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月淳华心生反意

1943年的深秋，北平已经很有点寒意。

月淳华清早刚刚起身不久，木莲就匆匆送来一个紧急指令。

“站长，老板来了北平，要你马上去天坛见他。”

月淳华不由皱紧眉头暗想，师傅这个时候怎么突然来北平了？自从上次因为要调秦崇剑，岱黎曾经亲临北平，至今已经有两年多没有来过。岱黎毕竟是重庆方面要员，又是军统老板，不论是帝都方面，还是日本人，甚至恐怕还有共产党，都会对他格外关注。月淳华和岱黎的师徒感情还是很深的，尽管从秦崇剑嘴里得知了很多消息，她还是对岱黎感恩多于仇恨。何况，月淳华对秦崇剑的说法并未全信？月淳华是在为岱黎的安全担心，生怕会有人对他不利。

“怎么回事，这个人也不提前告诉我？咱们一点安全设施都没有布置，出了事情怎么办？木莲，你马上安排两个组赶到天坛去布置一下。”

“站长。我已经派人去天坛了，可在天坛外面被老板的人拦住了。他们说让北平站不要管这件事，老板让你一个人去见他。”木莲噘着嘴一脸沮丧。

月淳华一面准备出发，一面责备木莲，“他们被人一拦就拦住了？现在人是回来了，还是在那边？”

“没有都回来，只是派人回来告知，人还是天坛附近，监视外围情况。”

月淳华点点头。“这样还算不笨。你去告诉他们打起精神来，今天老板要是在天坛出了事都小心脑袋。”

月淳华换了装扮去见岱黎。她没有叫司机，也没有让木莲跟着自己开车过去的。刚刚到附近就看见了自己手下已经在附近几条街道设置了哨卡，胡同里还有几组人蹲守，再进去又看见了岱黎带来的人。看上去天坛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只是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反而惊动了日本人？月淳华还是有些担心。

月淳华走进天坛，又看见一组组化装成游客的军统特工，一个小头目模样的走到月淳华身边低声告诉她。“岱老板在祈年殿等您。”

月淳华一身旗袍，看上去很像个时尚的风尘女子，脸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不过她知道岱黎认得出来，她在岱黎面前只有三种面具，最多的时候还是她的本来面貌，另一种是一看就辣手无情的军统女魔头打扮，还有就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岱黎跪在祈年殿里祈福，不知道是为谁：风雨飘摇的华夏现状，退缩在重庆的国民政府，他称之为“校长”的那个人？还是他自己？

“师父。”月淳华站在岱黎身后轻声招呼。

月淳华可能是整个军统唯一一个不称岱黎“老板”、“ 主任”，却称之为“师父”的人。

岱黎没有转身，“淳华来了。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你亲自去做。”

“师父，您可以用电报，也可以派人来下个命令。干嘛要亲自来一趟？您这是以身犯险属于兵家大忌。”

“没有这么严重。同志们不都在出生入死嘛。”

“您和我们不一样，你应该知道这一点，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您脑袋吧。”

岱黎淡淡一笑。“我的脑袋这么值钱？不谈这些。我要你放下北平的工作，马上赶到沪海去半年之内恢复沪海站的正常工作。”岱黎忽然转过身来露出满脸煞气。

“沪海站是不是全军覆没了？是李石群干的吧？”

月淳华知道沪海站的情况，李石群抓住了军统沪海站站长林默奇。他熬不住“七十六号”的七十六套酷刑变节了，因为他掌握着整个沪海站的核心机密，结果沪海站被李石群两天两夜来个一锅端。

“你先带一两个人过去，站住脚之后，我再派人给你。”岱黎阴沉着脸下了命令。

“知道了师父，我先带木莲过去吧。”

“还有一件事。现在我们在沪海已经全军沦陷，你在开展工作初期可以找地下党配合，算是我特许的。不过我要警告，不准和他们走得太近，小心被共产党赤化，我听到不少这方面传言，给我小心一点做事。”岱黎忽然扫了月淳华一眼，让月淳华心头不由得一凛。

“我……”

“你不需要给我解释什么？我什么都知道。淳华，你是我的亲传弟子，你也知道外面都说你是我干女儿。师父为你好。”岱黎的脸色缓下来。

这几句话反而又引出了月淳华的心思，她决心今天要问个明白。

“师父，我知道您对我好，就像亲父亲，不过弟子今天想问明白一件事。”

“你想问什么事？”

“师父，你当年答应我长大以后就告诉我亲生父母死的真相，可一直都没有告诉我。这次我去沪海只怕也是个生死未卜的任务，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见您。您今天可以和我说明白吗？”

岱黎鹰鹫般的目光射向月淳华，似乎已经露出了杀气，却还是平和下来，居然叹了一口气。“也是冤孽一桩。好，我就告诉你吧。”

“你的亲生父亲叫金春明，母亲吉尔吉塔。你父亲和我是好朋友，也是同学，是黄埔六期学员。可是他参加了共产党，我和他只能分道扬镳。那年我得到一个消息，他要在沈阳，也就是奉天刺杀张作霖。我赶去想阻止他，可是已经晚了。事情败露了，一院子的人都被张作霖的兵打死了，还点着了屋子。你就在那间屋子里，在你母亲怀里哭。你母亲身中数弹奄奄一息，剩下最后一口气还在护着你。我带人冲进去，你母亲把你交给我要我救你，把你送进丰硕秦王府，交给你的舅舅，他就是叶赫那拉 尔吉库。你的额娘全名叶赫那拉 吉尔吉塔，你的确是叶赫那拉的后裔。为了你安全，尔吉库的福晋收养你当做亲女儿，你正式成为叶赫那拉 金姬格格。”岱黎平淡地叙述往事没有一点表情。

岱黎的这番话让月淳华半信半疑，甚至反而更加相信了秦崇剑的话。因为有几点已经从岱黎口中得到证实，第一岱黎的确和生父金春明是黄埔6期同学。第二，金春明的确是共产党，而且和岱黎分道扬镳已经化友为敌。第三，岱黎出现在金春明和吉尔吉塔被杀害的现场。唯一不同只是岱黎并不承认参与了这次谋杀。

月淳华默默听完后，恭恭敬敬给岱黎鞠了个躬。“师父，谢谢你肯把这些真实情况告诉我。今天也算了却了我这些年的一桩心事了。”

“淳华，无论怎么样，我和金春明都曾经是同学，那时候他还年轻，我没有想到他会走上迷途，结果还害了你额娘，唉，真是冤孽一场。”岱黎触动了心事，居然也流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这种表情让月淳华反而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淳华，这件事在军统是最高机密，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连委座都不知道你是金春明的女儿，所以我要你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岱黎的脸色重新变得阴冷起来。

“知道了师父。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回去准备了。”

“你回去吧，平安到达沪海后，再想办法和我联系。”

“师父放心，我当年在沪海执行任务，专门在郊外埋藏了一部秘密电台。我会用第四套密电码和重庆联络的，这套密电码是我亲自设计的，从来没有启用过林默奇不可能掌握。”

岱黎满意地点点头，“嗯，到底你做事我放心，懂得未雨绸缪，你去吧，注意安全。”

“师父，你也要注意安全，还是赶快离开北平吧。”这番话月淳华完全出于关心。

她对岱黎的感情发生了巨大变化，却还是无法完全摆脱二十几年父女般的感情。这对于月淳华的改变而言，是个巨大的心理障碍。只是今天岱黎坦诚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竟然都是共产党，这种震撼实在已经超过了秦崇剑告诉她这个真相的感觉。秦崇剑的这个情报显然来自地下党，说心里话月淳华并没有完全相信，或者也有些不愿意相信。然而，当岱黎也说出来金春明和吉尔吉塔都是共产党的时候，月淳华终于相信了。她真的是两个共产党员的女儿，自己的身上有着血海深仇。按照秦崇剑的说法，岱黎参与了这场谋杀，按照岱黎的说法，杀害他们的是张作霖，他只是碰巧到了现场。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和当年张作霖的东北军有关。月淳华决心要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