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柿子又红了

今天早上六点钟,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柿子树上叫个不停,我的梦也被它惊飞了。

开门望去,它从这条树枝跳到那个树叉,尾巴一翘一翘的,眼睛四处张望着。不一会,又飞来两只,不,是三只。

它们扑棱着灰色的翅膀,落在同一枝挂满红透的柿子边,喳喳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也许它们商量着,什么时候柿子软了就来觅食吧。

这群鸟是我们家的常客,也许它们是一个大家族,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它们就白天飞来,晚上飞走,至于哪里是它们的窝居,我真的搞不清楚。

去年柿子红了,我在水管边洗衣服,一只鸟飞到我家小东棚的窗户边,落在窗台上。我连忙逮住它,打算送给邻居家的小孩玩耍,它叽叽喳喳地叫着求救,还用尖嘴巴啄我手指。

好家伙,可不得了了,霎那间从房东边飞过来五六只一模一样的鸟儿,向我摆开了阵式,围着我和那只鸟只转悠。这是向我宣战啊?我连忙放开它,这群鸟前呼后拥地一起飞走了。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动物的语言太神奇了,它们也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方式,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比如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吧。

每年霜降过后,我家的柿子就红透了,大大的树冠高过了房顶,一个个红灯笼似的柿子把枝压弯了腰,风一刮,树枝一颤一颤的,咔嚓一声就折断了,好好的柿子摔在地上,怪心疼的。

这棵柿子树是大磨盘柿,后来又在树冠下面嫁接了一枝小红柿子。邻居家王奶奶说:“你家真有办法,一棵树上长两样柿子,等于种了两棵树,又不占地方。”我说:“奶奶,这就是高科技啊。”她哈哈哈地笑着说:“是啊是啊,现在这社会就是好,粮食也比从前收的多了。”她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每到这个季节,柿子红了,我就把竹杆子的一头绑上个小布袋,把够不着摘的柿子一个个套下来,一篮一袋分给邻居们吃,最顶端的留给鸟们吃。它们每天叽叽喳喳地来到我家的小院做客,给我家增添了很多乐趣,我也把它们当成了我家的“孩子”。

尤其是这几年,孩子们都出去读书工作了,留下老伴和我难免有点孤独感。有时老伴唠叨说:“今天鸟儿怎么还没来?”我有时也和他一样望望树上的柿子,数数少了几个,几个半个的,几个整个的。

这棵树已经在我家生长了二十八年,我们已经和它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今年树上长了很多枣蝎子,我有心砍掉它,但是总有点舍不得,因为,有它在,就有亲情在,我永远不会孤独,那一顆颗红红火火的甜柿子,一直温暖着我这颗即将老化的心。

二十八年前,姐姐从五里地她的家给我带回来两棵树苗,一棵枣树,一棵柿子树,现在都有大碗口粗了,前几年枣树长的枣脆甜脆甜,这几年长了小叶病,一直不结枣,我舍不得砍掉它,总觉得这两棵树上有姐姐的影子。

姐姐已经去世整整二十年了,她没给我留下什么,只留下这两颗树。尤其是这棵柿子树,春天,它给我生活的希望,一朵朵小柿子花儿芬芳地绽放着,花凋谢后,就是杏核那么大的小柿子,一天一个样地变化着姿态。夏天引来蝉鸣,各种不知名的小鸟轮换着飞来,在树间玩耍对唱。有时下点小雨,它大大的树冠就像是一把大雨伞,能暂时容我在树下洗洗菜什么的,热天在树荫下乘凉和聊天。喜鹊飞来,叫上几声就飞走了。

柿子还楞青楞青的时候,和叶子是一样的颜色,老伴抬头看看树冠,总说今年结的柿子不多,我回答,也许是大小年吧,他说可能是吧。每当柿子红了的时候,哎呀,可多啦,你挤我抗的,红绿分的清清楚楚,老伴咧着嘴笑着说:“今年又丰收了。”我瞪他一眼:“你什么眼光,瞧错了吧。”

看着满树的柿子,我又想起了姐姐。她大我八岁,自从母亲去世后,我就把它当成了第二个“妈”,她真的像娘一样地疼我爱我。

我婆家和她的婆家相隔有五里地,他家有两个儿子,我家有一个姑娘,她和我的姐夫都是公办教师。那几年我们生活条件不怎么好,姐姐和姐夫总是照顾我们。我们盖房子的钱不够花,他们都贴补给我们,他们盖房子,我和老伴儿都去帮忙拉土拉砖什么的,从来不分你的我的,一母同胞的弟兄吗,姐姐55岁那一年没有退休,就查出了癌症,60岁她就走了,晴天霹雳呀。

在她有病的这五年里,我没有看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她明知道患上了癌症,就逃不过死神的魔掌,于是,在生病的第四年定了计划

——

给大学毕业的二儿子娶了媳妇,给在北京工作的大儿子,把厚被子拆成薄被子,她说北京有暖气,要不然厚被子盖着热。

其实那一年,她的癌细胞就扩散了,他们都瞒着我,不让我知道。那年八月,姐把我叫到她跟前,说安排一下后事,我听后放声大哭,她呵斥了我一顿——“你哭吧,你哭吧!有不死的人吗?人老病死,这是客观规律,不跟你说了,先吃饭吧。”

饭后她又说:“你得接受事实啊。”我忍住眼泪回答:“姐,你说吧。”她嘱咐我,等她走后,要是二儿子家媳妇儿怀孕后让我帮着做小被子,小衣服,并且拿出来一包袱布和棉絮说:“这是我晒好了的,做好后都套上小被罩,要不然儿媳妇不会拆洗。”我点点头,心里憋成了一个大疙瘩,使劲地忍着泪水不吭声。还让我给姐夫做一个后窗户上的窗帘,要不然透风冒气的,他一个人既孤单又冷。

那几天,我从我家到她家,每天来回跑,有时我看见姐风趣地对姐夫说:“我走后,你敢穿我身上这件棉袄吗?”姐夫勉强地笑一下:“敢,怎么不敢呀?。”现在想起那情景,我总理解不了,她的心是那么的强大与坚强,是一种什么东西在支撑着她呢?

那年十月,姐姐走了。临走前四十天,她让我帮她洗了洗头,让姐夫给在外面的两个儿子打电话回家,可能她觉得,已经闯不过这两天了,孩子们回来后,轮着班在屋里守着她。

姐患的是食道癌,吃不了东西,骨瘦如柴,没有一点力气,有一天她偷偷地对我说:“孩子们每天夜里都睡不好觉,你偷着在集上给我买一个小点的暖瓶,我自己倒点水喝,就不折腾孩子们了,大的我端不动。”这事被孩子们听见了,就不让我买,我知道孩子们很孝顺,他们也甘心情愿地在有限的日子里侍候孝敬她几天。

有一次姐偷偷地又对我说:“怎么我还不断气呀?孩子们早早回来了,他们的工作,会不会失去呀?”

现在想起姐说的这些话,我对她又心生几分敬意——我姐是一个不平凡的人,她的心若雪中盛开的寒梅花——灿烂如霞!梅花虽然被冰雪侵蚀復盖,却招来世人那久久不愿离去的回眸与赞叹。

母爱,究竟有多强大?请往下看吧——

孩子们非要给她输液,她就是不让,她说活一天就会耽误孩子们一天,怎么也是好不了的病了,把输液针给她插上,她就拔掉。

在这期间,孩子们守着她,她就嘱咐我买点加厚的布,给孩子做棉裤棉袄,要不然守灵时冷。还叮嘱我,以后不要舍不得吃,健康最重要,把几件她穿的毛衣、裤子都提前给我,我当着她面忍着眼泪答应了她一切,那夜,我在另一间屋子里偷偷地哭了很久很久……

姐姐走了——

带着满腹的牵挂——她牵挂她的二儿子还没有孩子,她牵挂他大儿子家的孩子才三周多,她牵挂我的姐夫,以后可怎么过呀?她牵挂我这个爱哭妹妹。

她舍不得她家的一花一草,她舍不得她用心和情搭建起来的这个充满爱的小围城,她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她不愿离开的世界。我们用嘶哑的哭声送走了她。

外娚们每年每次回家都来看我,他们说:“我妈留下遗嘱说,你没个儿子让我们照顾着你。”从兜里掏出几百元钱给我,我不缺钱花,他们就给我买很多好吃的或用的。

姐姐为两个儿子付出很多,大外甥从小就是个姑娘脾气,会疼人。记得姐姐给我说过,小时候只要是见大人不回家他就蹲在大门口哭着等着,姐姐在地里干活,鞋里灌很多土都顾不得倒掉,脚上磨出个大血泡,恐怕他的大儿子哭着等他。母爱有多伟大呀?宁可自己的脚疼着,也惦记着不懂事儿子。

她二儿子小时候吃奶时,手里总是爱拿着顶妞妞帽,帽顶上有一个圆绒球,边吃边提溜着这个线球球,要是不拿着帽子就大哭大闹不吃奶,这已经形成习惯了。

夏天还好,冬天屋子里冷,没有暖气,吃着奶睡着了,帽子说不定压在哪里,醒后又要吃奶,还得要帽子,找不到就大哭,娘俩就坐起来撩开被子,找到了再躺下吃,被子又凉又没人给裹。

当时姐夫在外地教学不回家,姐姐一个人照顾两个儿子太不容易了,有一次我在那过夜,帮她在脚头上盖上了一个压封被子,姐第二天说:“让这两个儿子累傻我了,怎么我就不知道再盖上一个呀?今夜太暖和了。”

有一次姐用小拉车拉着他俩到我家串亲戚,把帽子丢了,他二儿子就不吃奶又大哭,我们就连忙给他缝了一个带圆绒球的,人家就是不要,非要原来那个样的,现在想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姐姐给他编了个顺口溜:“要躺躺,睡觉觉,吃妈妈,要帽帽,”

这件事我说给外甥们听,他们呜呜着哭了起来,二外甥媳妇哭着说:“妈最不放心的就是我们,她曾经拉住我的手,使劲地捏了我几下,嘴张了几下,没有说一个字。我的手很疼很疼,我知道妈在暗示我,她最疼爱的就是我们,因为我们年纪还小,才二十多岁。”

那一次,我们在一起大哭了一场,一任亲情的泪水放肆地流淌……。

不养儿不育女,不知道报父母的恩,年轻人永远理解不到我们此时此刻的心情。得到的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觉得宝贵。这些道理只有五六十岁以后才明白,但是已经晚了,父母早已不在了。

所以我建议所有年轻人,趁父母健在时,好好陪伴他们吧,常回家看看吧,父母要求不多,他们只求孩子们一生平安,不求大家回报什么。

我经常对我的女儿说:“你姨给我做出了榜样,她心里没有自己,只为别人着想,假如有一天我病了,不替别人着想,折腾你这个独生女,我死后你就不要哭我,因为我不配做你的母亲。”

“能做到吗?”我反问自己。

血缘关系真的很神奇,是伟大的爱给了每个家庭温暖。是炽热的心输出滚烫的血,浇灌着这片多情的土地。是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包容和理解,才使我们伟大的中华民族繁荣昌盛,小日子和谐美满。

抬起头望望这棵掛满红灯笼的柿子树,它无言无语,不争不求,只黙黙地等待着别人接受它一生付出的爱意。

我哽咽了,姐姐的音容笑貌又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

《“乡情乡韵”主题征文大赛投稿》

简书作者,昵称——格外芬芳,喜欢文字,是农村一名家庭主妇,1950年生,愿在有生之年,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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