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叫肖家洋,据说原来住的都是肖姓人家。后来,我的祖先也到村里安家落户。祖先们渐渐繁衍后代,子子孙孙多了起来,最后竟把姓肖的村民们都逼出了村子。
传说是真是假,我也闹不明白,总之,我们村里人都姓丁。
肖家洋鼎盛时期,也住着四五十户人家。但是奈何村子太小,东西南北走一圈,也不过十来分钟的事,越来越多的人搬出了村子,搬到五公里外的村部--吴坑村,还有搬得更远的--大竹镇。
搬出村子的人把自己的房子拆了,那时多是木板黄泥房,木板卖钱,黄泥重归大地。空出的宅基地,成了留下村民们的菜地。
我读小学时有个女同学,也姓丁,叫芳。她的爷爷,便是从肖家洋搬出去的。她有个哥哥,按照当年的计划生育政策,她出生时家里罚了款。
芳的母亲是个极其偏执又暴力的女人,因为芳的出生被罚,她恨死了芳,经常殴打芳。有一次,她居然拿起柴刀丧心病狂地砍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我们看了芳的疤痕,在她大腿上侧,那么大的一道疤,直看得人触目惊心!
得有多大的仇恨,才能做出如此可怕的行为啊!
我们不禁为芳的未来担忧。
终于有一次,在春天快播种的时候,芳不小心把家里的稻种捂坏了,她害怕极了,一路狂奔到她的姨婆家,也就是她母亲的小姨家去了。芳以前经常到她姨婆家去,姨婆待她很好,视如己出。所以,在生死一线之时,芳毫不犹豫地跑到了姨婆家。
最后她再也没有回家,她那可怕的母亲,也没有去找过她。
可怜的人啊!
记得芳当年个子高高瘦瘦的,总坐在最后一排。她每天疲于应对母亲的暴力,学习不算太好,不管上课下课有空没空,她总是不停地啃自己的手指甲,一双手的指甲被她啃得干干净净,几乎就剩小月牙那么点了。
现在想来,她应该是营养不良,缺锌吧!
升入初中后,有一次芳到学校门口寻我们。她还惦记着那天离家出走的事,当然她没有提她的母亲,而是问我们她没去上课的时候,班主任陈老师有没有生气。
我和其他同学面面相觑:时隔好几年,没想到她还惦记着如此细小的事。也许当年陈老师待她不错吧,可怜的人!
后来听说她结婚了,她的母亲没出席她的婚礼。再后来,就不曾听到她的任何消息了。
读初中的时候,隔壁班也有一个姓丁的男生,他叫明,据说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他叔叔。我妈说,他家祖上和我家祖上共用一个客厅,也就是关系密切的意思。
但我的这位所谓的叔叔,总是一副冷冷的样子,他成绩不错,喜爱画画。他也知道我是她的侄女,但我们几乎没说过话。高中毕业后他读了自己热爱的设计专业,现在开了设计公司、迎娶了白富美,成了颇令人羡慕的人生赢家。
听妈妈说,原来曾祖父也劝祖父搬出村子,但当时爸爸、叔叔们陆续出生了,祖父怕麻烦,到底还是怕吃苦,不愿搬出村子。
只是他没想到,现在肖家洋,就剩他和祖母以及另外一对老夫妇常年住着,年轻人都离开了村子,融入了县城或者更大的城市。
1106
肖家洋四面环山,山上多长着竹子。春有春笋拔节,冬有冬笋萌芽。笋于我们,是四季餐桌上不可或缺的食材。
春笋长得粗壮。每年四月初,沉寂了一冬的大山苏醒了,春笋冒出细幼的黄芽,考验挖笋人的眼力,稍不注意,它们就会从眼皮子底下溜过。
它们有个有趣的名字——“出尾公”。
出尾公是第一波春笋,它们无一例外地有着肥硕的身子,深棕的外衣和毛茸茸的细毛。它们吸饱了春土里的水分,捧在手里,沉甸甸的。
笋壳非常硬实,徒手无法剥开。借助一把柴刀,沿着笋的外壳从上而下扎实地切上一刀,只听得长长的“嚯”的一声,笋身便有了一道口子,一股专属于嫰笋的清香也跟着扑鼻而来。
循着那道口子,把笋壳一层层地剥离,雪白的笋身便显露出来了。笋身下半部分白胖可爱,规律地长着一圈圈的紫红色的圆点,那是笋的根芽。待笋一日日长大,最终长成竹子,笋芽也会长成粗壮的根,扎根大地。
挖笋的时节,父母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有空闲做饭。母亲就地取材,家里的餐桌上,笋几乎没有断过。
晚上,削去根芽的笋在大锅里蒸熟,泡在门前的水塘里,母亲从中挑选出两三只肥嫩的另泡在水桶中,留待第二天做菜用。
这种笋的做法特简单:笋和芋子洗净切块,一起下锅用大火炖煮。芋子绵软,笋块脆嫰,两者相得益彰,吃着口味不差。
只不过一个月里隔三差五就吃着这道菜,任谁都要抗议。
等到繁忙的笋季结束,空闲下来的母亲,便会制作另一道美味——小咸笋。
大抵美味的食物,做法往往简单。这法则,同样适用于小咸笋:
(未完)
较之春笋,冬笋数量少,笋质更鲜嫩,价格也更高。
笋是高粗纤维食物,一次不可吃太多。每年三四月,总有人大啖春笋导致胃出血,住进医院急救。
相比之下,我们吃笋,算是斯文的那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