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速地奔跑着,像一支离弦的箭,掠过一个又一个灯火通明的街道。
小城的人们,已经进入了梦乡。
夜深了,街道空无一人。只剩下天幕中,那弯冷冷的月牙儿和满天的繁星。
夜,真冷,迎着刺骨的寒风,我的手脚发凉。
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腕表,十一点五十五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若说我对这座小城的不满之处,估计也就是这点了,夜晚没有路车。
其实,倒也可以骑车回家的。只是,双腿乏力,冬雪无情。
地上难免是大大小小的水洼,骑起车来,怕是更不方便。
若是到了隆冬季节,天冷路滑,也只好跑步回家了。
我向前冲去,无暇欣赏这小城的夜景。
汗珠,从眉头滑落到鼻间。我的呼吸急促了,望向路边的树枝,夜韵更浓了。
终于,我跑不动了,停下了脚步。
晚风,掠过我的面颊,掠过我发丝的汗珠。独者,孤也。
这偌大的街道,我一人独行。自由、逍遥、解脱。
当我奔跑在回家的路上,那渡不尽的题海,堆积如山的作业都虚无了。
我是一个自由的守望者,一只从鸟笼里挣脱出来的雏儿,一个逃亡者。
我不是个聪明的人,但,至少,我有自己小小的梦想。
我渴望做一个自由的追梦者,去追随我所爱的月夜和星空。
释然地深吸一口气,如风一般前行。鞋底的落叶痛楚的呻吟,却成了初冬完美的协奏曲。
就这样一边走,一边跑,突然发觉身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一转眼,我看见了他,那个月光下的少年,他瘦削的模样。
时光倒流,那间画廊,那个小屋。
手拿画板的少年,桌台上高脚的玻璃杯。他聚精会神的眼神,笔尖扫过画纸的线条,仿佛就在眼前。
一切,都仿佛昨日。
为何我对他的印象如此之深?
臭味相投,整日泡在画室的素描爱好者。沉默寡言,静谧。
他泰然地从事着自己的画作,也不时,会为一件新出炉的杰作而拍手称赞,简单的几句笑言。
但,几年过去了,已不知上次拿起画笔是几时了。
“你还好吗?最近怎么样?”我望着他那双充满倦意的眸。
少年望着我,无奈地摇摇头。
曾经的他,鹤立鸡群,甚至不屑于同龄人来往;
曾经的他,鄙视于同龄男孩的喧哗与浮躁;
曾经的他,年少如风,亦有少年应有的心高气傲。
而如今,疲倦的眼神,不再红润的面庞,清瘦的身影。活像霜打的茄子。
“来到这里,我才发觉了自己的渺小,普通无奇,甚至不堪。怪我,是我太自命不凡,也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一粒沙。”
他叹了一口气,随即沉默了。
“为什么要是样说自己?毕竟,你曾经也是第一名。你从不曾甘拜下风,别忘了,你有一个考军校的梦想。”
少年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但,即刻又黯淡了下去。
“英雄不提当年勇。梦,也仅仅是一个梦。分太低,考不上的。”
现实的残酷,让多少的梦想屈服了。它们那么脆弱,像一个个胎儿,随时都会夭折。
亦或像襁褓中的婴儿,但它们未能长大,多半死在了摇篮里。
这些梦竟如易碎的玻璃,弱不经风。
曾经,我们都是鱼缸中的小鱼儿。我们渴望挣脱鱼缸,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们不够自知,有着金鱼的肚量,却始终认为自己是鲲,定能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洋湾。
然而,当我们带着“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无知,冲破了这狭小的空间,来到了汪洋大海。
我们才发现,我们不是鲲。实际上,只是去做了鲲的下酒菜。
甚至,开始抱怨大洋深处,终不见光的日子。
当每分每秒似乎都成了煎熬,我们开始后悔。痛恨自己,若是一只家鱼,又何必冲进深海?
但是,我们忘了,那时的我们,无论顺流逆洋,总是冲向大海的方向;
我们忘了,那时的我们,即便遇到鲨鱼,也会自豪地说一句:“那又怎样?我是鲲。”
当我们褪去了年少的无知,同时却也失去了当年横冲直撞的胆魄。
长大了,真好。
但当我一点点儿长大,我的胆量却一点点儿变小。我越来越怕了。
因为,我发觉自己不是鲲,只是一条小鱼儿。
当有一天,我终于历经坎坷地游到了深海,却面对海底纷繁复杂的世界,退却了。
习惯了,竞赛时给别人当分母;习惯了,当无私的绿叶;习惯了,那可怜巴巴的分数……
还看似自嘲地安慰自己道:“最起码,我还有给别人当分母的资格。”
或许,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此了。
我们忘记了自己的初心,不停地质疑自己。
“我不属于这里,我来海洋干什么?待在鱼缸里,也蛮好的。”
是的,适宜的温度,温暖的光量,充足的鱼食,与我们一起嬉戏玩乐的同伴,这些都是鱼缸里的怏乐。
但,它也仅限于此了。鱼缸里的鱼是不可能,也无法拥有海洋的快乐的。
日出日落,潮起潮落,形状各异的珊瑚水草,这些又岂是家鱼所能体会的?
我很幸福,我是一条冲进海洋的鱼。
我不是鲲,那又怎样?
我敢冲向海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