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你又要干什么，还想钻海里去？”一想到昨天林娜的表现，丁宏气就不打一处来，“去吧去吧，你这次要再跳下去，我坚决不再救你！我说话算数！”丁宏声音很大，甚至盖过了海浪的喧腾。

    林娜嘴角上扬，眼波闪烁：“你想哪去了？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比你还想活着呢，骗你是小狗。”

    丁宏懵圈：“那你来这里干嘛？”

    “嘿嘿……”林娜轻笑，没有直接回答，“去那里，我再告诉你。”说完，伸左手挎着丁宏的胳膊，紧紧的，唯恐他跑了，将右手指向了以“老人头”为主体的那堆礁石。

  “我还怕了你不成？哼！”丁宏自忖道，“凭我这块头，就你那点斤两，其奈我何？还能把我拽到海里去？再说了，我好歹也救过你一次呢，但凡是个正常人就不能恩将仇报。”

    丁宏下定决心：我倒要看看，你还要玩啥花样。想到这里，便不再推诿抗拒，随林娜攀上了那被人称之为“老人头”的临海巉岩。

    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碧空如洗，海天一色，脚下涌浪轻拍，远方舟船畅航。此刻临海一眺，胸襟豁然开朗。

    “谢谢你，如今我才明白，活着多好。”林娜转头凝望丁宏，细语呢喃，声若蚊蚋，完全消匿了之前刁蛮任性的非主流形象。

    海风徐徐迎面吹来，丁宏侧面看了一眼林娜，还是昨天那袭红裙，裹着她高挑的身材，如今临风而立，曲线微显，一头秀发如墨，轻飏在脑后，杏眼含俏，满面春风……整个人站在那里，给人如诗如画的感觉。

    林娜知道丁宏在观察她，心中顿时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充满自信却又是不动声色的微微变换着角度和造型，欣然自忖道：“看吧看吧，让你看够。”

    这女子，自从丁宏把她从死神那里拽回来以后，一颗芳心便自觉不自觉的靠近了他，虽然说不清这是什么感受，但一宿二日相处的这段时间，丁宏已经成了她绝望中的依靠。

    “老人头”上面光挞挞的，中间略凸，恰似一个硕大光头的顶端，两人各择方便处坐下，面海临风，一时之间，却也惬意。

    林娜忽然笑出声来。

    丁宏诧异：“你笑什么？”心中却在想，这怪女人，昨天在此跳海喝水，此番重游，居然就笑得天花乱坠的。

    “我觉得自已真傻，也太没礼貌，嘿嘿……”林娜犹在开心的笑，“你冒生命危险救了我，可是我至今没有请问你的尊姓大名呢。”

    丁宏陷入沉思，心中也一度纠结这事：救她一命，陪她至今，连治疗住院费都是他给垫付的，而她却连救人者的名字也不主动问一下，实在有点差劲。在他认为，这女人太自我，说话做事也太随意，一点也不去顾及别人的感受。

    唉，自己施以援手救他一命，纯粹是偶然凑巧，原本就没有施恩图报的想法。自己的姓名她问与不问倒也无所谓的。反正很快就要与之“拜拜了您哪”，也就没必要求全责备她了。丁宏不喜欢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即使她是女人。

    先前的何亦芳就是这种女人，眼前的这个林娜又何尝不是？难道女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吗？丁宏一度灰心丧气地想。

    时至如今她终于问询自己的名字了，或许那只是她的自我解嘲，是礼貌性的问候而已，但也毕竟让自己的心理平衡了一点，丁宏暗自思忖，然后说道： “噢，这无所谓礼貌不礼貌的，我叫丁宏，送快递的。”

  林娜斜觑他一眼，垂首低语：“那我以后就叫你丁哥了哈。

  “丁哥，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又来了这地方吗？”

    丁宏摇头表示不知。他也猜不透林娜为什么要来这里，是故意寻找精神刺激吗？

    “我要在这又获重生的地方发誓，今后一定要报你的大恩大德。我林娜说话算数！”行说着倏地站起身来，面向大海，眼里泪光闪烁，语气庄重而坚定：“大海作证！”

    丁宏一时也受林娜情绪感染，原来对她的反感顿时消失。同时心中也微起波澜，不过因为身份悬殊，他不敢多想。

    “你不用太过较真，人哪有见死不救的，只是……我觉得你的自杀行为极端的不负责任。”丁宏索性把心中所想合盘托出：“你爸重病住院，你却跳海自杀，这等于在你爸的心口戳上一刀，请问他的病还能好吗？这是一个方面。另外，你爸去省城住院，暂时让你在此收拾烂摊子，也是不得已的事。你就不想想那些农民工，给你干了几个月的时间，工资一直拖欠，如今大楼一塌，你让他们以及他们的全家喝西北风去？这还不包括贷款给你们的银行，原材料供应商等等，你跳海喂鲨鱼自认为是以死赎罪，而你想过吗？你这一死，包括你的爸爸在内，你会坑了多少人？”

    “我……我只想一死了之，再说，我也黔驴技穷了呀。”林娜嗫嚅，理也不直，气也不多么壮了。

    “你爷爷林永恒，他会不管吗？”

    “你不知我们家族的情况，这事情没那么简单的。”林娜长吁一口气道。

    “你们这样的贵族家庭，我一个平民百姓当然不会了解，也没兴趣猎奇，但父子天性，血浓于水，儿子孙女遭难，他一个做父亲的，做爷爷的，会隔岸观火吗？”

    林娜不作声了，海珠大厦倒塌以后，穷途末路的父亲无奈向香港的总公司求救，却遭到了老爸的严厉谴责，特别怪他将这样一项重大工程交由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孩子操作，简直就是在开一个国际玩笑！老头子火气冲天之余，连连发声：“这烂事，我不管，不管！”

    鉴于他们家族的幕后背景，林娜的爸爸认为自己的父亲决不是说的气话，因此急怒交加，结果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林娜自己呢，更没脸向爷爷求救，而尤其雪上加霜的是，当初她们父女俩十分信任的那个助理吴应，却杳无踪迹了。吴应是林原派到女儿身边协助工作的，林娜让他主管财务。吴应三十来岁，本省财经大学毕业，前几年应聘到林原手下后，也算是一贯老实听话低调做人。这人农村出身，未婚，父母已故，老家已无近亲，此次借林原委派他协助林娜之机，欺负这女子初出茅庐少不更事，缺乏企业管理的经验和常识，于是暗中捣鬼，在用人数量、工资定额上暗中捣鬼，在原进料进货上以次充好虚报价格……做了一整套假账烂账呆账，一时之间，海珠大厦成了他的提款机，事后查账真的惊掉人的下巴，原来这五亿元并非全部投入了大厦的营建，至少有一亿资金没了下落，而吴应也在大厦垮塌的第一时间同样没了下落。林娜虽然报了警，但警方除了严格监督吴应的所有信息，发出通缉令以防他越境出逃外，迄今还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无怪乎林永恒火气冲天，海珠的倾覆，不仅使林娜父女的港城分公司山穷水尽，就连林氏集团香港总部也大受影响，导致其在世界富豪排名榜上直降了两个名次。这一切，都是林娜惹的祸！                      可想而知，就算是自己的孙女求到面前，这林子恒恐怕也要狠狠的搧她的巴掌！林娜又哪有勇气和颜面去求爷爷呀，父亲都那样了，他不也没管吗？就算自己求到面前也没啥用。深感走投无路，一时万念俱灰，于是横下心来，一头扎到海里去了。

    现在看来，还真不是那么回事。家族背景虽然复杂，尽管可能有人唯恐天下不乱，但爷爷毕竟是爷爷，丁哥说的太对了，血浓于水呀，哪有自己的孩子惹了祸，做爷爷奶奶的做父亲母亲的不去全力以赴消灾弭祸的。

    这不是吗？爷爷着急了，在寻找自己呢！林娜心情从见到报纸广告那一刻就好了不少。

    一时间，丁宏联想到医院里看到的那则报纸广告，不由得心中一动，打开手机网络，哇噻！无论“今日头条”、“腾讯新闻”，还是“搜狐”、“新浪”啥的，连篇累牍都充满了寻找林娜的广告启事，简直吵翻了天，煞是热闹。看来，为了寻找孙女，林永恒老爷子可真下了血本了。

    “看看吧，这就是你爷爷。”丁宏将手机递给林娜，林娜接过手机，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哇哇地痛哭失声。

    是刧后重：生因此喜极而泣，还是惭愧自己的孟浪任性？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吧？

    丁宏任由她哭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好啦，哭一会儿就行了，别没完没了的。”

    “去你的，安慰人家也不会说句好听的。”林娜翻了丁宏一个白眼，含泪轻声嘟囔了一句。接着说道：“反正我是赖上你了，借你手机打个香港长途，你不会心疼话费吧？嘿嘿！”

    丁宏无言地递过手机，一宿二日，跳海救人，奔波熬夜，虽然年轻力壮，也颇感心神倦怠，如今总算有一个交代了。

    林娜接过丁宏的手机，正欲去拨香港爷爷的电话，忽然天空传来“嗒嗒嗒嗒”的声音，两人抬头望去，但见一架小型的直升飞机由远而近由高渐低地飞了过来。

    丁宏笑对林娜说道：“看来这电话不用打了，我这长途电话费是省下了。”

    林娜一时也怔怔地望向那架直升机，惊疑不定。

    霎时间，飞机降落在“老人头”不远处的海滩上，几个人下了飞机，向他们走来。其中一人还穿着白大褂，分明就是昨天那位120医生。

    林娜一头雾水，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忍不住问丁宏：“你打电话叫来的？”。

    “天网，难道你不知道？”丁宏笑道。

    林娜恍然大悟，轻轻捶了一下脑袋：“我真笨。”

    是啊，医院到处都是监控，包括大门以外，他们是怎样走出病房，怎样下的楼，又是坐哪辆出租车离开的，查一下监控便一目了然，尔后将那出租车号提供给交警，便能查到那辆出租，询问一下司机，不就找到他们的去向了吗？

    “请问是林娜女士吗？”白大褂医生匆匆走在前面，抢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