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礼已经举办了六天,明天是清和真人下葬的日子,按照老人家的遗嘱,其骨灰一半埋在祖坟之中,一半埋在青城后山,侍卫紫阳真人的铭碑。清和道长在故乡的葬礼办理得极为低调,但青城山却不能马马虎虎、草草了事,毕竟是一代掌门,务必要做到庄严而隆重。
轮班吃过晚饭,小龙虾和一众同辈弟子回到灵堂,到了半夜时分,信玄让几名弟子送小龙虾去客房休息,不过却被她婉拒了。上山后,信玄到山门前恭迎众老的时候,让弟子带了一套丧服,那是特意为她准备的,这副举动连蔡合都有些惊讶,随后诚服地点了点头。
经过豫若川一番解释,小龙虾才明白这套丧服所代表的意义,急急忙忙从吊唁的队伍里走出来套上,给信玄施礼后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一班弟子之中。严格意义上讲,她并不是青城派的弟子,但如今牧原不在,那离垢大师与青城山的这些牵连就必须由她来担当,更何况清和真人带她如同孙女一般,她理应尽份晚辈的孝心。
到了晚上十点多,灵堂里的人员渐渐稀少,甚至有人开始打盹了,不过小龙虾却甭想偷懒打瞌睡,因为身边围着几个男弟子,其中就有上次见到的客正和客修,这会儿没人管,自然围着小龙虾“师姐”、“师妹”地叫个不停。
“客修师弟,你们的道号里都有一个‘客’字,就是说你们都是客字辈的?”小龙虾压低声音好奇地问,“青城派这么大,怎么没看到下一辈的弟子啊,他们的道号是什么字啊?”
“师姐!”客正小声解释着,“我们这些名字只能算半个道号,师父收了二十来个习武的弟子,不过却还没有一个正式入门的,所以‘客’字有一点外门弟子的意思!我们这些几名弟子是按拜师先后来分长幼的,和其他人则是按照年龄来论的!”
“师妹啊,我们真羡慕你啊,遇到了小师叔!”客正叹了一声,“别看我们辈分一样,这孝服也没有区别,不过论身份,你恐怕还要高我们很多呢,毕竟你是正式弟子,而我们却是记名弟子!”
小龙虾明白了其中的缘由,难怪信玄之前曾在三老面前坦言“青城式微”,看来这并非全是谦辞。但这却不能怪信玄,要想成功培养几个得力弟子,不但师门需要倾注大量的精力,弟子也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学习,但是当今时代,完成国家规定的九年义务教育就已然错过了最好的培养时期,虽然也有自小习武的孩子,但多是用来延续本族香火的,断然不可能让自家的子弟拜在他人的门下。
“吼”地一声,趴在一边的丹羽突然一跃而起,两只耳朵左右转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门外。
“丹羽,不许胡闹!”小龙虾伸手按住丹羽,“答应听话才让你留下给清和真人守灵的!”
话音未落,丹羽已经“嗖”地一声蹿了出去,小龙虾一惊,急忙随后紧追,客正和客修交代了几句,也随后追了出来,帮着小龙虾去捉丹羽。在庭院里转了两圈,丹羽蹿出院门爬上一棵,站在树杈上好奇地打量着周边。
“丹羽,你给我下来,小心一会儿揍你!”小龙虾大声恐吓道。
忽然,远处传来几声干咳声,随即是一连串重重的脚步声。
“师父,是师父!”客正吓得缩了缩脖子,情不自禁地往客修身后躲了一下。
树林里人影晃动,信玄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一个身形消瘦的老者,一个打扮邋遢的老头,跟在最后面的居然是刑天。将近一年没见面了,刑天黑了不少,但身形却比以前更加壮实了。
“夏夏!”刑天脸上一喜,情不自禁地冲上几步,越过了三人。
“咳咳!”信玄干咳了两声。
刑天的大黑脸也忍不住一红,急忙撤步后退,但还是冲小龙虾点了点头。
“师叔,对不起!”小龙虾低头认错,“丹羽突然跑了出来,我怕它闯祸,忘记了场合时间才大呼小叫的!”
“嗯!”信玄倒是没有生气,闪身让出身后的两位老人,“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大师!”
“夏夏见过空大师!”小龙虾没等信玄介绍,有模有样地朝其中一位老人行礼。
小龙虾口中的“空大师”不是别人,正是谈笑生的知己老友、罗汉寺的那位老杂工空有幻,上次的奇案还未告破,空有幻就从罗汉寺离奇地失踪了,算下来也有十多个月了,没有人能说清楚他的去向,连谈笑生也不知道,没想到今夜居然在这里碰到了。
“嗯!”空幻幻点点头,伸手将袖口挽了一下,居然郑重其事地对着树上的丹羽拱了拱手,“尊者到了?”
“吼!吼!”丹羽的大眼珠子转了转,既没摇头,也没点头。
“大师父死了,二师父也伤了,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小龙虾眼圈泛红,喃喃地说。
“入佛道易,入魔道难;甜种苦果,苦种甜果,一切皆是因果!”空有幻仰头看着丹羽,自言自语地说。
信玄等了一会儿,见空有幻只是冥思,就抬手介绍那位打扮有些邋遢的老人,说:“夏夏,这位是柴伯!”
“您就是柴伯啊!”小龙虾急忙施礼,“师爷以前总提起您呢!”
“瞎话!”柴伯揣着袖口,缩着脖子,气呼呼地说:“小丫头,人不大,嘴巴倒是挺滑的!那小兔崽子跟清和一个德性,就知道在我面前说好听的。以前还说给我扶灵送终呢,结果一个个都跑到我前边去了!”
这话一出口,除了空有幻,其他人都觉得尴尬不已。
“走吧,空大师!”信玄急忙错过这个话题,“我带您老去恩师灵堂!”
“不急!”空有幻摇摇头,眼睛依然盯着丹羽,“灵兽在这里把门,不便进去打扰!”
空有幻这番话说得高深莫测,几人似乎听懂了,又有点迷糊,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站在大门口,莫名其妙地看着树杈上的那只小猫闲情逸致地梳理着毛发。大约等了十分钟,丹羽突然停住了,耳朵轻轻抖动了一下,然后一个纵身跳到屋顶上,扎眼就不见了。
“丹羽,回来!”小龙虾一下子就急了,撸胳膊,挽袖子,作势也要爬树上房。
“小丫头,你属猴子的不成?连猫都能追得上?”柴伯揣着袖口,戏谑地问。
“可……”
“可什么啊?放心,丢不了,追主子去了!”柴伯嘟嘟囔囔地哼了一声,抬脚跨过门槛,“上柱香也这么磨蹭,害得我腿脚都站麻了,这几个没正经的玩意儿!”
刚到灵堂门口,众人就发现了异常,诺大的灵堂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寂得有些可怕。
信玄一个闪身跃步而进,灵堂里一切正常,但是分列左右的十来个守灵的弟子全都歪倒在地上,连旁边的杂役也没能幸免,都晕厥过去了。客正和客修一怔,吓得赶忙上去营救。
“掐人中有个屁用啊,去,找凉水来!”柴伯皱着眉头嗅了嗅,“哼,和家大人一个德性,不着调,下个蒙汗药都分不清斤两!”
小龙虾站在门口,傻傻地看着供桌,愣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往院子四周漆黑的角落里瞄。
“牧……”刑天也是一惊,转身就往外追。
“回来!”柴伯眼珠子一瞪,“早跑啦!还以为精进了呢,结果就是草包一个,白折腾我老头子!”
空有幻一声不响,径直走到供桌前,既不上香,也不行礼,默默地站了片刻,足足过了三分钟才停止这种近乎入定的状态。随后,他低下头,对着供桌上低低地念叨了几句什么,不过在场地人都没听清楚。
香烟缭绕,供桌的香炉里插着五束、十五支长香,从燃烧的长度来看是刚刚点燃的,香炉旁放着一串黝黑锃亮的十八颗檀木佛珠手串。
除了小龙虾,房间里还有几人认识这串佛珠。
“夏夏,你认识这串手串?”信玄问。
小龙虾四顾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看来是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了。
“是……是师伯随身佩戴的!”刑天见信玄把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低声说道。
“哦,有心了!就暂时放到供桌上吧,你们小心点,别损坏了!”信玄了然地点点头,“夏夏,等葬礼结束后,就由你带回去吧!”
信玄说完,又拉过刑天低声交代了两句。
虽然信玄看似镇定自若,不过心里却是吃惊非小,偌大的一个青城山,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来四五个人——从灵堂的痕迹来看,来的应该是四个好手,除了牧原和龙灵儿之外,想必就是通缉上所说的虫蜂和虫婵儿了。不过敢在这时候跑来祭奠清和真人,也足见他们的胆量和本事了。
重新整理玩灵堂,时间不长,刑天就匆匆忙忙地回来了。
“我去监控室仔细查过了!”刑天低声说,“几十台设备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捕捉到任何画面,不用动手脚!”
“确定吗?”
“确定,我反反复复看了三遍!”
“嗯,好吧!”信玄点点头,不过心里倒有些好奇了,这几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居然连监控设备都蒙混过去了。
“还有……”刑天迟疑了一下,面露尴尬,“呃……厨房……那边刚刚有人过来,我给拦下了,说……厨房里丢了东西,招待客人的夜宵,连锅带蒸笼都丢了!”
“哈哈!”柴伯嘿嘿地笑了起来,摸着胡子满意地点着头,“这才对我的脾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