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从带着前田在时之政府驻现世的总部刻下搭档标记,以及领回来自己的终端跟狐之助之后,佐佐木荒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接到政府委派来的任务了。
关于这件事她还问了问狐之助,但是据小狐狸的解释,政府发布任务都是内容随机,时间不定的,别看近几天她的终端没有动静,但是说不定哪天半夜自己就要被一个紧急通知攉起来干活,简直要多任性有多任性。
不过荒绿对于这么任性的政府并没有多大的抱怨。她本来就是干万事屋的,没有周末不说,每天几乎都能被各种大大小小的委托排满。因此有的时候她的作息生活也颠三倒四,毕竟需要通宵而从白天开始补觉的委托,她也不是很少接到的。
就这样日复一日,荒绿还是过着跟之前没什么太大变化的忙碌日子。如果不是这只会说话会变身的狐之助在自己身边上蹿下跳,她估计已经忙得把自己特处员这重身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荒绿大人!荒绿大人!”
然而这天中午,她身为特处员的头一件任务悄然而至。
先是肩膀被一只小小的爪子推得一下下摇晃,而后耳边灌进一阵怪声怪气的吵嚷。荒绿这才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在铺盖上翻了个身,索性一把将小狐狸捞起来,悬在自己的脸上方:“嗯……狐之助君啊。这是肚子饿了吗?还是前田君欺负你啦?”
“请不要和在下开玩笑了!前田大人才不会做那么过分的事!”
小狐狸短小的手脚在空中又是挣扎又是扑腾,语气听起来有些焦急:“政府刚刚发来消息,现在有一件指名荒绿大人做的任务呢!”
“唔……任务啊……”
放下小狐狸,揉了揉睡得发疼的脑袋,荒绿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又以同样的速度踏上拖鞋,下了二楼,朝着厨房走去。
“对啊对啊,这可是荒绿大人上任以来的第一件任务呀!”
“上任?什么上任啊……”
“……诶?”
“还有任务又是什么啦……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荒屋的行程可是从来不接受预定的哟?”
“荒绿大人快醒醒,您现在除了万事屋之外,还是时之政府外聘特殊事件处理专员啊!”
“处理专员?哎呀……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呢。”
从饮水机边拿起一只纸杯,从一旁的咖啡罐里挖了分量超足的两大勺进去,灌进热水,再拿搅拌棒搅拌。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流水,但是面对狐之助的问题荒绿的回答接得虽然快,但是还是迷迷糊糊,好像完全没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一般。
“……”
“请不要在意,狐之助殿下。”
正当同样不明情况的狐之助急得满头大汗之时,背后突然响起了一把男孩清隽的声音——那是与荒绿搭档的刀剑男士,也是粟田口刀派诸刀剑中的末席,短刀前田藤四郎。
“荒绿小姐刚睡醒的时候总会喜欢说些胡言乱语让自己摆脱困意,并不是不理解狐之助殿下的话哦。”
在受政府聘用之前,荒绿便已经唤醒了沉睡在博物馆的前田并且一起生活了半年左右的时期。所以他对荒绿一定非常了解。狐之助相信了前田的话,这才放下心来。
说些题外话,虽然这只狐之助在那段时间还没降生于世,不过曾在“母亲”创造出它的时候听到她的一声叹息——
这位万事屋的店长因为怕麻烦一直以各种理由拒绝受聘,直至有武装人员亲自上门查水表,以强硬的手段逼迫,她才迫不得已地答应。
不过在荒屋居住的这几天里,狐之助衷心地觉得荒绿并不是怕麻烦的性格,但是“母亲”言语的准确性又是不容置疑的。所以当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它的小脑瓜也曾想过这一点,不过至于发生了什么,那就是狐之助义务之外的事情了。
“呼——总算是活过来了!”
一口气喝光所有的咖啡,荒绿身上被削减的机动值似是又重新回来了。她的语调重新恢复了元气,带着笑意的口吻听起来甚是轻浮。
“那么——我的第一件任务是什么呢?放火还是炸楼,剃秃前田君还是煮热气腾腾的狐狸锅?不不不,不可以,这一点也不良民。”
前田&狐之助:“…………”
“荒绿小姐/大人,您这真的已经清醒了吗!!!快醒醒啊!!!”
二
“任务目标,审神者一濑清流。任务内容,将逃入现世下落不明的目标及其近侍带回本丸,并清理因此从时空缝隙掉出的溯行军。备注,如有需要,可向时空隧道管理人员请求支援。难度等级C。负责者,特处员佐佐木荒绿,搭档前田藤四郎。发布者,时之政府 总部。”
轻轻触屏,一个方形弹框瞬间如同一张被翻起来的书页般竖立起来,在空气中与屏幕形成直角。它的边框散发着淡淡的虚拟光芒,但是内容的清晰度看起来却与普通电脑上显示的无异——尤其是那张任务目标的免冠照,就如同是直接贴上去的一般。
前田缓慢地读着终端屏幕上的内容,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如旋律似的回荡。荒绿盯着这个名为一濑清流的少女的照片若有所思,眼神也在不知不觉中认真了起来。
“荒绿大人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去问狐崎夫——”
一旁的狐之助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打算用小爪子拍拍她的肩,但是冷不丁被这眼神的锐利弄得一惊,动作也僵在了距离肩膀只有一厘米的地方——
那双眼睛如果没有往日的笑意,原来是这么可怕的存在!
然而还没等它腹诽太多,荒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一濑啊……没想到一年之后还能再与这个家打交道,说来还真是缘分呀。”
她突然伸手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像是松了口气似地说道,语气柔和,这才让后者放下心来。
“一濑家,难道是什么有名的家族吗?”
“其实也只是普通人家啦,只是家里的人世代都是审神者,也仅是这点比较出名而已。”
面对前田的问题荒绿摆摆手,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说起来,也不知道他们搬家了没……如果还是原来的住址,那就好办多了。”
“但是目标的一濑小姐回现世以后,又不一定回到自己家里去啊?”前田皱眉道,“审神者的住址信息应该是记录在案的,如果回去,未免太容易找到了……”
“所以就要兵分两路呀。前田君,等一下和我去一濑府上拜访一下,至于对于这位一濑小姐的地毯式搜索,全部交给nezumi就好了。”
说完,荒绿随手将终端交给前田,自己径自走上了二楼的房间,看来是要去换衣服。前田捧着手里的终端机,望向荒绿离开的方向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凝重。
“唉?nezumi?那是什么东——”
“荒绿小姐!至少这一次!请您穿得稍微正式些!!”
犹豫了许久以后,也不顾一旁狐之助的疑惑声音,小付丧神还是赶在房门关上的那刻,竭尽全力地喊出了声。
那一刻狐之助分明从男孩的眼里看到了成吨的心累。
毕竟前田懂得不能再懂,如果不提醒的话,荒绿小姐她一定会随便拿件外套往身上的背心热裤外面一罩就带着自己出门的。
自家店长家务全能电子精通,甚至某些重活累活方面比男性还要能干,几乎没什么让人觉得麻烦的地方,就是穿着方面少得比较让人担忧……
“呐!前田大人!”
“呜哇!抱歉抱歉!狐之助殿下怎么了吗!”
“刚刚荒绿大人说的nezumi到底是什么啊?”
“nezumi吗?”前田重复了一下那个词,齿间还是流露出了对这个词的不熟悉感。荒绿虽然与他有着家人般亲密的关系,但是每每提及这个词的时候,她却总是含糊地带过,面对自己的解释也都总是——
“……那是荒绿小姐独有的情报网。通过它,可以查到很多东西,甚至打入秘密组织的内部也没问题。”
“跟nezumi有关的东西少儿不宜,前田君看了眼睛会瞎掉的。”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遭遇了荒绿的捂眼袭击,在给出这样的理由之后,自己又被她从背后推着在客厅里跌跌撞撞地胡乱绕了好几圈——
所以,为了避免荒绿小姐可怕的玩心,前田对此也没再深究下去,荒绿对自己所隐瞒的东西也只是详细的流程,对大体上的解释却是没有任何保留的。
过了两分钟,荒绿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利落的短袖外套内罩着白色体恤衫,下身的短裙也好好盖住了大腿上部。她一边的短发向后别去,显得整齐精神。
……嗯,放心了。
看到比之前明显增加的遮盖面积,前田这才松了口气,默默地牵住对方伸过来的冰凉纤细的手掌。
三
时隔一年,荒绿带着前田和伴手礼,再一次拜访了一濑家。
她清楚的记得一年以前的时期高涨着多么激进的氛围——那段时期,与时之政府为敌的历史修正主义者因不明原因实力大增,为了投入更多的战力,当年的每条大街小巷似乎都有高额聘用灵力者的各种传单,公告,演讲……甚至电视剧间插播的广告,也必有一条与“审神者”有关。
荒绿接触到一濑家也是在那个时候的某天,荒绿接到远在另一个时空的一濑夫妇二人的邮件,希望自己能够开车载两位懵懂无知的女儿参加审神者的面试会,并且一直陪同她们直至面试结束。
选上自己处理这个事件,也许这是政府的有心为之吧——她暗中思忖道。因为一濑姐妹里的其中一位,正是今天她要负责的目标,一濑清流。
“佐佐木小姐太过客气了,还带来了手作点心,真是过意不去。”
轮椅在女儿清花的帮助下,慢慢推向荒绿的面前。一濑夫人前不久刚从本丸暂时退休,她尽心尽力任职审神者近十年,因为随军参战,左腿被偷袭的溯行军严重撕裂,伤及腿骨,已经无法正常行动,只好请假回到现世休养。
本在一旁服侍着母亲的一濑清花见到荒绿时也微微颔首,她记得曾经这位女性给予自己和姐姐的帮助,前来倒茶时的举动也非常拘谨和小心。
“小心烫哦,前田酱。”
清花给前田倒茶的时候,还这样亲切地叮嘱了一句,前田也报以一个感谢的笑容。荒绿看着这样的场面,感慨地轻笑一声,任职一年之后,这个小姑娘已经变得很会与本丸的付丧神相处了呢,通过对前田展现出恰到好处的温柔这一点就可以明显地看出来了。
然而,她那个随着近侍逃离本丸的姐姐清流想必则与她截然相反了。依稀回忆起当年的那个小姑娘,荒绿表情虽然未变,但是心里却略微起了些波澜——
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是为了一己之私?还是那边的处境,让她必须要逃跑?
“我和前田君今天贸然拜访,正是为了了解一些清流小姐的现况。”
表明来意之后,荒绿向一濑母女坦诚了自己受政府所聘,以特处员而不是万事屋的身份前来调查的事实。她深知在获取情报方面得到鱼必须先抛出饵的道理,于是只是含糊地透露了一些大致的情况,接下来的事情,只需等着对方坦言就可以了。
没想到先对荒绿的诱导起了反应的,是清流的妹妹清花。
“平时流姐也会和本丸的付丧神发生冲突……于是经常在我的本丸里躲个几天住,直到她的近侍先生过来寻找为止。”
清花表情沉重地回忆道,“本来以为只是日常方面的小吵小闹,流姐又是那么任性的脾气,于是也没有多家在意,但是这一次居然跑来现世,即便是我拜托我们之间的熟人去寻找,也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说至此,她的反应忽然变得颇为激动起来,靠近荒绿的方向上前两步:“佐佐木小姐……!流姐她,不会遭遇到「神隐」了吧!”
“清花,不得对佐佐木小姐失礼!”
似乎也是被那两个字刺激到,一向温和雅致的一濑夫人情绪也跟着调动起来,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呵斥女儿,但是实际上也是想要否定这个不好的可能性。
“嘛,我倒是没关系啦。不过如果真是神隐,那清流小姐被近侍殿下带去的地点就不止是人界了,既然这次的指令制定得这么详细,失踪地点那就是现世没错。清花小姐还是冷静些比较好哦。”
荒绿一边笑着劝慰两人,一边悄然将自己搭档的小手握紧在手里。虽然前田竭力保持着镇定,但她并没有错过在一濑夫人怒吼时,小付丧神表现出来的一个激灵。
“不过清花小姐,我想请问一下,身为审神者的清流小姐是个怎样的人呢——我是说,除了这么任性的一面?”
“……”
听到荒绿这么问,清花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所以接下来代她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一濑夫人。
“佐佐木小姐,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说来清流这个孩子的确没什么好处可说……她太过平庸了,作战能力和个人能力都没有可圈可点之处,既与本丸的付丧神们无法相处好关系,也不曾锻出稀有的刀剑……无论是哪个方面,都无法和清花相比。”
“妈!”容不得母亲这样贬低姐姐,清花叫了起来,“流姐她也有认真做日课的!对刀剑们的手入和出阵也都有好好安排!不要这么说她!”
“这是每个审神者应尽的义务,没什么好单独拿出来说的!”
“这样吗……不过,争吵还请稍微放一放吧,”荒绿对于两人忘我的争吵静观了一会儿,突然清脆地一拍手掌,歪着头笑得促狭:“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对吧?”
清花小声和荒绿说了句抱歉,而一濑夫人听了更是满脸羞愧。
“虽然一濑夫人这么说,但是若不是关心女儿的安危,这一次也不会好好让我进来说话了。”
脸上笑容不变,只是话锋一转,荒绿就从暗中的责备变成了无限宽慰的态度,“所以为了回应您的期待,我一定会将清流小姐带回来的。还请您放心。同时若是有什么关于清流小姐的线索,也还请您随时与我取得联系。”
荒绿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前田,起身与一濑母女告辞。一濑清花恭敬地将她送至门口,手掌依附在她的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什么,荒绿笑得眯起了眼睛,随即大步走出一濑家的前院。
“nezumi来消息了。”
她摸出从谈到中途就震动不已的手机,偏过头来跟前田说道,“顺便去附近的餐厅对付着吃点什么吧?虽然说对付有点自视清高,但是我的手艺也是餐厅级别的呢。”
这一次前田没有吐槽,因为荒绿的厨艺的确很好,无论是主食还是甜点做得都很美味。
三
就如光明之处阴影如影随形,存在阴影之处,也自然滋生出一批栖息暗处的生物。它们为社会所不容,为同类所排斥,尽管有着人类的容貌,有着与常人无异的装扮,但其实它们的内里,却早已经是空壳一类的东西了。
直至名为nezumi的网站悄然出现,赋予他们存在于世的意义,以及一笔又一笔不菲的利益。
一家西餐厅内,荒绿为前田点了一大盘火焰山冰淇淋,自己则一边咬着切好的牛排,一边浏览着网页上的内容。
nezumi表面上是聚集着高中生消遣无聊的论坛垃圾网站,但是其真正主页的入口则是其会员必须使用移动终端,并且下载相关手机软件才可见的,里面承载的真正内容,当然也不是这些毫无营养的絮叨。
“快看快看,管理者大人上线喽。”
粗略地扫了一眼网站水区,里面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与自己下达的任务相关的事情。管理员的登录提醒冒出来后,版区的活跃者们纷纷向荒绿发消息致敬,期间也参杂着不少无礼的黄腔,而这些东西正是荒绿不敢让前田直接接触nezumi的重要原因。
“我说,app的图标也该换了吧?真是丑得不得了呢www”
“是啊,好像垃圾软件www我们可都是办大事的人呢w”
“本来就都是些老鼠(nezumi)嘛,这么多废话好烦啦。”
“掷骰子掷骰子!这次管理者大人照片中的人我已经找到了哦,现在正绝赞跟踪中。”
“你是笨蛋吗,光是跟踪有什么用?对于目标的女人我还了解更多的情报哦?”
“目标的女人?哈,就连对方的性向(注:目標の女,有“身为目标的女人”的意思,这里是拿字面意思故意开的低级玩笑)也查得这么清楚,你该不会亲自上阵了吧。”
“闭嘴蠢货,老子是男人!”
……
往上翻了几页,荒绿便失去了加入谈话的兴趣。退出水区,她转而打开管理者邮箱界面——这次的收获颇丰,甚至超过了她的预料。
有三名nezumi的会员在中野区的不同地点目击到了一濑清流,并且发现时间也呈现出一种递进的状态,这正好可以画出一张星斗般的路线图来。
荒绿先将掷骰子的权限派给这几个人——这只骰子只有完成任务的前三名才有机会掷,掷出的点数为几,最终的酬金就翻几倍。紧接着,她又给他们发布不要打草惊蛇,继续跟踪的指令。
关掉nezumi,她转而打开画图软件,将脑海里呈现出的路线图画了出来——
似乎只是普通的买东西,普通的去饭店吃饭,又顺道逛了逛附近的商场而已。即便是画出路线图也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既然不在一濑家所处的台东区,她暗暗思忖道,那么凭借一濑清花的人脉查不到人,也是情有可原之事。
但是,一旦审神者进入时空缝隙,全身的灵力就会被缝隙内设的灵能装置大幅度地调动,至少也会调整至一定程度内方便本丸的主人直接使用灵力的程度,甚至回到现世,这样的状态也会停留些时日。
所以前些日子的清流若是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也很有可能成为清花找不到姐姐的原因。
真是完全不考虑后果的做法呀。
她的目光落至nezumi入口软件的图标上,看着那一团乱麻,突然忍不住给自己的某位同僚发一条“您画的符被我网站的会员高度嫌弃,还真是鬼画符啊哈哈哈哈哈哈”的消息调侃一番,但想到自己可能又要被埋进手术刀堆的下场,还是强忍下这个恶作剧的念头。
“拿灵力可以隐藏气息,但是毕竟掩藏不住灵力本身啊……这个叫清流的孩子,接下来还会遭遇些什么呢——”
虽然是问句,但是答案心里却早已经有数。
桌上那壶花果茶已经放凉到恰到好处的温度,自言自语过后,荒绿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她问前田要不要喝,但是小男生早已经被甜品撑饱了肚子,略带抱歉地拒绝了搭档的好意。
四
然而事态的发展比荒绿预料得要快些。
也只是一个晚上过去的功夫,nezumi的发帖区便开始陆续出现类似“都市传说出现了!”标题的帖子,点进去一看,大多都是些影像模糊的照片,唯一的共同点是模糊的人形周身散发着氤氲的紫气,将身后的背景扭曲得不再像是人界。
……果然。
非正当手段开启时空隧道的后果,就是吸引溯行军进入现世,荒绿凭借在特处员手册PDF上看到的溯行军图鉴仔细观察图像,辨认出这些地点分布不一的怪物的刀种是短刀和胁差,而十几条帖子里,却很少有带着斗笠,或者铁面獠牙,亦或是穿着狩衣等人影的图片。
为了避免这些老鼠与溯行军正面硬杠,她才特意将有古渊医生灵力加持的符咒图案设置为网站app的图标,这样既可以让应用的持有者在非现世生物面前匿去气息,又可以让他们在危难当头时更加接近敌手,获取更多的情报。
“刀身的长度都在打刀以下呢……”看着图像,前田稚嫩的脸上露出些许疑惑,“太刀以上却一概没有,难道是没被发现吗?”
“这个倒没有可能,虽然敌方太刀的侦查和机动值比较低,但是相对的人化程度却也是短刀和胁差无法比拟的。遇到时空裂缝这种东西,表现得该是更活跃才对啊……”
荒绿也难得地陷入深思,不过还没多久,随手一个刷新,接下来出现的消息却迅速地夺走了她的注意力。
“SOS!!「虎皮鹦鹉」小姐被怪物袭击了!”
发帖人,猫头鹰。时间,刚刚。帖子内容,一条地址,以及相关的照片几张。全篇充斥着大量的感叹号,表现得要多焦急就有多焦急。
荒绿前田迅速相互对视一眼——画面里袭击虎皮鹦鹉的,竟是一把敌枪!即便是对于刀剑付丧神来说,它也能无视层层刀装直接进攻本体,凭借它的攻法,用不了多时,符咒图案处流淌出的能量就会不够用了。
“前田君,帮我把摩托的头盔拿来——呀,再来一张空车牌,就在我书房的抽屉里。”
荒绿一边吩咐前田,一边手指迅速地敲击着键盘,发布了一条“无关人员能逃就逃,我会尽快派人前去处理”的回复。
哪是派人前去处理,帮你们善后的,就是你们的管理者大人本身呀——她笑着叹了口气,起身回房换了套和自己平时画风迥然相反的,从外形到颜色都毫不起眼的严密套装,抓过茶几上的车钥匙,朝着荒屋的后车库奔去。
所幸那地址与荒屋相距不远,机车在相关地点刹住闸的时候,看起来像是「虎皮鹦鹉」的少女正在狼狈的四处乱窜。与她对峙的,赫然就是一把身形巍峨的敌方长枪。
“前田君。”
她示意小付丧神下车,自己则拧了把机车的加速器,踩下油门朝着敌枪开足火力冲过去的前夕,右手朝着外套下的热裤摸去——就在那一侧的腰间,名为「真名」的淬灵短刀正安静地等候着主人的差遣。
真名拔刀出鞘,反射出浅浅的荧光。而就在这时,前田早已凭借着短刀的灵活性以及高于极短的打击洞穿敌枪身上好几处,削掉对手的体力的同时,也激增了其内心翻涌的杀意。
抓住前田完成一发进攻后飞身后跃的时机,荒绿早已驾驶机车一个冲撞,巨大的冲力将敌枪硬生生逼退好几步,远离了能够对虎皮鹦鹉产生威胁的范围。
她迅速掉头,一个华丽的大绕弯之后,将手中真名调转到突刺的姿势。就在这时,手中的短刀突然间不安分地颤抖起来,原本浮于刀表面的浅淡灵力也仿佛要向外溢出更多似的,一波又一波,散发出咄咄逼人的阻力。
“哎呀……这可真是——”
荒绿发出一声叹息的同时,再度朝着前方猛踩油门,而敌枪此时已经提着枪正对她的心口部位突刺而来,没等她出言调侃又是赶在生死攸关逼她结契的真名,一股浓厚的杀气陡然掠过面庞,这一次,却不再容许她凭借机车的冲速逃离这次危机。
“荒绿小姐!!!!”
耳畔,前田焦急的大喊却仿佛来自于天际。
趁着真名的灵力波动到鼎盛之处,情急之下,荒绿以它的刀脊与枪尖相抵,金属之间火花迸发的声音撕挠着耳膜,勉勉强强算是暂时挨过杀身之劫。
“咚!”
而就在这时,敌枪的背部却给了前田无限的可乘之机。清澈的嗓音一声高喝,短刀的刀尖便再次埋入敌枪的身躯,感受到刺骨痛意的溯行军略微往前一个踉跄,便打破了与荒绿之间原本颇占优势的抗衡。
车手踩下油门,拖着机车斜身闪开枪尖惯性使然的突刺。这回没有古医生的结界加护,不能再玩儿似地随意战斗了呢——内心谴责了一句自己的疏忽,她深深呼吸,调整好机车的姿势与方向,准备继续迎战——至少要处理掉这个涌入现世的怪物才行。
可是一波未平,又一阵瘴气的气息悄声无息,阒然又从她的身后逼近。
“又来了一只吗……真是麻烦呀。”
荒绿握紧刀柄,驾车向前缓冲几步拉开距离,而后猛然一个回转,以攻其不备的速度,挥动着真名朝该气息直直冲去——
岂料,这次她却落了个空。
荒绿惊诧不已,娴熟地驾驶机车调转过头来,却发现面前的景象更让人惊讶:方才,她身后的确存在着瘴气没错,但是身为那瘴气源头的人形下手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此时此刻与前田打作一处的敌枪!
她暗自打量着那个从暗处冒出来的人形,发现层层雾气之下,人类的化形要比溯行军呈现出来的样子更加明显。暗色的雾气底下,无论是面庞,还是着装,都染上了一块又一块的血渍和脏污,覆天盖地的负面气息以他为中心四溢,以至于只让人感到不详,而无视了他手中那把原本光鲜亮丽,线条流畅的优美长刀。
“暗堕的付丧神……吗。”
这一刻,关于之前nezumi网站上并没有出现打刀以上的刀种一事,她的心里也隐约浮现出一个略带悲伤的答案来。
确认过周围再无敌人之后,荒绿翻身下车,向溯行军的残骸,站在一旁的前田,还有那早已看不出身份的暗堕付丧神迈出步伐。
虽然这位付丧神协助自己清理了这把浑身填满金刀装的敌枪,但是感受到其周身的不详气息,前田仍然保持着进攻姿势,丝毫不肯放松警惕。
“前田君,放下刀吧,”荒绿上前,从背后温柔地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这位付丧神先生,是我们的任务目标。”
五
一天后,佐佐木荒绿按照线索,找到了一濑清流暂居的私人旅店。这一次,她行使的是死神才能够行使的职责,那即为通知清流,她的近侍早已在那场激战之后消亡的消息。
“听见我家主上这一次居然动真格的离家出走的时候,我也意外地被结结实实地吓到了。”
似是因为疼痛的缘故,付丧神男性冲着荒绿和前田狼狈地笑笑,边说边大口吸着丝丝凉气。现世不比本丸,多为人类使用和居住的设施,没有所谓的手入工具,看他的样子,撑过这么几天之后,伤情早已经沦为重伤了吧。
“这一次她逃去现世之前,我原本也以为她也会像往常那样躲进隔壁她妹妹的本丸去,冷静个两三天就回来了。但是那之后我偷偷去那边看她,突然就想到了用激将法激她回来的主意,也就不自觉地说出了那句话——所以她赌气之下直接离开了时空缝隙,说来也都是我的错啊。”
“她啊,在意的东西总是那么多……不如妹妹优秀之类的啦,得不到所谓的稀有刀剑男士之类的啦,本丸刀们会不会讨厌她之类的啦……想找个机会跟她解释,但是你不知道,就连我这个近侍,再怎么苦口婆心地连哄带劝,也丝毫不管用呀。”
“想着她是不是讨厌我了的事,但是又放心不下她一个人。等了几天她也没回来,于是我就觉得,是不是跑回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干脆自己也跟去现世找她算了……悄悄地跟着,把她因莽撞之举招来的溯行军清理个干净,不影响到她的心情,大概她也很快就能回来了吧……”
荒绿安静地听着付丧神的一通陈述,脸上的轻浮表情也逐渐地化开,沉思的神色也慢慢变得严肃——的确不出自己所料,那些较为有威胁性的敌军的消失,真的不无原因。
“哎哎哎,小姑娘你也别露出那么凶狠的表情嘛,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是怂了点儿,但是你可以问问你旁边的近侍啊,看他在和我同一个立场上,会不会作出相同的决定之类的?更何况你也是审神者吧……”
“付丧神先生,我不是审神者哦。而且我那副凶相也是天生的,真是抱歉呀。”
荒绿出言打断了付丧神的唠叨,脸上重新挂上一副轻浮的笑容,“比起这个,倒不如说您再这样浪费体力,堕化的速度就会越来越快的。而支撑着您这个人格的灵力也会渐渐消失,最终变成什么样子——”
“我知道啊,变成溯行军嘛。毫无人性的那种的。”
付丧神无谓地笑笑,声音却满是苍凉。
“您既然知道的话,要不要和我谈一笔生意?”
“哎?这真是吓到我了,我的身上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是政府外聘特殊事件处理专员,也就是说,是专门解决本丸现世之间纠缠不清的刀剑与审神者案件的人。通常情况下,像您这样近乎于彻底暗堕的刀剑付丧神,我们应该采取强硬措施将您处理的,但是这次没办法呀——”
说到这里荒绿一摊手掌,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您也看见了,我是战五渣嘛,再怎么说也打不过您老人家啊。”
“哈哈哈…小姑娘你还真是有趣。这么坦诚地告诉我,就不怕我玩个突袭之类的吗?”
“哎呀,怕也没办法嘛。”荒绿毫不畏惧地凑近浑身黑气的付丧神,弯下腰,轻轻托起对方的手来,“不过我的另一个身份,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万事屋店长。只要您一句委托,我就一定会把您的主人重新带回本丸的。”
付丧神先是惊讶,然后低下视线,嘴角扬起一个苦笑:“听起来倒是不错的提议。但是刚刚也说过了,我的身上可没什么——”
“委托的费用,请您用您的性命来抵。”
荒绿的眼神一瞬锐利了起来,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认真,“这是我使用万事屋这重身份,能够为您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而且本丸只要存在,内部的刀审矛盾就不会停歇,我觉得您也不会想要成为下一个偷跑来现世的赌气审神者的威胁,那也太悲惨了,是吧?”
……
“是你害死他的。”
清流手中的铝制咖啡罐被捏得向中间猛地凹陷,她眼神空茫地看着旅店房间内那灰白色的天花板,声音有气无力,听不出任何的恨意。
而荒绿也只是坐在她的床边,一点也不恼怒地承受了这句本不属于自己的责备——因为这是她把事情的原委告知清流之后的第三十分钟,清流才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
“我也没想过要这样的——”女孩垂下头,乌黑的长发随着这个动作倾泻而下,将她的面孔全部遮挡起来,“我也觉得,再过个几天,还能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回去……”
声音像是被起搏器刺激过的病患心电图般,从一望无际的平缓陡然波动起曲线。
“但是没想到他们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你离开后的一举一动,还以为他们不爱你,对吧?”
“哈哈哈——荒绿小姐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像是病了一样呢,无论做出了怎样的努力,平庸的资质都不可能改变,低入谷底的运气也都不可能改变,各个方面都不如别人,也不如小自己两岁的妹妹清花……”
“……反应过来的时候,眼里心里就只剩下我自己的身影,他们的关怀和担忧,如果不以表现出来,都麻木得丝毫感觉不到了。”
“嗯,我知道的。”
“如果不说出来就感觉不到,如果不用实际行动证明就感觉不到,很可笑吧?唯一一丝温暖的慰藉居然是通过一次次离家出走才能得到的,一开始我还在谴责他们都是不懂我心思的笨蛋,但是真正的笨蛋——”
“是清流小姐你才对吧?”荒绿抢过她的话题,将垂至少女额前的发丝往后拨开,突然指尖一滞,她触碰到了发后皮肤上,那一股冰凉的湿润。
“好啦,别哭了。弥补的机会以后还有的。”
“还有?你是说再让我锻造一把鹤丸国永吗?”清流猛然抬起面孔逼视荒绿,语气发尖,“且不说我是否还能弄到这么稀有的刀……就算是有了新的一把,它也替代不了曾经陪着我的近侍鹤丸啊!!”
“我可没有这么说哦。不过清流小姐你,今后的打算如何呢?”
“现在的我啊……已经无法再面对他们了。”
“意思就是离开本丸,不再当审神者了吗?”
清流一动不动,似乎是默认了荒绿话里的内容。
“但是这样的话,清流小姐也就没有弥补的机会了。清流小姐往后不管是持续这种状态也好,还是正式卸任也好,您的本丸最终还是会没有灵力的支持而堕化或是彻底消失的。如果清流小姐不想让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的话——”
“就从现在开始珍惜您本丸的刀剑吧。”
荒绿摸了摸女孩的头发,未再多言,只是微笑着留下最后一句。
她与对方对视的那个瞬间,并没有看到未来即将发生的灾祸——那么如果不出意外,这个任务大概就算是顺利完成了吧,但是清流若是并没有按照她的预料重新返回本丸,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荒绿也无法再进行干涉。
总之以后像这种传递不到的感情,还是少一些比较好吧。她如此由衷地感叹道。
褐绿色短发的女性走出旅店,迎面而来的阳光灿烂得刺眼。嗯,那就先脱上一件吧——当然回万事屋的时候还是要重新穿好的,别看前田君是小孩子,偶尔唠叨起来可不输给尖子班学生的家长们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