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安排就是这样,让你欣喜;也让你猝不及防;还会将一些原本与你不相干的人和事联系在一起。这种关系有时是一生的,有时只是生命的某一个阶段的联系,而即便时过境迁,它依然沉睡在你记忆的深处,只待某一时刻某一场景的促发,它便会即刻苏醒。
如果不是几年前的那次事件, 谁又想到我会与老街人民路那间小店联系起来。它是这条街上众多商店中普通的一个, 而我也是这条街上每天来往行人中普通的一个。是命运将我和它以及它的主人联系在了一起。
在这几年老街改造中,小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周边的建筑风格换了好几次,老街的路从水泥变成了沥青,它两边的餐馆也换了好几次,而它依然还是原来的样子:店的门面北朝向老街,这是一扇很窄的玻璃门窗,下面是封闭的玻璃橱窗,里面陈列着各色的香烟盒,上部是一个可移动的窗户供店主和顾客接触,窗户上则悬一块红字店名的白色板子:“玉芬小店” 而 “玉芬”便是一位大约50多岁女店主的名字。开窗朝里看是一条狭长的过道,过道两侧摆放着日用百货。店主日常是从门面的西侧往里走的一扇门进入。
某年以后,我就很少再光顾那条街,自然也没再去玉芬小店。它离我现在住的地方很远,虽然只隔了一条街,但它在老街的东段,而我现在住在另一条街的最西端。
今年十一月的一天早上,我因事路过老街,在距离小店不远的地方我遇到了玉芬阿姨。我是由西往东走,她则是由东往西走。她右手拄了拐杖,一瘸一瘸走得慢。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但我不确定她是否认出了我,因为几年前我还是个20多岁的小伙子。
我们的距离在逐步拉近,我的记忆也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几年前冬天的一个晚上,时间大概是晚间八九点钟的样子,寒风刺骨,老街两旁的梧桐树光秃秃的,街灯昏黄,行人稀少,街边不少店面已经关门, 只有这家小店还开着。我急冲冲地走到店前敲了敲窗户玻璃,店里的阿姨闻声从过道中椅子上起来,放下手中织的毛衣,移开窗户,店里暖气袭来,她微笑着问:“小伙子,需要点什么?”
“ 我要两个脸盆,两条毛巾......还有牙刷牙膏……”
她依然微笑着,从容地从货架上准确利索地找到了我要的东西并用塑料袋装好递给我,“ 一共七十八元。”
我递给她一百元,她正准备找给我零钱。
“ 再来一盒这个香烟。” 我手指向了下面玻璃橱窗里。
她递给我香烟和零钱,又打量了下我,还是微笑着说:“ 慢点走,再来啊!”
她对待顾客式的礼貌寒暄和微笑, 却让我在夜晚寒风中感到一丝暖意。
我拿着东西转身匆忙走去,她也关上了窗户。
此后的几天、几个月,我每次都去玉芬小店买东西,有时是买香烟,有时是买生活用品,但更多的时候是买烟,我只买一种香烟,后来每次不等我说话,她已经将我要的香烟拿出了,有时暂时缺货,她就说再等两天。玉芬阿姨每次都是带着她那笑容。前几次我总是买完就走,后来稍熟悉点了,便偶尔和她攀谈几句,话内容不多,也只是日常寒暄之类的。
随着去的次数多起来,她便问了我一些事,问我是不是住在这里之类的。我也知道了她和她经营的这家小店的一些事。 她见我隔一天就来买香烟,就劝我说年纪轻轻的还是少抽点烟。
我有时去她店时是面色平静的,有时是恍惚的,也有时是焦急的匆忙的。但她基本上是一贯地面带微笑而又从容地为我准备我要的物品, 她有时也会因为我的行色匆匆而快速帮我挑好,并关切地问我上几句。
还有几次,我因蛮长时间没来,再去小店的时候, 她见到我便说:“ 呀!好久没见你了!?” 她的语气有重见到我的几分惊喜,但更多的是关切,因为她转而便我问了一些事情……
此时,就在我们即将迎面的时候,我收住了记忆,也停下了脚步,她也停下了。
她穿了件长款红色羽绒服,面容和几年前变化不大,只是头发白了一些,走近了我便朝她笑了笑,她也朝我笑了笑,我看了看她的右腿和拐杖,收住了笑容,问:阿姨,您脚怎么了?”
“ 没事,摔了一跤, 不妨事儿。” 她笑着答我。
“ 哦……那得小心了!”
她又露出慈祥和善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们正准备擦肩而过时,她忽又停下了,关切地问道:“ 很久没看到过你,爸爸现在怎么样?”
她问这话时的语气和几年前几乎一摸一样,我告诉了她后来发生的事情,离开前我们又聊了几句。
我向前几步,回过头看她,她没有回头,她走了几步便转进了街南边的一个弄堂里,应该是回到自己家中。
我又向前几步,扭头看那小店还是叫玉芬小店,证明还是她的,我竟有点儿庆幸小店并没有换主人,虽然此时店的窗户是关着的。
我继续向前,不远处街的右侧便是第三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