看到的终点——奶奶的终点。身体的重量仿佛集中在心脏,心脏往上却也无一不受牵连,沉沉拽着被头发包住的一团乱麻,多么想下坠,破碎,为了不去看终点的模样。
电话那头说了话,能听到,但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唤回意识的是断断续续的杂音,所有通话中都必然会有的小杂音,那些早已习惯忽略的杂音。
最后她用一句“可能过几天就好了”结束了这通电话......
说来也神奇,这句话竟然可以那么容易说服自己。在周末回家前的那四五天,她跟平时几乎没有任何不同;甚至睡的更好了,情绪也很平常。但身体总有些不舒服,哪里都不疼的一种小病。
这是奶奶生病后她第一次见到奶奶。在医院。医院一直有种特殊的味道,味道里藏着味药——眼泪。能治那种哪里都不疼的小病。来到这里,大家的这些小病再五花八门也变得一摸一样 。
殓葬亲人。这是我们最合理的为亲人流泪的时候。
父亲与我。所有对奶奶的亏欠,对她一辈子的亏欠;无数声没说的谢谢;放不下的面子; 应该说的抱歉;少给了的拥抱;端着揣着的亲昵;一拖再拖的陪伴;无视生命限度的惩罚;那些自欺欺人;那些只给予挚爱的懈怠 ;只给予那个,你最爱最爱的人;如何对待都不够,一辈子都无法割舍的羁绊......太重,重到我们无法时时刻刻地去面对这种爱,直到变成了心脏无法承受的重量,却只想逃......那晚 是一个忘记呼吸的夜晚,她不停的抚摸奶奶 却看不见她。
她没有留在家乡。回到了学校,现在想起来,她已经忘记了在学校的每个日子,却清楚的记得回家的每个周末陪伴着生病后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奶奶。
她现在也记不起来为什么要去学校。也许为了一个不重要的理由。至少这样跟过去的十八年没有不同,那看不见奶奶生命尽头的十八年。
家乡的印象也许是在最后一次见到奶奶之后彻底改变,往后那些更长的日子里,由那一次开头......她出生的地方,往后还会失去更多的牵挂,根渐渐模糊,归属感渐渐淡去......又有多少人的余生可以避免缅怀自己那些最纯粹的时光,最纯净的感情,寻找自己来自和要去的地方呢?
握着奶奶逐渐冰冷的手,她嚎啕到晕眩后出现了一种奇妙的抽离感。她看见自己不停的在摩擦掌心后去握那双手。她看见了自己跟着奶奶走了。在这混乱荒谬的时候,在这理智全无的时候,她好清楚的看见自己,看见奶奶 看见这个客厅里所有人的情绪,淡淡的,微不足道的,类似空气,就是空气。那几秒,极其清醒的灵魂从身体的剥落,仿佛隔了一世。她笃定,她送奶奶去了那个地方。够了,一切 所有的一切都够了,正正好好。
你走吧。好好的走吧。再送你上路的那几秒前,我从没有得到过什么,也未曾失去过什么;我看见了那短暂的瞬间,你不是谁的妈妈,谁的妻子,谁的奶奶。两个灵魂有过那么一瞬永恒,真正的我不再悲伤。
但为了你的兄弟姐妹。不再悲伤的我还是会哭给他们看一下的。我会哭得很好。
你走了,我留下。留下的还是希望旁人看见,你被眼泪包围,被爱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