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上小麦以后,我在家里停了些时日,主要是查看小麦的发芽率,哪块土地万一种瞎了,还有麦种可以补上。幸运的时,今年的小麦都出的密密麻麻,站在田埂上,远处望,一垄垄绿油油的,这到了明年丰收的季节,哪可都全部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庄稼是让我放了心,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我有点忧愁了。眼看这过年还得几个月,我总不能在家里闲着吧,可是外出,又能去哪儿?四五月的时候,我在市区一家装修公司上班,主要是负责房子瓷片的粘贴,可因为疏忽大意,水龙头忘关了,领班通知我的时候,我正在大睡,被吵醒,带着睡意赶到房屋时,屋内的水已经到了我的脚踝处……很显然,我被辞退了。当然,关于辞退的原因我也没好意思跟媳妇说,要讲了,她肯定要把我给骂上天,她的那张嘴,平时不言不语的,可是一旦骂起人来,绝对让你叹为惊之。
实在找不出理由在家里歇下去了,我收拾行李准备出去碰碰运气。媳妇说,李运河,要不这样吧,今年这个冬天你在家里,我外出。我说,这怎么可以,我一个老爷们儿在外面都难找活儿干,你……媳妇说,不要小看女人好不好,你忘了嘛,就咱隔壁,张婶子今年都快40岁了,外出俩月回来买了辆电动三轮车。我说,能比嘛,人家会缝纫工,你会嘛?媳妇摇了摇头,求求你了,我实在是在家里待的烦了,好想去外边看看。我呶呶嘴,有啥子好看的,外边无非人多点,楼高点,热闹点,除了这些,你没有钱,和呆在乡下一模一样。媳妇说,唉,你答应我吧,我出去如果不行,就赶紧回来。我想了想,没有回答……
我也有自己的顾虑,媳妇只是在乡下,平时不晓得打扮,也没有好衣服穿,万一到了外边,花花绿绿的世界,禁不住诱惑,咋办?即使她自控力很强,可难保,别有用心的人会对她别有企图。不过,这都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村出去打工的女人有很多,我如果执意不让她外出,她逼急了,准会跟我离婚的。
想到这里,我惊吓出了一身冷汗,在农村娶个媳妇老不容易了,再说了,万一离婚,我这老脸往哪里搁……权衡以后,我对媳妇说,你出去吧,记住,赚钱不是目的,要保护好自己周全。她点了点头,老公,我爱你。从结婚到现在,她从未主动说过我爱你,这是她第一次,我竟脸红了,有些不习惯。
媳妇外出的第一天,从早上七点坐上小镇的班车转长途汽车,到省会城市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她住在隔壁的婶子家。
媳妇外出的第二天,她进了一家工厂,说是做辣条的。
媳妇外出的第三天,我给她打了长途电话,问了工厂的地址,她干什么工作,工资,吃住啥的,挂下电话后,整整15元。唉,这长途话题可真贵。
……
媳妇外出的第30天,自从她走开始,每过一天我就在作业本上用圆珠笔写一句“我想你”,我看着一整页歪歪扭扭30句的“我想你”,媳妇外出打工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了。这一天,我挑在了晚上七点,带了50元,去小卖铺准备给她煲电话粥,可是一直未人接听。等到晚上11点,依然 没有人接,快0点的时候,正要离去,电话铃响了,说是找我的。我欣喜若狂,她在电话那段,声音有些疲劳,几句话就已经是哈欠连天了。因为心疼,我让她早点休息。
从这以后,我们村老张家翻新盖房子,我就去帮工,一天50。从早上七点,到晚上9点,回到家里,想着给媳妇打电话,却都忍住了,就这样,一拖再拖,又是半个月后,媳妇托人给我捎信,让我拿着银行卡去镇上一趟,给我汇钱了。
我真的没当成一回事儿,可是当我看到银行卡的金额时,还是傻眼了。我明明记得只有1500元,怎么会有七万多……我又揉揉眼,看了看,还是七万多。我当即给媳妇打去电话,她说,你别管了,在家照顾好你自己,我有分寸。我心里开始有不安的想法,她会不会是……我气的当即摔了手机,当晚要进城去找她。这时,我给隔壁的婶子打电话,才知道,她压根儿从进城的第一天就开始骗我,她没有进工厂,去了哪儿,婶子说只在她哪里借住一宿,当晚就离开了。
我疯了一样给她打电话,却始终都是忙音……茫茫人海,我要去哪里找她,我开始陷入了死一样的绝望中。这段时间,母亲竟然又病了,她已经快70岁的人了,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让母亲安心,我隐藏了媳妇失踪的消息。
就这样,一连五个月媳妇都杳无音讯。春节越来越近,尤其是乡下,年味也越来月浓,很多外出务工的小子都回来了,他们成群结队的在街里乱窜。有些是我小时后的玩伴儿,他们会偶尔来家里,我温点酒,我们就对着一盘花生米,畅饮。喝醉了,对方问我,嫂子呢?我说,你嫂子啊,你嫂子她……提到媳妇,我这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啦啦的往下掉。
小年夜那天,我一个哥们儿去临近村上的网吧上网,回到家里时,对我说,我今天在某网站看到了一美女主播,特别像……我说,啥是美女主播。对方说,就是那种在网上视频直播……嘿嘿大哥,你懂得。听到这里,我说,那个网站?咱们现在就去。果不其然,我看到视频里面的女人正在唱着一首劲爆的歌曲,还对着话筒说着谢谢的话,过了一会儿,她说:接下来你们想看嘛,那就快来打赏啊,说着做出十分下流的姿势来……我气的啪的一下子关了电脑。
当晚,媳妇给我打来电话,说新年不回家了,我把钱给你寄回去了,有23万多,加上之前的七万,有30万吧,给咱们的儿子买点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给咱妈,给你……不要亏待自己。我说,不要脸,你不要脸,你这个贱货,你给我滚,老子不稀罕花你的钱。她在电话那段瞬间就懵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年27这一天,我正要张贴门帘,抬头一看,妻子穿着黑色的皮靴,皮裤,露着大半截的腿,她画了眉毛,脸很白,还是红嘴唇,烫了直发,乍一看,还以为电视上走下来的人儿,看到她,我再也忍不住去责备一句,抱住她,失声泪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后记:
事后,妻子才向我道来她外出务工种种无奈和心酸,你无法体会一个目不识丁的女人在大城市漂泊的艰难。在辣条厂干了五天后,强大的体力劳动让她吃不消,她逃了出来,后来,她被一个视频直播频道的人给骗到了一个高层楼房里面,说是做文员,其实是……每天都身处23楼,一间屋子是直播间,一间是吃饭的地儿,除了媳妇还有另外四五个姑娘,早上五点会有人化妆,然后按照对方的剧本进行直播。她也想过要逃离,可逃了出来,能去哪儿……
快过年了,对方不让媳妇回来,我的愤怒,让媳妇再也无法安心工作,于是再一次在凌晨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