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头,褚爷发现旁边老刘头不见了,他仿佛还能感受到“老刘头”拉住他手时的温度。刚才那一幕仍然困惑着褚爷。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女儿赶紧过去开门,木头挠门的声音也停下来。
家弈走进来赶忙说:“老婆你没事儿吧?”褚敏冲到他的怀里“哇”的一声就哭了大声埋怨到:“你怎么才来?”
家弈一边安慰,一边看着褚爷说道“爸,让您久等了,腿怎么样没事儿吧?”这时木头也从门外进来飞奔到床边,打个转又回到门口。
褚爷知道是姑爷来了就说:“没事儿。”木头冲进屋来在褚爷原来坐的地方嗅了几下后,悻悻地出去了。
“难道是自己的幻觉?”褚爷心想,“爸,你想什么呢?咱走吧”家弈说道。可褚爷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爸,走了”家弈又叫了一声,褚爷这才转身走出小门岗。他上车后想起来老刘让他走时去供销社叫他,“我还得去告诉老刘头一声。”
“咱走的时候,去一下供销社里面吧?”褚爷问道。
“行,出门往院里走点就是。”司机说道。
“好,谢谢你了。”
褚爷站在供销社门外,“叩…叩…叩…”敲了几下门。
“老刘头?”褚爷喊着。屋里没人回答,他只好转身离开,突然身后的门“吱呀”打开了。老刘走出来了,说道。
“这么晚了,还着急走啊?”
“家里有点事,我就先回去了,过几天我再过来。”
老刘头面无表情地说:“行,那我就在这等你。”随后嘴角漏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褚爷没接茬,转身上车。
在返程的路上,褚爷会不时的打寒颤,感到后颈子凉凉的。
“爸,脚伤可不能耽搁,直接去医院做检查吧。”姑爷在副驾驶上扭开保温杯后给他递过去,“接您之前我本打算跟妈说一下,让她别担心,但她没在家。”
女儿若有所思的看了褚爷一眼,奇怪的说道:“不对啊,我们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在家呢么。”
褚爷悄悄地用胳膊肘捣了女儿一下,对着姑爷说道:“又去隔壁打麻将了吧,最近他们一帮人总在一起玩。”
“咱妈也学会打麻将了?”姑爷笑着说,“以后过节两家正好凑一桌麻将。”
“亲家也好这个啊?”褚爷应和着问。
“可不是嘛,我妈每天下午准时,和固定的几个牌搭子一起玩,瘾还不小。”
突然一个急刹车,巨大的惯性让后排的褚爷和他女儿撞上了前排座椅。前排的家弈也一惊,喊道:“小陈,怎么开的车?”
“院……院长,好像撞到东西了!”
赵家弈带着司机连忙下车查看,褚爷觉得姑爷都下去了,这时候自己也有必要出去陪一下,便拖着条伤腿也要下去。
褚敏连忙说道:“行了,爸,不用你啥事都跟着啊。”
褚敏觉得车外冷就没有下车,褚爷心知自己也帮不上啥忙,便陪着女儿一起安然的坐在后座。
小陈发现车前什么都没有。“你小子是眼花了吧?”家弈拍了拍司机的肩膀,“抓紧赶路吧,时间不早了。”
司机小陈耷拉着脑袋,在有限的光线下又检查一圈,发现左前叶子板有凹陷,因为是给领导开车,出车前一定会检查清楚,所以这是新伤。他指着凹陷的地方说:“院长,刚才真的撞到东西了。”
家弈看了一眼,回想起来刚才确实有异常的碰撞声。可也没撞到什么人,便说道:“别多想了,也找不到撞到的东西,明天再研究吧。”两人便向车里回。
突然从车内传出一声尖叫,吓他们一跳。是褚敏喊的。
褚爷紧张的问道。
“咋了?”
“爸,后玻璃,有,有东西。”
褚爷把头探向背后。而小陈和赵家弈则清清楚楚地看到,褚爷面前的后挡风玻璃上,是一只血淋淋的动物尸体。
血水混着白色的脑浆黏在车上,动物头部凹陷,嘴巴张着。身子奇怪的扭曲着,肋骨折断导致死相凄惨。
司机这时候看呆了,还是家弈反应快说道:“小陈别看了,赶紧找个东西把它弄下去。”
“老婆,别怕。”家弈站在车门外握着她的手安慰着,“不就是只野狗么,没事儿别怕啊!”
“野狗?车前撞的能飞后面去?”褚敏情绪失控地嚷着。其他三个男人都沉默了,不知道怎么判断现在的情况。
小陈走到车后,用手套把动物尸体拿下来刚要撇掉,褚敏一下子喊道。
“等一下,”她探出头望着小陈手里的动物尸体,“这不是老刘家那条狗么。刚还在供销社呢,怎么就跑这儿了。”褚爷听完,立刻拉女儿道。
“大晚上的,你肯定看走眼了。那土狗不都长得差不多么。”接着话锋一转,跟家弈说道。“姑爷啊,咱尽快出发吧。”
“诶,好,爸。走了,小陈。”
后风挡擦都没擦,小陈便跳上车。像踩风火轮一样的踩油门。
眼前雾蒙蒙的一片黑暗,远处黄山冈的轮廓早已看不清。夜风冰冷的吹过道路两边传出“呼飒~”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夜猫或者其他动物尖锐又模糊的叫声,有时听起来还像女人凄婉的哭泣声。这感觉像空气中弥漫着眼泪和血水混合的咸腌味道,很是凄惨。摇上车窗,褚爷百感交集。
顺利到达医院后,急诊医生给褚爷处理了扭伤的脚踝,特别讨好的夸赞了院长太太的处理方式正确有效,最后说了句“伤筋动骨一百天,老爷子要多休息,其他无大碍。”就安排人把褚爷送到了病房。
女儿沉默的坐在褚爷床边,家弈让她回去休息她也不肯。褚爷当然也是不愿意女儿回家的,他觉得这件事情和家弈是没有关系的,就让家弈先回家了。
“好了,家弈走了,你有啥想法不?”褚爷摸出刚才姑爷留下的烟,点了火。
女儿想了想,看着他问:“爸,咱妈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呢?这储映东又是谁?立碑又是怎么回事?”
褚爷深深的吸了几口烟,“这个得把你妈找来好好问问。”
天刚蒙蒙亮,家弈就带着主治医生来查房复诊,褚爷和女儿都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临走的时候,姑爷说刚通完电话,小陈把人接过来了。
家弈刚出门不一会儿,秀丽就端着饭盒走了进来。人有些憔悴,眼睛满是血丝,但打扮的利索整齐。
“你们快趁热吃点东西。”她把饭盒打开,盛了两碗粥,女儿朝她看了眼,默不吭声的走出门。她看女儿出门去了,就把粥端给褚爷,轻声说:“大壮,你吃点。”
褚爷虽说对她满腹疑问,接过粥喝了两口。
忙活一晚上,他虽然很饿,但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秀丽见褚爷粥喝了两口就若有所思的低着头,她便拉起褚爷的手,“我嫁给你也这么多年了,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有啥话就直接问吧。”
褚爷朝她的方向,表情复杂地问:“秀,映东到底是谁?”
“映东,”媳妇重复着这个人名字,很努力的咧了下嘴角,试图把溢出的眼泪收回去,最终还是小声的啜泣起来。
“映……东。”她泪眼朦胧的说,“她是我一起长大的姐妹。”
褚爷很不解,因为在他记忆里,当初的介绍人李嫂说的是秀丽正是因为家人不同意她和映东在一起才变得疯疯癫癫,如果照她说的是姐妹,那何必如此阻拦?媳妇一听这名字就掉眼泪又是为何?看来秀丽和储映东之间的往事一定要让她交代明白了。
殷秀丽一边抽泣一边说起有关储映东的故事。储映东是个是个苦命的姑娘。当年她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她家里人算卦说是个男孩就提前给起好了名字,但生下来却是个女孩。此后就对她不管不顾。那个家里只有她娘还会护着她一些,后来为了生她弟弟,月子里害了病,在她四五岁时候就死了。爹呢,又娶了黄山岗里一个寡妇,据说屁股大能生儿子。至此,家中无人再管她,待她吃喝如猪狗一样。但她天生命硬,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出落的标标致致的。
秀丽十五六岁的时候一次独自回田里拿遗落的农具,被几个隔壁村的流氓围着往草堆里推。映东瞧见了,愣是拿着锄头敲破了带头那人的头。映东拼死护了秀丽的名节,两人就此交好。秀丽爹娘不是那么世俗的人,没那么重男轻女,也只有秀丽这么一个女儿。对映东见义勇为的举动十分感激,在听了映东的身世后,表示从此家中就等于多了个女儿。映东的家里巴不得她快点死,这样映东顺利地离开了之前的家,在殷家,姐妹之间感情甚好,形影不离。
但是几年后的一天,秀丽爹娘去隔壁城市走亲戚,留她们俩在家。那天夜里,曾经被映东打破头的混混醉醺醺的撬开了她们家的门。见到此景,俩个姑娘根本敌不过小混混,映东拼死护着她。她说她只记得最后叫的是“映东快跑”就被一个巴掌打懵了。
醒过来时周身只遮盖着一件外套,胳膊青紫,混身疼痛,然后才看清瘦弱的映东费力拖着那个混蛋一圈一拐的往后院的方向走去。秀丽的心都到了嗓子眼,因为她看到,映东塌着半截身子,半边脸高肿着,衣服也被撕的破烂不堪几乎不能蔽体,咬着嘴唇。秀丽暂时忘了刚刚的羞愤,踉踉跄跄的走到映东身旁,狠狠的盯着昏死的男人,拽起不远处的木头不停的重重的锤在男人身上。
褚爷听到这里,整个人汗毛的竖了起来,说:“然后呢?”
秀丽已经听不到褚爷说话了,完全沉浸在回忆里。
也不知道秀丽锤多少下,那男人一动不动后,映东才上前制止她。两人抱头痛哭。原来,那混混强占了两个人的身子。哭罢才想起来处理眼前这骇人的尸体。她们学起家中父亲杀猪时候的做法,映东竟然自己分了男子的尸体,又火烧了带血的衣服还撵着秀丽洗了澡,树起大锅把分了的肉块煮了。
秀丽继续说着“我记得那阵子哪家能吃饱啊,要是能吃上几块肥肉啊,一定香死了。”秀丽嘴角竟然有点上扬,好像真的在当时饱餐了一顿。
褚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早上那两口粥带着胃液都想往外跑。强忍着呕吐感,他问:“你们,真的把他吃了?”
媳妇冷冷的看着褚爷,说:“如果吃了就能让一切没有发生,我会吃的。”
她们当然没有吃,虽然锅里煮的是她们的仇人,但毕竟还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子,谁会经历过这些。两个姑娘也就敢偷偷的在深夜里把煮熟的肉块扔到后山去,引来野狗野猫啃噬尸骨,来消除她们的恨意。
“你们都说我疯了,呵呵,可知我为什么疯?”媳妇咬牙切齿的说。
一段时间以后大街上就有人传混混把别人肚子搞大了就跑了。结果过了几个月,映东发现自己怀孕了。
“映东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后本想跑,但还是被抓了回来,塞进了笼子”媳妇说着眼泪唰的流了下来,“沉了河!”
褚爷听到这里,五味陈杂的感觉涌在心里,但也拍拍媳妇的肩头,试图给予一点安抚,只不过杀人可是大事,一定要偿命的。
媳妇趴在床边抽泣,说:“他们说映东是妖怪,怀了鬼胎,可是我知道不是,但映东不让我说。我只能喊映东快跑啊!”
突然她抬起了头对着褚爷轻笑了起来,说:“大壮,你知道映东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褚爷愣了愣,觉得后颈冰冷,答道:“说的什么?”
媳妇看着他说:“映东说她爱我。”
褚爷突然发现感觉耳边有女人声,她说:“我爱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