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汉灵帝熹平五年的一天,骠骑大将军任昂府上,随着一声清脆婉转的婴儿啼哭,一个女婴降生了……
这个女婴便是我——任红昌!
我虽是女儿生,父母却对我宠爱有加。我以为我会在父母的庇佑下,安稳的过这一世。然而,在我十岁那年,所有的美好,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那天,阳光明媚,桃花盛开。我在抚琴,母亲在一旁喝茶。突然,一阵嘈杂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快,给我把将军府包围起来,一个都不准逃……”
我心里一惊,琴弦划破了手指,琴声戛然而止。
“夫人,老爷被打入天牢。官兵过来抄家了!”管家气喘吁吁的说。
“什么?”母亲“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茶杯从她手中滑落,“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听说老爷得罪了宦官张让,今日早朝时,他教唆圣上下旨缉拿了老爷……”
管家还没说完,母亲便晕了过去……
“夫人——”,管家将母亲扶到椅子上。
我哭着跑到母亲身旁,“娘,您怎么了,快醒醒——醒醒啊!”
母亲睁开了噙着泪水的眼睛,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昌儿,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
母亲的话还没说完,官兵便闯了进来,“快——快——一个都不准跑,全都抓起来。”
我被一个官兵拖着向外走,疼痛使我本能的咬了他的胳膊。
“小丫头片子,竟然敢咬我!”我只觉脑袋一嗡,便失去了知觉……
-02-
“醒醒——快醒醒——”,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声音好熟。
我头痛欲裂,睁开了模糊的双眼,眼前却是一副陌生的面庞。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我爹娘呢?”我问。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你只需要知道这里是汉宫,你是这里的奴婢即可。想要活命就好好地跟着我学规矩!”她恶狠狠地说。
就这样,我成了汉宫的一名小宫女。
至于父亲,我听说,他和哥哥们一起被斩首了。府宅也被抄了,而母亲以及府上的侍婢、家丁,则有的被卖,有的被发配。
知道消息那天的黄昏,残阳如血,染红了整座汉宫……我想到了死,可母亲的那句“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始终萦绕在我耳边!
不,我必须活着,我一定还能再见到母亲……想到这儿,我便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汉宫的生活单调而乏味,春去秋来,花谢花开!又是一年春来时, 看着满园的桃花,去年家破人亡的一幕幕,又浮现在我眼前……
一年了,不知道母亲怎样了,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吗?
-03-
十二岁那年,我成了宫中掌貂蝉冠的宫女,大家都叫我貂蝉。时间一长,我便也习惯了,只能将“任红昌”这个名字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我以为,我会在这深宫中孤寂终老。却不料,那年,汉宫里爆发了“十常侍之乱”,宫里一片混乱,到处是烧杀掳掠的喊叫声。我随着人流稀里糊涂的逃到了宫外,不知该去往何处?
从宫中带出的盘费用完后,我在一座庙里,待了三天。
那晚,我又冷又饿,迷迷糊糊的睡着后,我梦见了母亲,她离我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我试图扑进她怀里,可始终触碰不到她……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舒服暖和的床上,眼前是一片陌生的景象。
“老爷——老爷——姑娘醒了!”我以为我又回到了家里。
可眼前出现的却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儒者。“敢问姑娘贵姓?府上何处?”
我意识到这不是梦,“我叫貂蝉,我——我是——”,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我的身世,我不知道这会不会为我惹来杀身之祸。
“姑娘不要为难,你不愿说,老夫也不逼你。你且在这里住下……待身体恢复后,再作打算,如何?”他说。
我点头应允……
后来,我从侍婢口中得知,这是司徒王允大人的府上。那天,他去庙里焚香祭主,发现了昏睡的我,见我可怜,便将我带回了府。
我决定不再对他隐瞒我的身世。身体恢复后,我主动去拜访了他,“大人,多谢您近日来对奴婢的关照。您对我有恩,我不该对您有所隐瞒:我乃骠骑大将军任昂的女儿,因父获罪,家破人亡,家父和哥哥们被斩,家母至今不知生死。我被卖到宫里……”
“什么,你是任将军之女?”
我大惊,“大人,您认识我父亲?”
“你父亲与我同朝为官,我如何不知,你父亲死的冤啊!”
我早已泣不成声……
“貂蝉啊,你乃忠臣之后,不该流亡市井。你愿意做我的义女吗?”
我欣喜,“义父大人,请受女儿一拜!”
就这样,我成了王允大人的义女。
-04-
一转眼,我十六岁了。汉宫也由于董卓之乱,从洛阳迁到了长安!
那几日,我见义父回府后,总是眉头紧锁,闷闷不乐。我猜测一定是有国家大事,可我终究只是一弱女子,心有余而力不足。
于是,那月十五月圆之日,我便在牡丹亭里焚香祷告。没想到,我的长须短叹,惊动了义父。
“好——好!我女儿如此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连月亮都自愧不如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一阵乌云飘过,遮住了明月,只留下淡淡的光晕。
我自惭形秽,“义父言过了,我近日总见您愁眉不展,奈何我不能替您分担,便想趁这月圆之日,焚香祷告,尽些绵薄之力!”
义父像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却欲言又止,“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说着,他便回房了……
次日,侍婢告诉我,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在议论王司徒的义女貂蝉,有倾国倾城,“闭月”之貌。我很诧异,不知何故。我不想声名远扬,我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想离。能安稳地过这一世,便足矣!
是夜,义父派人告诉我,明日他将宴请吕布将军,席间请我歌舞助兴!我应允……
次日晌午,我入后堂,看到一位英姿飒爽、气宇轩昂的将军,我的心开始抑制不住的跳……那一刻,我对他竟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见过吕将军!”义父说道。
我赶忙上前,“见过吕将军!”
“这位是?”
“噢,是小女貂蝉!”
“就是那位名满长安城,传说有倾城“闭月”之貌的貂蝉吗?”
“正是!”
"果然名不虚传!”
我虽低着头,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
“今日请小女过来,是为助兴。貂蝉,还不快快起来,歌舞伺候!”
我抬起头时,目光正好与他相对,我娇羞地点了点头,他亦露出淡淡的羞涩……
是夜,义父突然来访,“貂蝉啊,我有话问你!”
“义父请讲!”
“为父想让你爱上吕布,可否?”
我的心开始悄悄地跳动,“奴婢只怕配不上吕将军。”
“我今日看他对你可是一见倾心啊!”
我默然……
“好,好啊!我大汉——有救了!”
我愕然: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救得了大汉?
后来,吕布几乎每天都会来看我。 而我也越来越喜欢他:喜欢他的英勇,喜欢他的痴情,也喜欢他的善良和真诚……我们相约“生死相依,白头到老” !
那天,他向义父提亲。我在堂外听到,义父允诺,三天之后,聘礼一到,便迎娶我!
我沉浸在喜悦中,在后堂幻想着三天后出嫁的情景。
“貂蝉啊,义父想求你再答应老夫一件事!”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转身发现义父朝我跪着,我赶忙过去,扶他起来,他却固执的不肯起。
我便也跪下,“义父不是让我喜欢上吕布吗,我已经答应了啊!”
“女儿,我的心事你是知道的,我一心除贼兴汉,可苦于无计可施。如今,我心生一计,但需要你来完成,不知女儿愿意否?”
“我?”
“女儿啊,大汉的存亡可就在你手中了!”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义父,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女儿万死不辞!”
“我——我想把你送给董卓老贼!”
“什么?义父,您不是已经答应将我嫁给吕将军了吗?”
“女儿有所不知,让你爱上吕布,只是我这连环计的一部分,若要消灭董贼,重点还在那另外一部分啊!我观那吕布与董贼皆好色之徒,我想让你离间他们父子。若如此,则天下可救矣!”
那一刻,我明白了为何我一夜之间了红遍了整个长安城,明白了义父为何要让我爱上吕布。我万念俱灰,在义父的眼里,我不过是他报国的一颗棋子,他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后路。
“貂蝉啊,为父知道这一计,龌龊至极!可为了兴汉灭贼,非如此不可呀!女儿,我求你,求你为大汉献身呐!”
我心如刀绞,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那一夜,注定无眠:天下与我何干?我貂蝉这一生,为何如此坎坷?我该如何面对将军?可想到义父对我的恩情,我又不忍拒绝。那年,若不是他将我从庙里带回,恐怕我早已不在这个世上!我又怎能如此忘恩负义呢?
次日一早,侍婢告诉我,义父在后堂跪了一夜,谁都劝不起来……
我来到后堂,看他低头跪着,竟显疲态,心里竟有些心疼。我赶忙上前,“义父,您快起来吧!”
“貂蝉啊,你要是不答应我,老夫就长跪不起!”
“义父,您还是起来吧……”
“貂蝉啊,你答应我了!”
我默许,尽管我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
-05-
次日晌午,董卓与义父饮酒正酣, 一群歌姬簇拥着我,在屏风后,翩翩起舞。
舞毕,我来到堂下。“甚妙!此女何人?”董卓问。
“歌妓貂蝉也,也是我的义女!”
“能唱否?”
于是义父又命我清唱一曲。董卓称赞不已,端着酒杯问我道,“多大了?”
我回答,“贱妾年方二八。”
董卓干了那杯酒,“真是个仙人儿!”
“我想将此女献给太师,不知太师肯容纳否?”义父说。
董卓大喜,“那太好了,我要怎么感谢你?”
义父说,“此女得侍太师,其福不浅。”
董卓再三称谢后,当天,我便被抬到了郿邬。那晚,我成了董卓的女人。
次日清晨,他正酣睡。我梳妆时,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泪流满面,前些天我刚与将军海誓山盟,昨晚我却躺在了董贼的床上,苍天啊,你为何要如此薄待我?我心爱的将军,你又在哪里?
忽然,我看镜中有个身影,漠然回首,发现竟是将军。我对他使着眼色,示意他快走,恐他有性命之忧,岂料他却不肯走!这时,董卓出来了,我赶忙擦去眼角的泪,“奉先儿,何故在此,外面没事儿吧?”
他故作镇定的说,“无事!”
“奉先无事且退,以后无事,不准入堂。”他怏怏而出。
不久后的一天,吕布提戟入后堂,我担心别人看见,便让他去后园中凤仪亭边等我。其实,我就是想要别人看见,因为,我必须完成义父交给我的使命!
在凤仪亭,他说,“貂蝉,你知道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我依偎在他怀里,“将军,可是,我——我此身已污。貂蝉之所以忍辱活着,就是想要见将军最后一面,今日,貂蝉的心愿已了,就让貂蝉来生再侍奉将军吧!”这话虽是为了离间他们父子,却又何尝不是我的肺腑之言。
我转身欲投荷池,却被吕布一把拉住,“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活?”
“如果不能和将军在一起,貂蝉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将军,就让貂蝉死了吧!”我哭着扑进他的怀里。
“不,我要与你同生共死!貂蝉,我一定会把你夺回来的。”
“将军,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我会慢慢想办法。”我们就这样依偎着,仿佛这世上只剩下我和他!
这一幕被董卓逮了个正着,“逆子,你竟敢调戏咱家小妾!”
吕布大惊,转身便逃。董卓朝吕布追去,“我饶不了你,逆子!”
这是个离间的好时机,我趁势将衣服撕烂。不一会,董卓回来了,“你为何与吕布私通?”
“我在后园赏花,吕布突然来了,我赶紧回避,不料,他说我是太师之子,你何必相避。提戟将我赶至凤仪亭,我见他心存不良,恐为所逼,欲投荷池自尽,却被他抱住。幸亏太师来的及时,救了我性命。”我哭诉道。
哪知,董卓却说,“我今日将你赐予吕布,如何?”
我故作惊讶,“我已经是太师的人了,今日若将我赐嫁家奴,我宁愿去死!”说完,我故意向亭柱撞去。
董卓一把拉住了我,“哎呦,我跟你开玩笑的!”
我又哭诉道,“这必定是李儒之计,他与吕布交情深厚,故设此计,却不顾惜太师体面与我的性命。太师可要为我做主啊!”
“心肝儿啊,我又何尝舍得你啊!”董卓一把拥我入怀,我感到无比恶心。
终于,吕布与董卓反目,董卓被吕布杀了,我完成了我的使命,也如愿嫁给了吕布!他来郿坞接我的那天,我问他,“我已经被那老贼玷污,将军不会嫌弃我吧?”
他说,“不,貂蝉,你是这世上最圣洁的女子。”
我泪流满面,在我心里,我始终愧对于他……
-06-
义父的连环计虽杀了董卓,却终究没能救得了大汉,长安城在遭贼反攻后,他以身殉国。我随着夫君吕布,南征北战!他对我很好,但凡我的身体有任何不适,他便下令停止行军。
终于,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城池——徐州。可好景不长,不久,夫君丢了徐州城,被迫来到下坯城!
连续的阴雨天气,我感染了很重的伤寒。我告诉侍婢,军情危机,不要打扰将军,可他还是知道了。我一连昏迷了几天,醒来时,却看到我躺在夫君的怀里。我急切地问道,“将军怎么在这里,先生不是要你出城吗?”
“不,我舍不得离开你!”
“我没事儿,你快听先生的话,快走啊!”
“不,等你病好了,我再出城!”
任凭我怎么劝,他就是不肯离去……
终于,他败了!他成了曹操的阶下囚。
行刑那天,我对他说,“将军,貂蝉无缘与你同生,但愿同死!”
可他却让我走,让我好好地活着。我默默地搀扶着他,走向行刑台。
执刑的前一刻,我扑到夫君身上,想与他共赴黄泉。然而,曹操却下令,留下我,处死夫君。
那天,我看着万箭穿入夫君的身体,万分悲痛,心如刀绞……我梦到了虞姬与项王,项王在看到虞姬自刎的那一刻,大概就是像我现在这样心痛吧?
醒来后,侍婢告诉我,曹操让我去侍寝!我想一死了之,可我想到夫君还未安葬,便决定为他做最后一件事。我对曹操提了两个要求:一是厚葬我夫君,二是我死后要和夫君葬在一起。
曹操答应了。
料理完夫君的后事,我穿着他最喜欢的红衣,在后堂翩翩起舞,我仿佛看到他在对着我笑,仿佛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模样……我一直在想,如若我也像虞姬一样自刎,夫君是不是就不会死!
我拿起了剑,母亲的话再一次萦绕在我耳边,“昌儿,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母亲,这一次,我不能再听您的话了。
在曹操进来的那一刻,我拿剑抹向了脖子,我听到他喊“别——”,可我去意已决!
夫君,那天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或许前世,我便是那虞姬,你便是那项王!来生,我愿再做你的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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