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们的绰号吗？”永芳问我。

“不知道！”

唐打铃(唐梅)叫章鱼，一个爪(腕)搭一个男人，想想看，章鱼有多少爪？八个！她只不过拿你增加自己的砝码，测试自己的魅力，你未必是她的首选。

“女孩子别刻薄……”

万琴叫冰箱，表面光亮，内心空虚，冷若冰霜。你融化不了她，她却冻结你！跟她走得太近，你也会变得无情无义。

“碎嘴……”

怕你受伤害，才说给你听的。

王琴呢？小白兔，精明(惊)得像兔子，生存能力强。依附谁，离开谁，目光毒得狠。你缺乏社会经验，她把当你垫脚石，一旦到了安全区域，就一脚把你踢到泥坑里……

“谁告诉你这些的？”

几个进修拿文凭的女老师，她们叫我告诉你，别上她们(特别是王琴)的当！

她对着我的前胸，打了一拳，“那次卫护骚女人的债，还没找你算，别忘了。不是看你受伤、可怜，我才懒得理你！”

“居心不良。不少人说你是狐狸精、小妖精呢！”

“狐狸精多好啊，《聊斋志异》没看过？你说我像谁？娇娜，小翠？还是聂小倩？”

男人都爱狐狸精，温柔可爱、多愁善感

谈起来眉飞色舞，想起来如醉如痴

你——百变的狐狸精，变来变去

永远善良、清纯、美丽，我永远的爱人！

提起狐狸精，女人咬牙切齿

她的微笑辛辣又甜蜜，毁了多少丈夫和兄弟

你有狐狸精的魔力，更有淳朴的心灵

不管别人叫你什么，你啊，我永远的爱人！

她一脸怪笑地望着我，好心肠的狐狸精，不是人人遇得到的。跟你说了也白说……说我是“小妖精”？也不错，我喜欢！

小妖精，让男人双眼发直的小精灵

女人不是妖精，男人不会爱怜——

活泼、调皮、俏丽，无可撼动的爱之女神

带来了多少牵挂和相思

小妖精——妻子的对头和天敌

她们多么想妖一下，可惜年华老去

可望不可即的魅惑，艳压群芳的勾魂使者

掏空了多少丈夫和兄弟的心灵

掏垮了多少和和美美的家庭

“走，走，走！少八卦，少臭美。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别打扰我了。”

我哪有精力管什么儿女情长的事儿？坐在爆发的火山口上，必须全力以赴。应付完学生的躁动，还要稳定老师的军心。

领导们出逃，老师们炸了锅，民怨沸腾。我到处安抚，嘴干舌燥。

不然，酿出一场类似的“出纳员事件”，就无法收拾了。

那时，我还未毕业，老教师们津津有味地说过这事。综合他们的说法，我写了一篇这样的日记——

张强见多识广，交游众多。走在马路上，只要扫一眼，“x x单位的车”，“xx长”，一口说出，人称“万能胶”。

三月五日，老师们到财务室领工资，表上迸出一个新名字--李木仁。

“谁？怎么从没听说过？”

“出纳员！”

“我的天，四名出纳了！”

“万能胶，认识不？”

“名字都没听过！”

三年前，以歪点子多、好吹牛出名的王校长，让待业的侄子王佳，挂名出纳员，吃了三年空饷。

整整三年，只在学校露过一次面。那家伙二十岁，见到人，眉毛上挑，眼睛下斜，嘴巴瘪瘪。他找刘副校长，报销脱产进修中南财大的费用。爱女刘桂枝去武大脱产进修未成，刘校长耿耿于怀，拒不同意。

六月，一天上午，刘校长神神秘秘，与王氏父子在校长室交涉许久，答应报销全部费用，包括买卫生纸的钱。谈判完，刘校长极其开心，二王相当满意。愉快的笑声，传出很远。那天晚上，校委会到城里三星级酒店一一白云大酒店聚餐。

八月，十六岁的刘桂枝到武大进修，挂名出纳。九月，成人中专出纳员王佳到县法院上班。

老师们被愚弄，极其窝火，“我们申请以函授方式进修，都不批准。”九月五日，青年教师联名写信，给县教育局长“鲁千万”(据说一年捞千万，当时，本科毕业工资二百多)，当时，还没有“县”改“市”。

张强知道王、刘不好惹，未加入联合行动，“万能胶”名不虚传。

九月二十日，教育局纪检组调查“污告信”事件(未查前已定性:污告)。九月三十日，五位签名的教师，被勒令停职反省。

大家更加愤懑，把气撒在张强头上。

“胆小鬼！”

“叛徒！”

张强提醒老师们，“暴风雨还在后面！”

十月八日宣布，陈迪、张军两人调离教育战线，另三人降级使用，听候发落。

十月八日晚，天空阴沉沉。召开教职工大会，会议室人头攒动，气氛压抑沉闷，鸦雀无声。

墙头草一一办公室方主任宣布议程，气氛越发紧张。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不知谁倒霉。

矮胖臃肿，“中部崛起”的刘校长，正正衣，喝喝水，清清嗓，目光扫过全场。然后，宣读教育局46号文件。

宣读完，王校长迫不及待，未等方主任开口，就作起“报告”来。被酒色摧残的脸，浮肿黑黄，目光散乱。

“我校经历了一次空前……”他顿了顿，抿了一口茶，扫视全场，“也是绝后的危机”。

大家低下了头。

“公开违反中央方针，破坏学校稳定。用非法和不正当的手段，向上级施压，向学校施压。嗯……啊……当然喽，提意见、发牢骚可以，但不能闹事，影响团结。嗯……啊……闹得沸沸扬扬，破坏正常教学秩序，造成恶劣影响，抹黑学校形象。”

他“微笑”地扫视会场，大家的心情越发沉重。“教育局严肃处理这个事件，我完全拥护。这些人受党教育多年，一时冲动，犯了严重错误一一反对学校党组织。”

大家吓了一跳，心头的阴影越来越大！

“他们并不孤立，还有后台，还有漏网之鱼。”张强吓出了一身冷汗。

“为了团结同志，我暂不点名。”

大家吐了一口恶气。

“不点名，不代表不知道。”

大家的心往下一沉。

“少数人，这个嘛……这个……不代表一百多教职工。工会已召开教代会，一致拥护教育局的决定。”

教代会，什么时候开过？张强想，信口雌黄。

“说我权力膨胀，作风粗暴，财务混乱，用人唯亲”，谈着谈着，他“动了感情”，“我是一名老党员，有上级监督。一校之长，我不负责，陈迪负责吗？我有没有问题，也轮不到张军操心。”

“任人唯亲？古人说，举贤不避仇，举贤不避亲，唯才是举。方主任是我女婿不假，但行得正，坐得直，工作能力强，深受群众拥戴。不提拔他，难道提拔造谣捣蛋分子？”

张强想，瞎扣帽子，转移事件的根源一一四个出纳员，三个挂名吃空饷，外出进修，工资照领，一切报销。

王校长说完，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目露凶光，脸带杀气。

刘校长接过话茬，“王校长呕心沥血地工作，却受到莫名其妙的污谄。心里难受，说了不少过头话，希望大家理解。”

几个领导稀稀拉拉给了掌声。轮到何主席了，他机械地点点头，冷冷地、不再像笑面佛，宣读所谓“教代会决议”。

“一派胡言！”张强暗骂。“不要脸，一个人能代表所有教师吗？”

第二年二月，王校长调到县师范当校长，由副局级变成副县级，平步青云。万校长接替。

历时一年的出纳员事件，“圆满”解决……

这届领导，和那届一个毬样。三(7)熊班主任说，独享好处，还不准教职工非议。遇到问题撂挑子，烂摊子甩给老师。人邪鬼邪。幸亏有你在，跟他们擦了多少回屁股！不然，早闹翻天了……

这些日子，家长、学生的气受够了，真的不想干了，窝囊，又没多拿一分钱。当家不正，一屋邪神。指不定哪天冒出更恶性的事件，死人翻船什么的……家长、学生，恨不得把老师活吞了。我们是第一责任人，首当其冲挨板子。我想请半个月的假，把这把老骨头磨散了架，不值。

老师们又怒，又气，建议我，“向教委汇报吧，张书记，别当活靶子，顶缸背锅，受夹板气，有过无功！”

“教委早知道了，家长们去闹过几次。估计正在研究……”

“研究？哄鬼吧！在拖，以拖待变！”

“拖不过去的，全市中专都存在这问题。家长们到市政府也闹过！”

“天天炮火连天，日日提心吊胆。”

“唉……”

想起这些，心烦。不想了。

我对低头揉衣服的永芳说：“没名没份的，你图什么？”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不想欠你的感情债。”

“没欠我的情，我的债。我心甘情愿！”

她雪白的双手在碱水里起伏，乌黑的头发在玉颈上飘拂。

我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热一句、冷一句，想浇灭她的热情。但如开水浇石头，她一句也听不进。

天天往这里跑。打饭、喂饭、洗头、洗脚，只差给我搓澡。身份悄然变了，我的“未婚妻”。

“咚咚咚”，有人敲门。永芳打开门，来的是唐梅。她不理永芳，笔直走过来，“来看看你”。

“没什么好看的，全好了，有事忙去吧！”

她铁青着脸，有一搭没一搭问了几句，感觉无趣，对我说:“有么事叫我，随叫随到！”

“谢谢！”

“再见！”她走了，临回头，死死挖了永芳一眼。

前脚王琴、后脚万琴，来望了我一眼。走时阴阳怪气的，像看永芳笑话似的。

我必须保护好永芳，不让她们的设想得逞。

约好似的，她们来了，又走了。永芳舒了一口气，瘫坐在藤椅上。受到她们的压力，她也吃不消？情敌真的是天敌？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刚喘一口气，“咚咚咚”，又响起了敲门声。

吴冬梅！

“听说张老师受伤了，特来看看。”

“没事，没事，全好了，谢谢！”

“该我们谢谢你，拼命维护学校的稳定，制止学生打架斗殴。”她像要说什么，红着脸，又不说了。

“既然没事，我就走了。拜拜！”

忽然，我记起一件事，忙问她:“李小慧怎样了？”

她沉默不语，犹豫半天，才回答我，“在家休养两年，复了原。然后，到武昌打工……”

“怎么不说了？”

“不想说，让我缓一缓……”

我预感不妙。

“小慧偷偷找到……害她终身不育的那个孬种，读大二，摸清了他的基本情况和作息规律。前不久，一个半月前吧？她趁天黑躲在学校花坛里，抓住路过的他，拿出水果刀，‘叫你继续害人，叫你继续害人’，一刀，一刀，又一刀，把他骟了……如今，在监狱里服刑。”

曾听过武汉高校的情伤案，不想竟是李小慧。爱情变成仇杀，受害者变成加害者，又一个潘小妹(李色)！没有更狗血的事了！

吴冬梅刚走，永芳口中的骚女人，竟然来看我。我很意外。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她热泪盈眶，“听说你受了伤，我给你带了一点药。清热解毒，活血化瘀，很有用的！”

她拿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面好像有一盒什么药。望着刘永芳一笑，然后，走了。

刘永芳抓起塑料袋，扔进垃圾桶，一句话不说，也走了！

受伤的地方，还肿着，青了一大块。胳膊不再拖着，但使不上劲。右臂隐隐作痛，估计在混乱中也挨过打，外面看不出来。

逃兵好当，但是，我不愿意；危城窘迫，但是，我不害怕！

这个社会，有临阵逃跑的“聪明人”，有坚守阵地的“傻子”，也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疯子”。

我和她，其实是一路人——既疯又傻，我坚守工作岗位，她坚守爱情阵地！

此时此刻，她觉得，她的爱情阵地失守了！而我认定，我的工作失败了，因为《时代病了》——

恩格斯厌恶的念着生意经

卡夫卡在保险公司身心俱疲

爱因斯坦徘徊在专利局

孟德尔遮遮掩掩的做遗传实验

他们多么尴尬与无奈

诗人天生爱真善美

四周却假恶丑横行无忌

见缝插针写下一鳞半爪

趁黑夜把孤愤抒发

偷偷摸摸 仿佛见不得人

生存压过了抱负

现实盖过了理想

远大抱负像小偷一样

只能在角落潜滋暗长

崇高理想像疯子一样

被世人无情的嘲笑

一个生长侏儒的时代

一个无耻之徒猖獗的时代

一个流行炫丑的时代

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

一个爱情比泥沙还廉价的时代

一个崇高比卑鄙还低贱的时代

而我们——

却负不起整顿时代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