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家戏
故乡的样板戏,俗称家戏。鼎盛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没落于八十年代初。到如今已经琴声远去四十年了,那些当年的演员大多数人老珠黄,白发苍苍,有的甚至作古,但我还是记忆犹新。
听老一辈乡亲讲,我们村闹家戏在解放前就有。但我能够耳闻目睹则是七十年中期。那是我上学的时候,经常从村子中央的老舞台下面经过。到了冬季接近年关的这一个月,舞台上就开始排练样板戏了。老舞台很小,长度有十二三米,深度有十米,台口装着四扇格子门,平时门扇紧锁。只有年关唱戏的时候才临时卸掉了门扇。老舞台是当年村公所的办公场地。解放后正式作为了舞台。农历腊月生产大队的农活稍微松懈了,党支部就从各个小队抽上来一些有表演天赋,热爱唱戏和会拉二胡板胡,会打板会吹笛子的社员,组成了临时样板戏宣传队,经过一个多月不分昼夜的排练,排出几场样板戏,到了正月里给乡亲们表演。
作为一个文化底蕴比较厚重的,拥有一千八百口人的村子,故乡真是人才济济。每一部样板戏的演员基本上都不重复。在我的记忆里,先后排练和成功上演的样板戏有《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夺印》《水乡风浪》《朝阳沟》《红色娘子军》《红嫂》等十多部。排练这些戏都是大家充分发挥天才,自导自演的。那时候的冬天特别的寒冷,寒冬里北风呼啸,滴水成冰。有时候漫天大雪,巷道滑人,但是大家依然按时按点来到舞台上排练。舞台里没有炉火,冻的支撑不住了就点燃一抱麦秸草烤烤,但是大家的热情依然很高,责任人很强,经常加班加点赶戏。那时候,我才十多岁,放学回家打老远就会听到悠扬的二胡和板胡的声音。来到舞台下面只见门户紧关,不让外人进来,我们只好趴在门缝里睁大眼睛偷偷地看上一会。到了正月初五,村子里就开始演戏了,一连七八天,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演出。我们一到下午就早早的搬着凳子占位置。有的家缺少凳子,就抬来旧檩条,用砖支了起来。由于周围能够排演得起戏的村子不多,所以许多人家的亲戚就来我们村看戏。主家不但得招待看戏,还得招待做饭,但是好客的乡亲们却乐在其中。那时候虽然经济条件差,但是舞台下面少量的小摊子还是有的。有糖葫芦、有甘蔗、有小孩玩耍的麦子炮、有洋茄子、有洋气球和小炸弹等等。我们这些捣蛋鬼孩子,其实心思根本不在看戏上,就是贪玩耍。我的一个同学受妈妈嘱托,天不黑就坐在戏台下面占位置。几个调皮的同学竟然把一支点燃的爆竹塞到了他的屁股下面。随着一声闷响,这个同学腾的被炸得窜了起来,棉裤子也着了火。好在屁股还没有受伤。否则乱子就撸大了。每场戏开演之前,孩子们在台子下面像猴子一样,燕子一般,张来张去,好不热闹。七十年代初,农村还没有上电,天一擦黑,舞台两边的汽灯就点燃了,把场子照的雪亮。不一会随着铿锵铿锵的炒台声,帷幕一拉戏就开演了。
在我的记忆中,有这么几位演员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扮演李玉和的演员林宪民、李铁梅的林升连、李奶奶的林水婵,各自把自己的戏演到了极致,引来了台下接连不断的掌声。扮演三花脸的林学让,一副贼迷鼠眼,把《红心朝阳》里潘发家自私自利的形态发挥的淋漓尽致。扮演《水乡风浪》中反面人物陈阴胡的林生龙,表情险恶,眼珠子咕碌碌打转,说话阴阳怪气,让观众真想上台去狠狠的收拾他一番。还有扮演《朝阳沟》里银环的演员林冬玲,人不但长得漂亮有气质,而且演技也是令人赞叹。那些年,故乡作为全公社个文艺宣传的一个标杆村,好多次代表公社到县上参加了汇演。获奖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自小喜欢音乐,在学校就吹笛子。初中毕业后赶上了闹家戏的末班车,还在大队的宣传队混了几天。可是好景不长,八十年代之后,随着样板戏坐了冷板凳,加之集体合作社的解体,故乡的文艺宣传队就宣告解散了。
这些年来,故乡的文化活动与时俱进,好几个角落跳起了广场舞。尽管乡亲们的物质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闹家戏则是很难再组织起班子了。虽然村里盖起了新舞台,但是只是三两年县上文化下乡来演一场戏罢了。当年闹家戏红红火火的气势和它绽放的光彩,只能渐行渐远,化作了永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