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再走走门前儿时的那条小河。
这个想法萦绕我已经很久了,能抛开一些世俗烦事。静静地走在门前的小河边,何等的惬意!可这一切似乎又难以企及。它除了需要时间和身体外,还需要有着城市的驴友们的执念去偏远山区,感受自然的风,淋一淋自然的雨。而时间和身体似乎都不是我的。唯一剩下的只是一份念想。
我曾不止一次的告诫自己。一定要让儿子了解门前的那条小河与自己父亲那个曾经的美丽过往。 于是,在那个初夏,我们终于离开了用钢筋混凝土编织的樊笼!踏上了回家的征程。
回到老家,儿子迫不及待的要我带他去看一看家门口那条小河。爸爸!这就是你魂牵梦绕的小河吗? 河面上到处漂浮着孩子们喝剩的饮料瓶,除此之外被肆意的绿藻满满的覆盖着。河道居然还被切成数段,那是勤奋的村民们用渔网拦着养鱼的。只是那鱼网都已东倒西歪,破败不堪。河里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难以想象水里面还有鱼虾吗?再也听不到那哗啦啦的水声。看不到鱼儿跳跃的身影。小河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安静得令人可怕。用腥臭的河水浇灌的庄稼又流向了哪里?是上了农民的餐桌,还是被当作绿色食品走进了五星级的大酒店?供大幅便便的人们在推杯换盏中做下酒物了呢?有时真的羡慕衣衫褴褛的孔乙己喝着温热的酒,嚼着那给孩子的哄抢的茴香豆了。迂腐的孔乙己是不会想到,今天西装革履或身着一身休闲服的我们也有羡慕他的时候。
门前的那条小河。在我认识它之前是称不上河的,充其量只是一个排水沟。每到夏季的夜晚,大人们都在纳凉的时候,我们一群调皮的孩子去捉萤火虫。还有那被称作鬼火的东西。有时候我们跑,他就追着我们,我们在一次次被大人恐吓后,真的不敢在在捉萤火虫了,学了化学,我们才知那是磷的燃烧。不知大人们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骗我们。
八十年代后期,我们乡来了一个懂水利的书记,他骑着自行车,走遍了田地的角角落落。决定在这个沟的基础上挖出一条河来。当时的村人是不同意的,他们的眼中这条沟就是庇护我们村的一条圣河。那个书记甚是亲民,一家一户做工作。放到现在,怕是一群城管队员围着乡亲们,开着挖掘机强行强行开挖了。果然中了先人们流传的一条咒语,挖出了很多尸骨。我们一群调皮的孩子。把那一个个头骨当做皮球来踢。有的甚至把它踢回了家。不免被父母追着打。这条弯弯曲曲的排水沟,不知埋藏了多少先人的灵魂。它又承载着怎样的一段历史?我们不得而知。
河道开好了,大河的水缓缓的流向了这条小河。村人都欢呼雀跃地引水到自己的田地。庄稼大丰收。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条河似乎破了先人的咒语,村人们手捧着生产的粮食,就像捧着自己可爱的婴儿的脸蛋。亲吻着她。一锅锅新蒸的白面馒头熏蒸着村人温馨和谐的生活。无忧无虑的孩子三五成群。纷纷跳到河里去洗澡、摸鱼、有时还能摸到鸭蛋。把它们带回家,饱饱口福。那时河水的澄澈如同柳宗元的小石潭,只是没有凄清,更多的是快乐。在夕阳下,河里嬉戏的鸭儿们正披着金色的婚纱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河边的金柳如同青春美少女对着碧波,正在梳理她那柔顺的秀发。这乡村的美景,伴着袅袅的炊烟,谱写着最美的乡村记忆。
村人的生活富足了。可是村人对于物质的追求并没有停止。他们把原来金黄的麦地,改种那绿油油的洋葱。洋葱需要的水量大得惊人。每隔一个星期就要浇灌一次,大量的农药化肥喂养着那些肥硕的洋葱与大蒜。每一场大雨过后,那些残留的农药化肥被通通倾泻到河里。河水肥了,于是出现了拦河渔网成片,他们纷纷的买了鱼苗,投放集中。那鱼肥的简直流油,一个个胀满着肚子。那鱼油都流在了村人的嘴里,他们腰渐渐的粗了起来,显示了他们拥有幸福的生活。有的村民突发奇想,怕鱼儿的繁殖影响着鱼儿长大。连那避孕药也吃进了鱼儿的肚子里。村人的钱包真的鼓了。
一些更精明的村人,还办起了家庭工厂。他们有的生产三轮车的坐垫,有的三轮车架喷漆,有搞酸洗磷化的,村里到处弥漫着呛人的气味儿。酸洗的废水被排放的可怜的河里,鱼儿翻了肚皮,河里的水草也枯萎了。一切都是死一般的沉寂。环保部门终于上门了。关闭了很多污染的工厂,可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想起了连环保部门都想不起的方法。在工厂内钻出两百米以下的深水井,让那些有毒的废水鬼不觉神知地流向了地下。村子老人渐渐得了癌症,离开了那个生养他的村庄,先人的咒语封条,一旦被打开,就像那潘多拉盒的魔咒,毫无停息的迹象。一些年轻人不觉间,也患上了一些奇怪的病离我们而去。
我们人类从荒蛮的远古中来,食野果,喝露水。可当文明而匆忙的脚步使我们朝着一个既定的目标而奔跑的时候,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又是什么呢?当我们每一个人的耳臌里充斥的全是喧嚣,我们能否静下心来?让每个疲惫的心灵,有一个精神的栖息之地呢!
再走一走门前那条小河,就是想记住这段苍白的历史。不单单为我,还有我的儿子,以及后世子孙。但愿那门前的小河就像一条绿色的绸带飘向远方,飘向遥远的大海。不论我们走在哪里,都有一个心灵的归宿。它是我们最美的血液传承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