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地火明夷
一 赤水赋
“赤帝子,赤帝子,洞房花烛,荣枯离离,事不宜迟,缘木求鱼,快随我去瑶池汲水!”一只七彩斑斓的花蝴蝶咬耳嚼舌对树梢上心急火燎的朱雀说。
朱雀闻言,振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一只三伏冰蝉笑说:“赤帝子,在这树荫下纳凉不好么?为何要飞那么远到甚么西昆仑去呢?”
那朱雀一时火毒攻心,舌底喷火道:“有朝一日我将吞吐遨游于四海,恣情肆意于九霄,你这井底之蛙,又岂能领略君临天下、会凌绝顶的畅快淋漓?”
言语间,那只冰蝉顷刻间化为蒸汽。
蝴蝶翩翩撩引,朱雀鱼龙跃起,一双火翼遇风而涨,风云际会,火烧火燎,诚不知其几千里也!
九万里云霄顷刻被烧成彤彤赤霞,蔓缭天穹。一时间,生灵遭劫,殃及池鱼,凡鸟莺燕皆被炙成焦炭。
穿花蝴蝶竟回首盈盈笑道:“赤帝子,大风惊起,行云赐雨,奴家正可顺势施术缓解你背上督脉的枯荣火毒。”
那朱雀一时将信将疑,心忖道:“我明明是赤帝子,如何此际却化身为朱雀,真真切切,督脉绵延,不知其几千里也!莫非这竟是南柯一梦?只不知赤帝之梦为朱雀与?朱雀之梦为赤帝与?”
正踟蹰间,穿花蝴蝶一声媚笑道:“冤家,瑶池到了!可小心着汲水,莫要走漏风声,让金母元君晓得了罚我!”
那朱雀一时得意忘形,收翅不住,火水未济,一线差池,竟致水击三千里。
“何人如此猖狂,竟敢私闯我昆仑玄圃?”一声梵音自紫微丹房中冰冷传来。
“禀元君,赤帝子蒙枯荣之难,花姑擅自作主,偷偷引他至瑶池汲水……”那穿花蝴蝶战战兢兢地道。
“哦,竟是这孽障蹉跎至此?它前世有一桩公案在仙界淫名昭著,离离野草,数百枯容,只怕终是淫根未除,饮完了水速带它离去,莫要脏了我的池子!”
梵音在耳,那痴障竟尚未悟,电光石火间莫名其妙地欲火焚心,鬼使神差,不由自主地雀跃振翅,飞蛾扑火一般直冲紫微丹房,喋喋不休道:“赤帝子不惜粉身碎骨,锉魂扬灰,今日既踏迹于此,愿斗胆一睹西昆仑金母元君之华贵雍容!”
“孽障,果然逃不脱炀帝轮回转世的宿命,难怪二百九十年前女娲娘娘竟容不得你!也是合当老身今日遭逢此劫,伏羲子何在?河图洛书伺候!”
虚空之中,一声宛若天籁之音的童音喝斥,“赤帝子休得无礼!”
一幅先天八卦星象图凌空天衣无缝地护在紫微丹房之前,那朱雀欲火焚身,兀自不管不顾,一头撞入,直如泥牛入海,蛾触蛛网,顿时找不着北。
冥冥之中,影影绰绰,一只千年巨蟒神龙摆尾,激起千层沧浪,一只千年灵龟破浪纵蹄,咬牙切齿,张开利爪,豹扑朱雀。
般若一偈,醍醐灌顶:“蟒尾劈开沧海浪,龟蹄踏破乱山青。浮名浮利过于酒,醉得人心死不醒。”(伏一)
那朱雀目瞪口呆,绝望之际,歇斯底里地唧唧叫道:“金母元君饶命,赤帝子再也不敢了!”
星移斗转,天皲地裂……睁开双眼,朱温大汗淋漓,花娘的指尖正摩挲着他的脸颊,不着寸缕的温软娇躯腻在朱温胸口,吹气如兰道:“冤家,告诉奴家,方才可又做了甚么好梦哩!”
河东,太原府,长夏尽,秋意浓。
“什么?我儿存孝竟敢反我?这定是有奸人挑唆!”李克用暴跳如雷,近年来首次肝胆震怒。他自窥破“心亨”之境后,心湖明镜直若古井不波,除“上源驿”一役仍耿萦于怀之外,前事种种,皆似冲虚淡忘,深得水族覆舟心法最上乘之岿然要旨。
“爹爹,嗣昭哥哥和周叔叔他们还没有回来么?”一个眉棱清澈的孩子在一旁悄声问道。
这一声稚子清音令李克用从盛怒的情绪之中舒缓过来,爱怜地摩挲这孩子,自言自艾地顿足叹道:“老天爷果然公道,龙纪元年教朱珍在淄州反了朱三小儿,这会子节骨眼上又挑唆着存孝这小王八羔子在邢州拥兵自重,忤逆老子我独眼龙。唉,嗣昭、德威此刻正自河阳前线班师回晋,偏生嗣源这孩子又不在身边,这一回我独眼龙李克用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谁说爹爹是孤家寡人?还有存勖寸步不离跟随爹爹征讨乱臣贼子呢!”那孩子一本正经地安慰道。
“傻孩子,你才多大?你嗣源哥哥当年和爹爹共赴上源驿之时,也有一十八岁哩!”李克用心中一动,电光石火间却陡的念起六年前沙陀军兵掠邢州时的一桩往事来。
光启三年昭义军节度使孟方立割据邢州,鸦儿军大败孟方立之后,还军上党,置酒犒军于三垂岗,当此际,随军伶人演奏《百年歌》以助酒兴,歌喉婉转,语意苍凉,至于鏊鏊衰老之际,声甚悲戚,举座皆唏嘘悲怅。其时李克用第一次携亲生爱子存勖随军出征,存勖年方五岁,眉宇清奇,英气逼人,沙陀族人皆谓之“代北小神龙”,克用忽忆起自己青年时代为云州守捉使之时一箭双雕、仰中双凫的往事,一时意兴挥斥,慨然捋须,指而笑曰:“吾行老矣,此奇儿也,后二十年,其能代我战于此乎!”
正溯忆间,只听存勖兀自不服气地道:“爹爹,存勖今年已经快满十岁哩!”
克用闻言,不禁臆舒眉展,豪气冲天道:“好好好,上阵父子兵,有存勖陪着爹爹出征,我沙陀铁骑必定披靡天下,无往不克!”
李嗣源辗转进入邢州城的时候,天已黄昏,夜色渐浓。他此次自汴州北返太原府,先是途经潞州,顺道拜会了新近走马上任镇守潞州的昔日上司鸦儿军神鸦团团练薛志勤,盘桓数日后心思一动,决定干脆再绕一条折线,拐向东北,取道邢州,和一别经年的三弟李存孝叙叙旧。诸位义弟之中,嗣源打小与三弟存孝最是肝胆相投,存孝猿臂善射,身披重铠,背弓持槊,手舞铁杵,掠阵冲锋之际,常以两骑双飞,杀至酣处,易骑再战,上下翻腾,敌骑皆闻风丧胆,因此这位浑号“沙陀李元霸”的存孝弟弟,与少年时代的“沙陀李横冲”李嗣源并称为“沙陀双子星”。
三弟这些年来在邢州的日子过得开心么?据嗣源所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由于三弟存孝和二弟存信心有嫌隙,彼此相处得并不融洽,而二弟存信在“存”字辈中居长,除了义父的亲生骨肉存勖之外,无人可与其一争长短。说句心里话,昔年攻取潞州之时,本以三弟功劳最大,可事到临头,因为存信从中作梗,到头来硬是以“存孝年纪尚轻,潞州要冲之地,须以老成持重者坐镇”为由将潞州留后的位置挪给了李存信一党的心腹大将康君立,只给存孝敷衍了一个名义上的汾州刺史,为了此事,三弟气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嗣源心里也一直为三弟鸣不平,只不过嗣源素来质厚寡言,对于“存”字辈的党朋之争也一向敬而远之,所以才任由二弟存信一手遮天,覆雨翻云。好在义父近年来也逐步意识到了鸦儿军中日积月累的党羽尸位之症,开始大力提拔鸦儿军中的后起之秀,重战功而不囿于资历,近日以锐意进取的神鸦团团练薛志勤取代老气横秋的康君立坐镇潞州即是明证。
自大顺二年以来,年纪轻轻的三弟存孝被迁升为邢州留后,负责廓清与赵王王镕交界的常山、临城一线,而二弟存信却屡屡在义父面前譖言存孝包藏二心,保存实力,避赵不击。这其间是非曲折,究竟真相如何?嗣源亦想趁此灵机一折,不动声色,探它个瓜落皮剥。
邢州。
四凫聚首。
霜夜楼旁,月色如霜,一抹银芒一闪而没,悄然融入眼前这一汪水银泻地的银色月光。
“敬思贤侄勿忧,有你赫连叔叔、王镕叔叔和匡威叔叔鼎立扶助,别说是他区区回鹘孽种李存信此际狐假虎威,兵临城下,即算李克用亲来,又有何惧哉?”说话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眉须皆白,眸射紫光的老者,看去颇有“老骥伏枥,壮心不已”之概然风骨,他自大顺二年云州一战惜败于李克用之后一直默默隐忍,幽居吐谷浑,“系墨”丛棘之气逆水舟进,渐趋炉火纯青之境。
“赫连叔叔,若不是他李存信欺人太甚,时时风刀相衅,屡屡霜剑相逼,我李存孝又焉肯冒天下之大不韪,背孝弃义,改回本名安敬思?”年轻人兀自有些懊悔地鞭挞拷问着自己。
“敬思贤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出身代北飞狐,与一百五十年前魔圣宫左宫魔王安禄山一脉相承,而我‘侯门四海’赫连铎乃昔年魔侯一脉当世唯一传人,你我叔侄携手,正可重振魔门左宫之赫赫声威。唉,只可惜我早年苦心调教的两个徒儿秦宗权、孙儒皆已功亏一篑,事败命殒,不然我赫连铎令旗一挥,左宫人马亦足可颠覆当今水族半壁江山,与他沙陀独眼龙分庭抗礼!”赫连铎振振有词,语意铿锵,掷地有声。
“赫连兄,人算不如天算,何须长吁短叹?你我相交数十年,兄弟联袂,苦心经略,与李克用鏖战至今,今番又有王镕兄合谋共盟,何患大事不成,雄心难酬?匡威十日之内便尽起幽州之兵,直捣李克用的云州老巢,令沙陀族首尾难以兼顾,全力襄助赫连兄一偿夙愿。王镕兄,井径一线,可就瞧你的了!”接茬的正是虎踞幽州已久的李匡威,早年亦与赫连铎比肩接踵于水族十大高手之列。
“嘿嘿,这个自然,李嗣昭、周德威尚在河阳,敬思贤侄此时敲锣打鼓地改换门庭,揭竿而起,李克用必然恼羞成怒,倾巢来取邢州,如此太原府定然是空城一座,唾手可得,这么便宜不蚀本的买卖王某当然不会错过!”击鼓传音,最后的一锤子买卖似乎是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蛇盘镇州的赵王王镕身上,其人最擅见风使舵,虚与委蛇,水族覆舟心法业已晋入第四阶“用缶”之境。
夜色如水,古井不波,一抹银芒悄无声息地没入无边无垠的银色汪洋,不曾溢出丝毫孟浪。
第一抹晨晖掠过太原城南墙根儿之时,一万沙陀铁骑风驰电掣地出了河东府地界,扑向东南面的邢州。
当先二骑并辔,正是沙陀族族主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及其亲生爱子李存勖。晨风习习,沁人肝脾。李克用本是肝火升腾,盛怒难遏,此时秋风掠鬓,爽颊沁脾,胸臆间不禁大是畅快。李存勖看在眼里,不失时机地进言自己的想法:“爹爹,邢州那边二哥的三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足以牵制镇慑住城内的三哥,噢,不……安敬思的一万守军,使叛乱不致外延,存信哥哥飞鸦传书中说存孝哥哥阵前通敌,与赵王王镕连成一线,图谋河东。但如今王镕那边纹风未动,我们如此兴师动众,倾巢猛扑邢州,太原城似有隐忧,是否再等一等……”
李克用闻言,如同凉水浇头,顿时恢复了一名运筹大局的统帅所应有的冷静,猛的一勒马头,急声道:“存勖,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爹爹,敌未动,我先动,乃兵家之大忌!若说此刻屯兵邢州城外的二哥的三万大军,面临的唯一威胁,其实乃是来自赵王王镕的夹击,王镕一日未动,二哥的三万大军便无腹背受敌之虞,若伺王镕一动,我沙陀铁骑或增援二哥,或围魏救赵,全局主动,皆掌控在手……”李存勖冷静地陈述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像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
“存勖,你的意思是?”李克用陷入怔怔沉思。
“爹爹,孩儿愿打着父亲大人的旗号,驰援邢州,与二哥会合,引诱王镕狡蛇出洞,一旦镇州有了动静,爹爹便审时度势,一举掐死王镕的七寸,趁此塞翁之机将成德军连根拔起。”李存勖言语之间,透着初生牛犊的坚毅果敢。
“只是如此一来,我儿岂不是要替父作饵,陷身险地?”匆促之间,李克用显然下不了这样的决心。
“临阵机变,爹爹身为沙陀族主,今日怎么竟这样婆婆妈妈了?邢州那边,有二哥在,三万大军,不论发生何种情况,都可暂保一时无虞。当年在三垂岗,爹爹不是指着孩儿戏称有朝一日存勖要代父亲战于邢州么?今番正可了此夙愿,您怎么却又犹豫起来了?”李存勖嘟着嘴,坚定不移地逼宫道。
“好!后二十年,其能代我战于此乎!今日我李克用便以子为饵,与老天爷赌狠校验一番,存勖,为父便拨给你两千精骑,打着河东李克用之旌旗,大张旗鼓驰援邢州,为父则仍坐镇太原,静待王镕这地头蛇出洞!”李克用摩挲着爱子颈项,蓬发出沙陀族宗嗣后继有人的冲天豪情。
旭阳升腾,日上三竿,年纪最大的哥哥李嗣源返回太原城之时,已过了晌午。年纪最幼的弟弟李存勖早已领兵去了,这是李存勖第一次代表沙陀族单独领兵出征。
父亲李克用将这消息告诉嗣源的时候,心里尚自惴惴不安,李嗣源却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存勖这孩子对于战机的灵感嗅觉,果然是天赋异禀,鹤立鸡群,令人望尘!”随即将在邢州刺探的第一手情报缓缓揭锅道来,直听得李克用肉跳心惊,连叫侥幸,叹道:“若非存勖这孩子一发千钧的羚羊挂角,我独眼龙这跟头可就栽大了!”
“截获密谋之后,孩儿已给潞州薛大哥飞鸦传书,令他火速出兵平山,先一步牵制王镕主力,以免存信在邢州前线有腹背受敌之虞。现在唯一担忧的,是北面的幽云一线,父亲,如今云州留后乃是由何人担纲?”李嗣源显然不敢小觑幽州李匡威的实力。
“哦,是新提拔上来的刘仁恭,此人悍勇异常,昔日为神鸦团同人旅旅帅,说起来亦是你从前的上级。若单单是李匡威一人,仁恭恐怕还可抵挡一阵,不过这回多了赫连铎这个老朋友掠阵,我独眼龙怕是要亲自打个照面了!嗣源,就辛苦你再陪为父回一趟云州老家了!”李克用有嗣源在旁,更是成竹在胸,底气十足。
云州城东,桑干水脉若玉带缠蟒,逶迤拖沓至幽州。
夕阳嵯峨,将桑干之水染成一汪赤色,缓缓东流。
五万幽州兵熙熙攘攘地拥至桑干渡口,开始渡河。
西岸沿河密林之中,五千沙陀铁骑偃旗息鼓,静悄悄地等待着一声令下。
“刘叔叔,一会儿嗣源领着麾下五百横冲都先行一步,击其半渡,一旦敌势崩溃,我方且仍留五百人在林中呐喊造势,摇旗扬尘,剩余四千人则沿西岸截扫溃卒,如此大局可夯实而定。”李嗣源星眸中闪烁着摧枯拉朽的火花。
满脸络腮胡子的刘仁恭点头哈腰,杀人不眨眼的气势亦莫名其妙地气冲斗牛。
眨眼之间,两万幽州兵已经渡过桑干河,乱哄哄的先头部队一窝蜂地开始牵马汲水,就地休息。
当此际,一声怒喝,若晴天霹雳,顺东流之势卷席桑干河西岸。
杀啊!五百横冲都在李嗣源的率领下,饿虎扑食般横冲直撞,望渡口狼奔豹踩而去。
西岸的幽州兵顿时乱作一团,纷纷逃窜溃散,主帅李匡威不由高声怒叱:“来者何人?”手中长枪贯注“用缶”寒冰之气,圈出道道水弧,颇有“长河落日圆”之势。
李嗣源一马当先,丈六鱼枪耀出皎皎银芒,“盈坎”之气若大漠孤烟,直挺挺鲤鱼穿心,冲破层层水弧阻滞,其势无匹,一气呵成。
李匡威心叫不好,肩头已被银芒扫中,他正待掉转马头,撤回东岸,斜刺里忽有一黑面煞神不打招呼绕至身后,一记熟铜棍戳心而来。
李匡威一声闷哼,护心铜镜顿时碎成粉屑,喉头生甜,眼看就要跌下马来,被那黑面煞神戳成肉泥。
这时身旁一骑奋力出手,虽是“小得”之气,却如及时甘霖,阻了一阻那道索命追魂的“来坎”之气,解了燃眉之急,“大哥快走,小弟来也!”来人正是其胞弟李匡俦。
李匡威精神一振,“用缶”之气再度奋起,在身后筑起釜泣水墙,掩护兄弟二人安全撤退。隐约之间,只听李匡威呜咽了一句:“匡俦,你竟肯原谅大哥了么?”
李嗣源见状,一瞬间鬼使神差地忆起三弟存孝,心头一软,丈六鱼枪顺势见好就收,横立马头,心头小鹿,黯然魂丢。
展眼望去,刘仁恭仍自不依不饶,马不停蹄地沿河兜杀漏网之鱼,夕阳之下,一条桑干河顿时浸染成了可怖的无情赤水。
这时下游摹的传来一声轰雷巨响,赤水逆流奔涌,激起滔天赤浪,嗣源方自回过神来,喃喃道:“义父终于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