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妹妹总有加不完的班;哥哥总有出不完的差;弟弟总有开不完的会;每次家庭聚会我们兄妹四个总是三缺一,只有我这个钉子户小平民,陪着流水的那三位,围着父母吃顿饭。
就这一顿饭也吃不素净,被各种装模作样的电话打断或被各种装腔作势的官腔遥控指挥着,狼吞虎咽吃完撩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了”,父母总会扯着嗓子大声在后边喊“注意安全,慢点。”
望着一个个匆匆远去的背影,流淌着和我同样血脉的至亲,突然觉得很生疏!我陷入了深深地沉思,我们都大了,却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在那橘红色的灯光下,我们荡漾着一张张无忧无虑的笑脸,看母亲给我们捉虱子。
2.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期,农村人物质贫乏。一个季节每人衣服最多也就两身,或者是兄弟姐妹有一身公共的,换洗应急之用。大人穿破了改改给孩子,大孩子穿小了改一下给下边的弟弟妹妹,一件衣服轮流穿,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在三年。
也不讲卫生,十天半月不洗一回澡。发大水那年洗过一回澡,这是对农村人洗澡次数最经典的记载!衣服不勤换,澡又没得洗,这就为虱子的滋生创造了适宜的环境。
虱子是一种在不卫生的环境下人身体滋生的黑色小虫子。它长着灵牙利齿,爱寄藏在衣服缝了,虽然没有蚊子咬人疼,但咬一口让人痒的特难受。
个头比小蚂蚁小一些。我们农村叫它老母猪,说它形体像猪,只是没猪大而己!我们兄妹四人都生了虱子。女孩子头上多,男孩子身上多。
娘白天挣工分,晚上有空就在煤油灯下给我们捉虱子!哥哥那时在外地上中学,一周回家一次带干粮,随便周六晚上也让娘给他捉虱子。
周六晚上是捉虱子的大好时光!娘用剪刀剪掉灯花,拨亮灯捻,添足了灯油,老爹在一边看书,老娘就在另一边给我们捉虱子!我们四个则趴在娘的肩头,或偎在娘的怀里,看娘给我们捉虱子。
橘红色的灯光照在娘慈祥的脸上,娘睁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搜索着那些骚扰她的孩子快乐的可恶的虱子。
3.
哥哥别看人瘦小,身上的虱子却是肥嘟嘟的,活蹦乱跳的很。每当娘在衣服缝里看到它们想捉住时,一眨眼狡猾的虱子顺着衣缝东逃西窜,无奈都被火眼金睛的娘捉住,交给哥哥处理。
哥哥用指甲盖狠狠地把它们挤死在桌上,“叭叭”的声音带着哥哥对虱子的骚痒之恨,血滴乱溅,现在想想,哥哥残忍的很!挤累了,聪明的弟弟就把虱子收集在火柴盒里,满十个集体放在地上火葬,霹雳哗啦的声音常惹得我们哈哈大笑。
一次娘从哥哥衣服缝里捉到一只肥硕的虱子王,我们四个一会让它爬草棒,一会把它放在灯油边上烤它折磨它,它都顽强地活下来了,哥哥那个得意劲啊,忘了骚痒之痛,竟啥不得处决它了,捧在手里爱不释手,看情形想当宠物养着。
心高气盛的弟弟也让娘从他衣服上捉了一只大号的,和哥哥的虱子比赛,看谁的虱子爬的远!哥哥欣然应战!他俩找来一张白纸,看谁的虱子先爬到头。
哥哥的虱子混大胆了,不怯场,飞快地蠕动着,眼看就要胜利了;弟弟的虱子胆小不敢爬,东瞅瞅,西望望,不入道,弟弟鼓着小腮帮使劲地减着“加油,加油”,可它一点也不理脸红脖子粗的小主人。
眼看哥哥的虱子马上就要到头了,弟弟急了,竟然用口吹自己的虱子,一使劲,把纸吹跑了,吹下了桌子,两只虱子也逃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哪啦,吓得我们乱拍打自己身上,生怕虱子爬到自己身上。
端着灯也没找到那两只大难不死的虱子,只好双手合十祈祷那两只虱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哥哥笑骂弟弟那张贱嘴,担心虱子王晚上再去找他这个主人。
虱子跑了找不到了,也没分出个胜负来!哥哥笑话弟弟耍懶,故意捣局,弟弟理亏,却也找不出理由为自己辩解,竟然说:俺的虱子是双眼皮的,比你的虱子俊!此话一出,把全家人笑得前俯后仰。
不过逮虱子有时也有意外收获!
4.
一次周六,娘照例先给哥哥的大棉裤捉虱子,哥哥坐在背窝里看小人书,煤油灯吊在床前,橘红色的火苗忽闪忽闪跳跃着,映着我们四张红扑扑的小花脸,那晚的火苗特别有劲,始终叫人觉得有些怪异。
我们照例围在娘身边。娘在捉虱子时,觉得哥哥的棉裤布袋鼓鼓囊囊的,伸手一掏,掏出来一张英语试卷,被弟弟抢在手里,大声念到“五十八大分”,哥哥吓得赶紧扔下小人书,把头埋进被窝。
弟弟边扫了一边看书的老爹边故意说:“看不清,是八十五吧”,在旁边看书的老爹夺过试卷一看,两眼珠子一瞪,气呼呼地说道:“这不是五十八吗”?紧接着劈里叭啦雨点般的拳头砸在蒙着头的哥哥身上,母亲使劲拉也拉不住。
哥哥被堵在被窝里一顿暴揍,鬼哭狼嚎,那个惨啊!弟弟一看惹事了,躲在我身后,紧紧抓着我的衣服不言不语。我狠狠地瞪着他这个贱嘴惹祸精!经过那晚后,我们四个在学习上可都不敢怠慢,老爹也算是杀鸡给猴看,只不过心疼哥哥那晚吃了那么多拳头。
后来我们兄妹四个经过各自努力,先后考上了学,摆脱了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给爹娘脸上争了光,实现了父母的愿望!
而如今,七十多岁的老娘己老眼昏花;老爹也两鬓染霜;我和哥哥也都是近50岁的人了。弟弟妹妹一身名牌,衣服一天三换,澡天天洗,在也不会生虱子了;而我也忘记了虱子的模样,但却永远忘不了娘给我们捉虱子的温馨画面,它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中,多少次入我梦境,醒来却不知怎滴,觉得空落落地。
突然觉得虱子这个曾经可恨的小生物可爱起来,好想再生一身虱子,柔和的灯光下,我们四个小脑瓜,围着老娘叽叽喳喳捉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