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续)
向内的道路
罗拉(Lalla),十四世纪的神秘主义者兼诗人,出自克什米尔湿婆教派传统,提到这种“转身”时,她说:“我不远千里寻找上帝,但最终,当我放弃并转身时,祂就在那里,在我心中。”
我们已经花了如此之长的时间,在客体、物质、活动、头脑的状态和人际关系中寻找平静和满足。尽管所有这些的获得或体验,短暂地停止了我们的寻找,并让我们短暂地品尝到所渴望的平静和满足,但它们并不长久。
只有当我们“放弃并转身”时,也就是,只有当我们停止在客体化体验中寻找平静和满足,并将头脑转到无方向的方向上,允许它越来越深地沉入其源头,觉知之心中时,我们才会开始品尝到我们一生所渴望的长久平静和满足。
从头脑的角度来看,这种安住于意识或觉知本身之体验中的无修,似乎是一种空白或沉闷的状态。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大多数情况下,觉知的内在品质,即:不可抗拒的平静和无因的快乐,会逐渐浮现。
这种放弃或回转,头脑的转向,在早期东正教(Orthodox Church)中被称为静修(Hesychasm),心的沉默。
以赛亚(Isaiah)在《圣经:旧约》(OldTestament)中提到的正是这种忆起,他说:“那心念停留在您身上的人,您会使他处于完全的平静中。”
正是在无为(或不活动)之中,智慧之道与爱或奉献之道相遇。正是在这体验之中,领悟到自我探究和自我臣服是“一”,是同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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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知对其自身的认知——对觉知的觉知——不是某种新的知识;这仅仅是清晰地看到一直存在且已经存在的情况,但真相似乎被思考和感知的活动遮蔽了。觉知对其自身本质的认知,也不是一种超凡的体验,不是某些头脑有特权接近的体验。
在所有的体验中,觉知都同等地闪耀着明亮的光芒。即使深深的沮丧,都是被觉知之光照亮的。觉知没有被埋葬、遮蔽或是难以寻找。祂就是认知之光,所有的体验都是由祂来认知的。
拉马纳·马哈希和佛陀,并不拥有接近他们头脑本质的特权,也没有任何特别的资质。佛陀只是坐在一棵树下,对自己说:“我将一直坐在这里,直到我认出自己头脑的本质。”他头脑的本质与我们每个人头脑的本质是完全相同的。
当拉马纳·马哈希突然被对死亡的恐惧压倒时,他躺在地上,仅仅对自己说:“我自己的本质是什么?不能从我自己身上被拿走的是什么?当身体死去的时候,觉知会发生什么?”换言之,他自发地进行了自我探究的过程。
作为对人们的困难和反对的慈悲让步,所有伟大的灵性和宗教传统都列出了各种各样的戒律和修行来改善头脑,让其做好准备,以便最终沉入它的源头或本质。
拉马纳·马哈希绕过的所有这些渐进的方法,直接从他当下的体验进入了他头脑的本质,从而复活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直接道路。
这正是直接道路的时代。
第7章
荣光的余云
想像一名叫做约翰·史密斯(John Smith)的演员,他扮演的是李尔王(King Lear)的角色。约翰·史密斯代表无限觉知,而李尔王代表有限头脑或表面独立自我。
正如约翰·史密斯和李尔王不是两个不同的自我,相反,后者只是前者自我假定的、想像中的局限,无限觉知和有限头脑也是如此,它们不是两个不同的实体。为了显现客体化体验,无限觉知自我假定为有限头脑,因此,有限头脑仅仅是无限觉知想像中的局限。
想像一下,约翰·史密斯是如此投入地扮演他的角色,以至于一天晚上,他忘记了他真正是谁,从而相信他自己真的是李尔王。李尔王要做什么才能认识到他是约翰·史密斯,从而缓解他的痛苦呢?事实上,李尔王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并不真正有一个叫做李尔王的人存在。
建议李尔王做一些事来变成约翰·史密斯,会证实李尔王对自己作为一个独立存在个人或实体的信念,从而也微妙地维持了他的痛苦之因。然而,如果李尔王什么都不做,他就会仅仅是李尔王——或至少,他将看似从他自己想像中的角度这么做——于是,他将继续受苦。
在这种情况下,李尔王会持续因为他的痛苦,而通过获取客体、物质、活动、头脑状态和人际关系而寻求解脱——一场永无止境的寻求,只会加剧他的不快乐。
因此,只要李尔王相信他是李尔王,就有一些事需要他去做。事实上,如果不进行一些活动缓解他的痛苦,李尔王就不可能存在。如果我们是痛苦的,那么顾名思义,我们就已经在客体化体验中持续不断地寻求快乐了,因此,“什么都不做”不是一个选择。在客体化体验中寻找快乐,正是定义了表面独立自我的活动。
对于处于这种困境之人的慈悲让步,不二教导会建议进行一些活动或修行,从而让受苦之人被直接或间接地引导至其自身心中的、平静与快乐的源头。
如果受苦之人足够成熟,那么,教导将引导他的注意力朝向自己头脑的源头或本质,在那里,存在着他所渴望的平静和快乐。
然而,如果他的头脑是如此习惯于在客体化体验中寻找快乐,以至于尚且没有稳定或成熟到可以远离客体化体验,朝向其主体化源头,那么,教导可能会给予他一些介于中间的修行,旨在让他的头脑做好准备,最终可以回归并消融在它自己的本质之中。
这些介于中间的修行涉及到,给身体和头脑一些戒律,以便释放其固着在客体化体验上的注意力。一旦习惯于在客体化体验中追求平静与快乐的注意力被净化,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被净化,头脑将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暗示,就会知道去哪里寻找它所渴望的平静与快乐。一个诸如此类的问题就足够了,即:“我是谁?”或“我有意识吗?”
虽然对于具有各种各样倾向、能力和成熟度的灵性寻求者,所有这些初步的修行,都是合理且适合的解决方案,但它们必须迟早能导致头脑摆脱其局限。
通过直接道路,头脑直接回归其源头——通过认出其内在固有的平静、明晰和光明;直接道路是所有灵性修行的本质和巅峰(或终点),在所有伟大的灵性和宗教传统的核心处,都可以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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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回到李尔王的话题上来,让我们假设,尽管李尔王深深地陷入其王国的事务中,但他的头脑足够成熟,可以折射它自己的本质。
为了认出他是约翰·史密斯,李尔王必须做的事,是什么?他只需要向自己询问自身头脑的本质:“我究竟是谁?那认知或觉知我体验的东西,是什么?我有意识吗?”
这些问题中的每一个,都会引导李尔王远离客体化的体验内容——与他的女儿和朝臣的戏剧——朝向他自己头脑的本质,纯粹的意识或觉知之体验本身。换言之,这些问题中的每一个都会将李尔王越来越近地牵引至他是约翰·史密斯的认知。
随着李尔王层层穿越自己的头脑,抛弃于他而言非本质的一切——他的念头、意象、记忆、感受、感觉和感知——他头脑的本质将会开始从其表面上的晦暗不明中浮现。在某一刻,当所有肤浅的认知和体验都被抛弃时,“我是约翰·史密斯”的认知将被揭晓。
不过,并不是李尔王认出了约翰·史密斯。只是约翰·史密斯拥有作为约翰·史密斯的体验。
约翰·史密斯是一个人,所以,“我是约翰·史密斯”的认知是非二元化的认知:它并不发生在主-客体关系中。认知者约翰·史密斯即是被认知者约翰·史密斯。认知之“我”即是被认知的“我”。约翰·史密斯不需要为了认知他自己,而做任何事或去任何地方。
同样地,只有觉知对觉知是有意识的。有限头脑本身不是一个实体。它没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存在性。它是觉知为了认知客体化知识和体验而进行的活动,正如我们可以说,李尔王是约翰·史密斯为了显现戏剧而进行的活动。
正如约翰·史密斯从来没有停止作为约翰·史密斯或变成李尔王,同样地,任何时候,觉知都没有停止作为觉知或变成有限头脑。也正如并不是李尔王在认知约翰·史密斯,同样地,从来就不是有限头脑变成了或在认知无限觉知。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巴尔亚尼说:“除了祂自己,没有人看得见祂,除了祂自己,没有人可以到达祂,除了祂自己,没有人可以认识祂。祂通过祂自己而认识祂自己,祂通过祂自己而看见祂自己。除了祂,没有人看得见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