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一个身着燕尾服的男孩,直勾勾望着眼前这位怯生生的小姑娘。
“我……我……”小姑娘羞怯地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噢,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这洗衣房的帮佣丫头吧,听三姐说上一个丫头才被我娘卖掉了,你是来顶缺的吧?”
“嗯,是的……”
正在此时,洗衣房外面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男孩听到脚步声一下慌了神,瞅了瞅拐角的洗衣桶,咕咚一声跳了进去,然后又赶紧指了指那些准备要洗的衣服,对小姑娘示意说:“快!快点帮我盖上!不许说见到过我,听到没?!”小姑娘很听话,麻利地抱过去一堆衣服,把男孩盖了起来。
“喂!小姑娘,有没有看到小少爷?”外面跑进来一群杂役模样的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盘问。
“啊?什么?”小姑娘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傻吧,这个小姑娘前几天才来的,哪见过咱们小少爷啊?再说了,小少爷怎么会来这么脏的地方。我们走吧,去别的地方找找,再找不到,小少爷的钢琴课可就要迟到了,依夫人的脾气,我们都得倒霉。”听另一个杂役如此说到,一群人急匆匆地走了。
“走了吗?”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男孩从衣服堆里探出头来问。
“嗯,都走了。”小姑娘点头回答。
“呼……呼……哎呀妈呀,憋死我了!”男孩从洗衣桶里出来之后,一个劲大喘气。
“你……你就是小少爷吗?”小姑娘轻声地问到。
“额……是,我就是,怎么了?你叫什么?刚才问你还没告诉我呢。”
“我,我叫九儿。”
“九儿?这也能叫名字?不过还不错,挺好记的。对了,刚才谢谢你,替我保守秘密,这个给你。”男孩也就是东少爷,微笑着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塞到了九儿的手里。九儿看着手里的糖,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还是没敢收。
东少爷见了,赶紧说到:“收下吧,这是给你的奖励。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们家有着江浙一带最大的制糖厂,我们有吃不完的糖,你要是喜欢吃,我以后带更多各种各样的糖给你吃。”
“以后?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还要给我糖吃?”九儿放心收下了糖果,却一脸的疑问和吃惊。
“嘿嘿……”东少爷只是傻笑着没有回答,转而说到:“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刚迈步到门口,却又转过头来笑着道:“对了,九儿,要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在咱们白府谁都得听我的,明白吗?”
“噢,好的。”九儿懵懵懂懂将信将疑,点头称是。
这是九儿第一次见到东少爷,也是她一个人从苏州乡下来到南京白府做帮佣的第三天。那年,她刚十岁。
自那以后,东少爷经常偷偷来找九儿聊天玩耍,九儿收到东少爷的糖果也已经攒到差不多上百颗了。九儿舍不得都吃了,偷偷藏在自己的床单底下,她想着有一天,能够回到老家,让她的另外九个兄弟姐妹们一起品尝糖果的香甜。
2
一晃三年时间过去了,九儿依然在白府默默无闻干着脏活累活,除了对她那日渐丰满的身材指指点点之外,没人去关注这个乡下小妮子的一切。
那一天早上,九儿正像往常准备起床忙活,突然感到下身一阵温热,一股暖流涌出体外,她大惊失色,想要伸手去捂,却发现殷红的鲜血已经沁出了床单……看着床单上的那片血迹,她害怕的要死,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却又不敢告诉其他人,只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
哭过之后,九儿思索良久,还是决定把这条血床单处理掉为好。她卷起裤子拔腿就跑,想要趁着灶房没人,把床单塞到炉子里付之一炬。
谁料想,她这几大步刚踏出去,却迎头撞上了前来找她的东少爷。此时的东少爷,早已是身材颀长健壮的翩翩少年了,在这剧烈的碰撞之下,九儿被撞了趔趄,手上拿着的床单也掉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九儿。怎么?还出血了吗?”东少爷赶紧把九儿扶起来关切到,一眼却看到了地上那带血的床单。
“没,没有!”九儿顾不上疼痛的肩膀,赶紧抓起了地上的床单,随手往洗衣桶的方向一扔。
说时迟那时快,东少爷一个箭步,一把拦截了那个飞行中的床单。他把床单展开一看,又上下打量着九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有了!我正愁没有办法呢,这不办法来了。走,九儿,跟我走!”东少爷一手拉着九儿,一手拿着血床单,一路飞奔起来。
“东少爷,你这是干嘛?你要带我去哪?快把床单还给我。”一路跟着跑、累得够呛的九儿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哈哈,实话告诉你吧,九儿,你不知道,我刚刚得到消息,我娘要把你卖了,卖到莺燕楼去,价钱都谈好了,100块大洋。我正愁着怎么阻止她呢,这不,有了这个床单,我就有办法把你留下来!”
“什么?我不要被卖掉!东少爷,你一定要救救我!”
“放心,九儿,你只要听我的话,一定能留下来。”
“东少爷,我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嗯,我们拿着这条裤子去见我娘,我就说我们已经做过那事了,你是我的人了,这条床单就是见红,就是证明!”
“什么?什么那个事?我没听懂?东少爷你在说什么?”
“你不需要懂,到时候不管我娘问你什么,你看我的手势,点头答应就好了!走,跟我来!”
是的,九儿成功留在了白府,还稀里糊涂从洗衣房帮佣成了不用再做粗活重活的管事丫头。
只可惜,这样平静的日子,很快被战火打破。
3
“九儿,睡了吗?”
月光如水的夏夜,闷热却让人难以入睡。屋外是那熟悉的轻声呼唤,屋内的九儿正辗转反侧。
“是东少爷吗?我还没有睡。”九儿柔声答道。
“开下门,我有要紧事跟你说。”东少爷的语气很是急躁。
九儿起身打开门,却看见一头热汗的东少爷闪了进来,他眼睛红红的,带着刺鼻的酒气。
“东少爷,你喝酒了?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情?”
“九儿,请听我说!我要离开这里,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东少爷关上门,双手紧紧钳住了九儿的肩膀。
“什么?为什么?”九儿惊讶万分。
“不要问为什么?我只想听你的回答?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东少爷瞪着赤红的眼睛,盯着九儿。
“这……这,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吗?怎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这个家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我眷念的东西了,除了你。”东少爷的双手握得更紧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个乡下来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真的,求求你告诉我好吧,东少爷。”
“唉!我的家人,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全都成了汉奸卖国贼!你知道吗?我不想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我要离开,离开!彻底!脱离!这个腐烂不堪的家!”愤怒让他的唾液飞舞,喷了九儿一脸的口水。
“东少爷,你醉了,冷静一下。什么汉奸卖国贼,我真的不太明白。”九儿用随身手绢擦掉脸上的口水,也轻轻给东少爷擦了擦脸。
“那你明白什么?你知道什么?你知道爱国吗?你知道理想吗?你知道气节吗?是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终于垂下了握紧九儿肩膀的双臂。
“是的,我不知道这些,我只知道要填饱肚子,好好活下去。我只知道,谁对我好,我就要报答人家。”九儿神色坚定地说到。
“呃……你说的对,我……九儿,那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九儿的回答似乎让东少爷冷静了下来。
“东少爷,我不懂什么是爱,我只知道,你是这些年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我要我做什么,都听你的。”九儿淡淡地说到。
“其实,我也不懂什么是爱,就像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喜欢你,为什么要带你走一样。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东少爷的双手又攀上了九儿的肩膀。
“我,我!愿!意!”九儿一字一顿地回到。
“好!太好了!”东少爷一把将九儿拥入怀中,欣喜异常。
4
第二天晚上,东少爷和九儿就趁着月色偷偷溜出了白府。一路上他们始终牵着手,脚步匆匆,彼此无话。
在奔向南方的火车上,东少爷突然开口问九儿:“九儿,你怎么不问我们要去哪?将来要去做什么?”
九儿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微笑着说:“东少爷,九儿要去哪做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能给你在一起就好了。”
东少爷也笑了,是那种会心的笑,彻底释放的笑。
“九儿,以后不要再叫我东少爷了好吗?就叫我东吧。”
“嗯,好啊,东。”
“要不如我给你改个名字吧,你就叫西好吗?我们是东西,我是你的东,你是我的西。”
“东西?我们是东西,真好玩!对了,你饿不饿?我这有好吃的,嘻嘻。”说着,西从行囊里摸出一大袋的糖果,递到东的面前。
“吃吧,都是你送给我的,我都留着,谁知道今天派上用场了。”
“嗯,真好,甜。”
一路辗转,他们来到了湖南长沙,东和西的脚步停在了一所军营的门前。
“西,我们到了。”
“东,这里可是军营啊,我们是要参军打仗吗?”
“嗯,差不多吧。你知道我是学医的,有个大学同学在这里服役,我早就和他联系了,他推荐我去他们部队做军医。”
“那我呢?我能做什么?”
“你?当然是做我的小跟班了,给我打打下手吧。”
“好,反正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行。”
“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战争可是很残酷的,手术台上的断臂残肢、血液内脏,你能接受得了吗?”
“放心吧,保证不给你丢脸就是了。”
“那就好,不过有我这个好老师,你想给我丢脸也是不可能的……”
很快,他们的部队就开赴前线了。在连续数年的战火纷飞里,东和西跟着部队南征北战,他们日夜忙碌救治伤员,除了吃饭和短暂的休息之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在经历了无数成功或是失败的手术之后,西渐渐开始理解东当初问自己的那些问题。
5
这一天,东和西正在手术台上紧张忙碌着。突然,刺耳的警报声骤起,敌军的空袭又来了。
“东,我们快去防空洞躲一下吧。”西望着大汗淋漓的东,在他耳边轻声说到。
“西,你先去吧,等我把这个伤员的伤口缝合好,马上就来。”东不动如山,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陪着你,等你一起。”西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不要命了?!我现在命令你,快离开手术台,去防空洞。快去!”东很少见地动怒了。
“不,你不去我就不去。”
“你?你怎么这么任性!”
他们这边还在争论着,只听头上飞机的轰鸣声震耳发聩,一发炮弹已经落在了手术台的附近。东眼疾手快,一下扑倒在西的身上……
“西,你还好吗?我还活着吗?”这是东醒来后,看到守着病床旁的西,说的第一句话。
“东,我没事,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只是你……”西抽泣起来。
“西,你哭什么?我怎么了吗?我的手脚不都还在吗?”东动了动双手双脚,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之间钻心的痛。
“我?我这是怎么了?快说啊,西。”东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少了什么,紧张不已,浑身发抖。
“你被弹片击中了那里,医生说,说,以后再也没有……那个能力了。”西低下头哭的更大声了。
“啊!什么!”东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憋了许久,眼圈里泪水直打转,整个人的精神顿时萎了下来。
“这是哪?我们现在哪里?”东似乎开始试着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了,平静了下来。
“我们,我们现在是在后方的医院。”西止住了哭泣。
“什么?我们回到了后方?!”
“是的,长官特别指示,让你回到后方疗养,我还申请了专门做你的护理。”
“不,这可不行,你得回到前线去,那还有很多伤病员需要救治,等我伤好了,我就去前线找你。”
“东,让我好好陪着你好吗?求求你,不要赶我走。”西抓起东的手,祈求着。
东看着西满脸的泪痕,忍不住不停摩挲着她那乌黑的头发,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6
三个月后,东和西一起回到了前线。
他们继续着救死扶伤的使命和职责,只是东变得越来越少言寡语,对西也不再是那么热情满满了,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西的眼神。
半年后的一天晚上,东突然告诉西说:他即将被调往广州的军医大学任教,他是特意来向她告别的。
西很诧异地问到:“什么?告别?那我呢?我怎么办?”
“上面已经安排好了,你会去重庆的一家医院做护士长,调令应该很快就下来了。”东很淡然地说到。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去同一个地方?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西眼看就快要哭了。
“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这是命令,我们是军人,军令如山知道吗?我们必须服从。”东板起了脸。
“不!我不嘛!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西撅起嘴撒起娇来。
“西,你注意点行吗,这里是军营!”
“东,你这是怎么了?你还是以前的东吗?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哪?哪样?”东的嘴唇明显抖动了一下。
“东,你曾经问过我,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我现在告诉你,我已经懂了,这就是爱,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西一下扑到了东的怀里。
“胡闹!我下周就走,从这里搭船直接到广州,我这次来就是特意跟你告别的,保重!”东轻轻推开西,整了整军装,背过身来,就要离开。
“东,不要离开我……还记得白府的小少爷,洗衣房的九儿吗?还有那些糖果吗?”西在东的背后呼喊着。
东微微侧转了一下身子,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西在原地泪如雨下。
一周后,东自驻地的港口出发,搭乘直达广州的商船,一路从海上向南进发。
东身着便服站在甲板上,看着陆地上的军营越来越远,心情陡然沉重起来,他向军营方向敬了个扎实的军礼,却又不住用手揉着双眼,眼角分明有泪水滑落。
第二天下午,商船正式驶入东海,海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令人心旷神怡,没人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温存而已。
这天晚上,正在头等舱熟睡的东,被剧烈的晃动和人群的躁动惊醒。他还来得及弄明白怎么回事,一道熟悉的身影闪到他面前,一把牵住他的手:“快,船要沉了,跟我来!”
“西,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船上?”东惊讶地发现,牵着他手的居然是,西。
“别问这么多了!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一起,快!”
7
天色渐亮,大海再度恢复了宁静,就像昨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一块破烂的船板正随着轻柔的海浪随波逐流,在船板的两头,分别趴着两个人。
“东,你还想一个人丢下我,偷偷溜走吗?哈哈……看你还能往哪逃!”
“西,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我们遇到的是海难,现在漂流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怕是活不成了。”
“我说了,就算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无论如何你不能抛下我,我是跟定你了。”
“唉!我没有想抛弃你,只是……”
“只是什么?你怕你配不上我?委屈了我?”
“唉,你不是知道的吗?我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不能给你幸福了。”
“那个真那么重要吗?我不在乎,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了,无论怎么样,我还是那个白府洗衣房的九儿,我爱吃东少爷送我的糖。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才不在乎什么服从是天职,我才不在乎什么军令如山……”
“别说了,西,对不起,是我错了,请原谅我的自私。我发誓,如果我们能逃过此劫,我一定娶你为妻。往后余生,我们再不分离,无问西东!”
“一言为定!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再反悔哦,来,我们来拉钩。”
西腾出一只手来,拼命向着东的方向伸过去,东也腾出一只手来,向着西的方向努力伸过去。
终于,他们的手指勾到了一起。“往后余生,再不分离,无问西东!”
“快看,那边好像是陆地。”西惊喜地呼喊着。
“好像是的,来,我们一起用力,朝那边划,一……二……三!”
8
海,一望无际的大海。
向来波谲云诡的海面此刻波澜不惊,异常平静和温柔,也许是在酝酿着下一波风暴,也亦未可知。天空蓝的透亮,一群不知名的洁白海鸟在其间翩翩起舞,经过一番优美的滑翔之后,悠悠落在一片沙滩上觅食。正当它们贪婪地享受着退潮之后来自大海的馈赠的时候,却被一声凄厉的呼叫声纷纷惊起,顷刻间作鸟兽散。
“救命!!救命啊!有人吗?!”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呼救声,从离海边不远的一处小树林里传来。女子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她的双手紧紧抱着一个躺在地上的男人。男子的脸色惨白,眼神迷离,嘴巴不停抽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男子的身边散落着一些新鲜的浆果,有几枚还被咬的只剩下果核。
“救命啊!来人啊!东,你不要死,不要死啊!我不想你死,不想你死……”女子发了疯一样,拼命摇晃着男子的身体。
“西,别……别叫了……不……不会有人的,我刚刚在找吃的时候,早就查探过来,这是个无人的荒岛。我……我怕是不行了,你!千万别吃这些果子!有毒!!你!一定要活下去!”男子像是回光返照般地居然可以开口说话了,却又在说出最后一个字之后,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继而硬直了身体。
“啊!!!不!!!!”女子彻底崩溃了,泪水喷涌而出。“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们是东西,怎能分离!东,你等着我,我来了!”女人说完,捡起地上的浆果一个劲地往自己的嘴里塞,然后一股脑咽了下去,缓缓地躺在男子的身旁,静静等待死神的到来。
不一会,她的脑袋渐渐放空,眼前浮现一道完美的彩虹,彩虹又突然化为七色的泡沫,一阵风吹来泡沫四散飘远。在漫天的七彩泡沫里走出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微笑着,递给她一颗糖……当她嚼着这颗糖的瞬间,四周即刻陷入黑暗,世界整个安静了下来。
9
日上正中,毒辣的阳光照射在东那古铜脸膛上,反射着红黑色的光芒,似乎势必要把他烤焦为止。只见他下意识地动了动眼皮,竟然悠悠醒转。
他看见身边躺着西,依然如睡着了一般沉静,他用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居然还有呼吸的气流。他兴奋极了,使劲摇动着西的身体,喊道:“西,你没死,我也没死,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过了大概一分钟,西终于睁开了眼睛,懵懂地看着东和周边的一切,她翕动着嘴唇想要说话,却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蹦出来。
“西,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我们都没死,我们一定能活着回去的,你,你倒是说句话啊。啊?!”
西还是呆呆地看着近乎癫狂的东,毫无表情,一声不吭。
“嘟嘟嘟”,几声响亮的汽笛声从海面传来。东抬眼望去,知道那是搜救船来寻找幸存者了,他发了疯地朝着船的方向狂奔,边跑边用此生最大的声音呼喊着:“喂!喂!我们在这!我们在这……”
终于,他们得救了。
三天后,医生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东和西吃的那些浆果的确是有毒的,只是东吃的比较少,造成了暂时麻痹的假性死亡,而西因为食用过量,对大脑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智力已经退化成了婴儿期的水平……
10
夕阳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爷,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来到海边。
“来,西,吃颗糖吧,乖,张嘴哈,对,就这样……”
“西,要是你还记得该多好啊。五十年前,就在前面的那片海,我们曾经许下的誓言:往后余生,再不分离,无问西东!是的,我做到了,你也做到了,我们也算不枉此生啦……”
迎着清凉的海风,老人的白发轻舞飞扬,晚霞映红了他苍老的脸颊,泛起了少年般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