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你去烧纸吧,今天天气挺不赖的”,母亲说。
“好吧”,二放不情愿的答道。像烧纸这种差事,他每年都要去好几次的。只是临近清明烧纸,总是觉得气氛格外冷清。有诗云:“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这话倒是不假。倘若老天不给面子,当真下起了雨,那可就真是极大的不便了。
下午五点多钟,阳光暖暖的也不刺眼。二放开着电动三轮车,拉着半车的黄纸缓缓的向田野中开去。走到村子的尽头,远远望去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阳光正好,风很是轻柔,那广阔的麦田里,站着数不清的高高矮矮的小山丘。
路过一个分叉口,穿过一片小树林,在一幅绿色画卷里,有一个高高凸起的土堆,便是老爷的沉眠之所了。
“好久不见”,二放苦笑着说。
这坟上已然长满了杂草,横七竖八的插着些祭奠用的假花,却也褪了色。坟前有着许多烧过的灰烬,看来是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二放在烧过的地上重新画了个圈,留了个出口,把黄纸放在里面。点燃了地上的黄纸,噼里啪啦的炮仗也炸了个响,一阵白烟笼罩着土堆四周。随后他掏出一支烟,蹲在火堆旁抽了起来。按照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烧纸的时候要喊着:“xxx,起来拾钱了。在那边要吃好喝好……不够用的话就告诉我们……”之类的话。讲完这些套话,他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然后长叹了一口气,绕着这土堆转了一周,找了只木棍来回翻动黄纸,尽量让火烧的旺起来。风一吹,地上的灰烬飘舞起来,升上天空。
火渐渐熄灭了,二放就起身离开这片麦田,然后开着三轮车绕着地里的羊肠小道一路向东。两旁的杨树枝繁叶茂,旁边的水坑全都干涸了,只剩下发黄的根茎。车子吱吱呀呀的往前推动着。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另一个烧纸的地点。这里有好几个小土堆,是他的曾祖父、曾祖母他们那一代人的。二放全都不认得,也未曾谋过面,老爷之前带他来过几次,他早已记不得具体是哪些个土堆。老爷走后,母亲又带他来了几次,这才模模糊糊的记得,大概是不熟的,他只管匆匆的照例行事,便前往下一处地点了。
在村子的正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三个相连的小土堆。最左侧那个便是二放的父亲。小时候,他总有很多的依赖在那儿,时常受了委屈,便想着去和父亲说说。后来村子外的地势下沉,成了塌陷区,部分桑田变成了沧海,便有人承包了这里的土地,搭了几间铁皮房,圈起水域搞起了鱼塘和荷花池。
二放抱着一大捆黄纸缓缓的走了过去,天很蓝,两侧的水很清,他照例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长吁一口气,点了炮仗,烧着纸,说了些莫须有的话。风突然吼了起来,卷起了一大片未燃尽的黄纸,直冲上了天空去。他突然慌了,奔跑着就去追那些纸钱。
长风起起又落,夕阳染红了半边天,耳边突然响起不绝的鞭炮声,是河对岸的麦田里又添了新坟,那土堆上面放着硕大的花圈,一群身着白衣的人僵直的走着,远远的还能听到轻微的哭泣声。
二放停下了脚步,回到父亲坟前,继续叮嘱着父亲。看着田野里,鱼塘中散落的漂浮的黄纸,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死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只有生的人才会觉得痛苦吧。
而二放如今也不觉得痛苦。他直往回走,也不去看那些路边散落的纸钱。
“太阳落山了,母亲大概是已经做好了饭在家等着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