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山涉水,披荆斩棘,青丝已成白发,终于寻到了传说中的那方土地。
她跪在布满青苔的阶上,一遍又一遍磕头,不分日夜。
“你这又是何苦。”
声音回荡在这竹林里,却望不见人影。
“求求您…”
抬起头时,额头已经满是血迹,眼眶里明明溢满了泪水,却忍着不让它滴落。
“你啊,果真倔强得很。”
她不应答,只是一遍遍磕着头。
“罢了罢了,念你如此苦情,我便应了你,送他去转世。”
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如洪,奔涌而出。
“这一世,我不必非与你一处,只要你平安走完一生。”
“以后生生世世再没有我的陪伴,你会遇到别的意中人。”
“我们不必再见,或许这才是对彼此最好的。”
“我们的缘分也该结束了。”
她贵为天女,他只是天庭一小将,却阴差阳错相遇 相识 相知 相爱,震怒的天君剥离其肉身,把他的魂魄锁在炼魂塔。
足足炼了百年,日日能够听到撕心裂肺的声音。
她便在大殿外,磕头磕了百年。
天母念其母女情分,取出他的魂魄,转世入凡间一寻常人家。
她就这么看着他出生,长大,练字,读书,待他高中状元的一刻,她蓦然出现在他面前。
“姑娘,你怎么这般看着小生?”
腼腆羞涩的熟悉面庞,微微泛着红。她就这么一直看着他,几百年的记忆一幕一幕浮现出来。
“本姑娘看你有些才气,特意来考考你。”
刁蛮任性的样子,像极了几百年前的自己。
“小生…”
“你不敢吗?”
他的掘劲上来,“有何不敢!”
那一晚,两人吟诗作对,共赏花好月圆。
天女在下界偷偷成亲的事情终归没有瞒住天君。
“朕给了你荣华富贵,给了你显赫身份,给了一切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一切,你为何一次一次忤逆朕!”
“你给的这些我都可以不要。”
“我要的,只是一份简单的爱情啊。”
天君终究是天君,他的旨意,放眼三界无人敢违抗。
他的魂魄被送至了魔界,压在了第十八层地狱,日日夜夜受着剜心之痛。
天女大闹魔界的事情传到了天君耳中,天君亲自领兵将她捉拿了回来,锁在炼魂塔。
焚烧之苦比起剜心之痛又能算得了什么?
天母心软,求情天君未果,偷偷把她放了出来。
五百年,时日太久,听闻他在人间投了胎,自远远的地方望了一眼,此世他是一市井小贩,在集市上叫卖着:“锦灯笼 锦灯笼。”
锦灯笼,又名忘情果。
“是不是吃了它,真的能忘情?”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姑娘,这锦灯笼只是味中药,性寒味苦,可清热化痰…”
“我问你是否能忘情?”
他面露难色,“怕是不可吧。”
“那便算了…”她转身便欲离去。
小贩唤住她:“姑娘,你长得,可像一个人。”
“哦?像谁?”
“我不知晓,只在梦里出现过,醒来却不记得容貌,方才见到姑娘,觉得那容貌便是姑娘这般了。”
听了这话,她想要哭出来,在炼魂塔五百年不曾流泪,抵不过他的这一句话。
“想必自前世便已铭刻心里…”
“你相信有前世?”
“我信。”他的眼神甚是坚定,如同前两世受刑前仍冲她大喊“我爱你”。
受过那么多苦,转世时丢了记忆,却不曾忘记那个人。
天上一天,地下万年。
天上只是一瞬,地上却已过了数十年。
她依偎在他怀里,“若是这一世,又被抓了去,你会不会害怕?”
“你若安全,我便不怕。”
“你会不会后悔?”
“与你一起,从未后悔。”
抬头望去,正是如云天兵。
她施法,他抚琴。
琴声铮铮破银甲,白衣飘飘美如画。
她终究又是败了。
他的魂魄,被送至天姥处,传说在三界之外。
走遍天涯海角,寻至碧落黄泉,我一定要找到你。
一千年,日夜不息,终于寻到。
蓬莱岛,仙竹林。
“你且放心,他在我处未受折磨。”
“那便有劳您送他转世吧…”
她抹干清泪。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天君不负卿。
忘情岛上多了一女僧,唤作 忘情。
“忘情岛上的忘情果真能忘情?”男子问。
“心里住着一人,若想忘记,除非剖心。”她甚至未曾睁开双眼。
“每夜入睡时,都会想起一个人。”男子努力回想梦中那个人影。
“梦醒成空,沉于梦里,不如珍惜眼前人。”她睁开眼望着他。
男子身旁站着一女子,生得清秀灵气。
他若有所思,拉起女子的手,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她合上眼,继续敲着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