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喜欢吃虾的人来说,五月是个幸福的季节。
这个时节的庙港,虾是水产市场的绝对主角。庙港人是吃虾长大的,太湖之滨的庙港,水产丰富,太湖虾的品质是绝顶好,只要入水一煮,放少许盐,便是一道美味。鲜嫩的虾肉伴以微甜口感成就了庙港最值得称道的美食之一。在庙港人家里,虾的做法大致就两种:油爆或者盐水煮,虽然做法相同,但各家的口味亦有差异。每回吃虾,总觉得舌尖细微处,有着不可言喻的舒服。这就是这道美食的秘境。
五月的太湖里,虾正抱籽,肥美中更带质感。刚出锅的虾,红得透亮,红得清爽,虾壳下包裹着一肚子的红色虾籽,已趋成熟的虾籽则呈黑色,红中缀黑的虾,犹如一件雕琢精致、布色有序的玉器,这感受,玄妙但一点也不夸张。
五月间,我最喜欢回庙港家里。每次傍晚回到家,母亲会在我开车驶进院子的那刻,把养在水槽里活蹦乱跳的抱籽虾舀起下锅,等我跨进厨房那刻,一盆颜色诱人的盐水虾已经端了出来。母亲对于时间的精准掌控,令人惊讶。一盆虾还端在她手里时,我便不顾烫热,抓起几个往嘴里塞,有一种行走沙漠遇绿洲的兴奋,恨不得把一盆虾瞬间扫光,母亲边走边笑边骂我馋。
可能是因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胃”吧,胃的感受直接影响人的情绪。每次回家吃到熟悉的“妈妈菜”,就会有一种儿时的真味闪现。尤其是鲜美的太湖虾入口那一瞬间,舌尖和鼻腔所遭遇到的味觉冲击,不但亢奋人的胃,还能搏动人的心。这是我成长中不可或缺的味道,犹如植物渴望晨露,因为那是与生俱来的相伴。
五月间若有连着好几个艳阳天,父亲惯例要制作一种传统美食—太湖虾干。为了买到品质最好的太湖虾,天还没亮,父亲就去了水产市场。渔民捕到的虾都会在清晨拿到市场,有时不消半个小时就会被水产贩子一抢而空。父亲40岁之前是个箍桶匠,当年常在渔村走家串户干手艺活,差不多认识渔业村一半的人。他会找到渔村熟人,从贩子全包下来的水产品中匀出自己想要的虾。一买就是十几斤。
回到家,父亲就把虾煮了一大锅,用平常盐水虾的做法,尽量保持虾的原味。在自家院子里,用架子支起一个蚕匾,蚕匾是竹篾做的,称作“筛”更合理,因为竹篾间是编出镂空的,有透气干燥的功能。把出锅的虾均匀的铺在匾上,要晾晒上几个“大太阳”,太湖虾干便大功告成了。个大脚长的虾干,壳硬肉少非上品,而匀称抱籽的虾干却会让人满口鲜香,欲罢不能。
虾干又是一年四季最好的佐菜。夏季,烧个丝瓜或者冬瓜,放几个虾干,整个菜无论是色泽还是味道顷刻有了层次,多了生气。冬天,火锅里放几个虾干,便有了春天的感觉。有时家里实在没什么菜,父亲随手抓把虾干,配上几两小酒,也能吃得有滋有味,海阔天空。
父亲做一季虾干,有些年辰可以吃上一年。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抱籽虾,对于我这样的爱虾之人,实在是最大的幸运和幸福。若有贵朋稀客来,父亲会把它作为最好的土特产送人,他一直觉得很拿得出手。
虾干最早是渔民家里的出产,就如农民种蔬菜一样寻常。如今,庙港很多渔民已经把虾干产业化、规模化了。渔民家晒虾干的场面很壮观,长长铁丝网筛上铺满诱人的红色。我联想到了有个美食节目空中拍摄湖南农村晒辣椒的场景,如果五月份鸟瞰庙港渔村,必是一大片晒虾的红色“美图”,绝对有视觉的震撼力。
到庙港渔村走走,沿河的商户都有虾干出售。红色的抱籽虾干,在一个个特色包装罐里多了一份“洋气”。随着一批批食客和一个个订单的到来,庙港虾干已经走出小渔村,走得越来越远了。
以后,五月抱籽虾和九月太湖蟹一样,将会是很多人想去庙港的一个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