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是宋代杰出的艺术家,人称“米南宫”、“米癫”。宋徽宗时召为书画学博士,曾官至礼部员外郎。然而,他在政治上很不得志。
米芾之母阎氏曾是宋英宗皇后高氏的乳娘,所以,他凭借皇室的照顾踏上了仕途。但这种所谓的“幸运”却蕴含着后患,在以文人集团为主体的北宋官场中,这样的出身被视为“冗浊”,不仅耽误升迁,而且强烈的异类感深深刺痛了米芾敏感的神经。他曾在苏东坡的《木石图》上题跋感叹:“贫知世路险,老觉道心微。已是致身晚,何妨知我稀”。
郁闷的米芾无论在哪里做官,都会将其当做寄情翰墨、游戏艺术的宝地。米芾对石头有狂热的爱好,明代人毛晋说“米芾得奇石,抱眠三日,属子瞻(苏轼)为之铭。”米芾在涟水时,沉迷于收集奇石,以致公务荒疏,被按察使杨次公指控“失职”;在安徽时因向怪石下拜,被人弹劾,但他并不后悔,还作了《拜石图》;后世文人画家更是争相绘制《米癫拜石图》,以表其傲岸不屈的个性。此外,米芾还有严重的洁癖,他每天要洗手十几次,并且洗完之后不用毛巾擦——嫌毛巾不干净,愣让风干。他从来不吃煮鸡蛋,因为觉得会把鸡屎味煮进鸡蛋里。
但是千万别误会,米芾只是在功名上抱着游戏的态度,他于书画创作上绝对是认真的。所谓“墨戏”只是一种表象,其丰富的精神内涵不容忽视。在书法方面,米芾天分极高又非常用功。他每天临池不辍,史料记载:“一日不书,便觉思涩,想古人未尝半刻废书也。”7岁开始学颜真卿的大字,之后学柳公权,欧阳询、褚遂良……他并不专学一家,而是择善而从,有长即学、遇短即舍,广收博取。
天资加上勤奋成就了米芾在书画艺术上的成就。博采众长、融会贯通而后自成一家的米芾,无论在创作还是鉴赏上,都受到了后人的极大推崇。柳公权是唐人尚法的最后一个高峰,也是这种书风趋于僵化的标志,其一点一画极尽调锋运笔之能事,但峰棱刻厉。米芾讥之为“丑怪恶扎祖”,虽然有些过分,但学柳公权的书法,确实要善于“师学舍短”才能有所成。
至于米芾创造的山水画经典样式——“米家山水”,由于无真迹流传,实在不好定论。好在其子米友仁留下了一系列作品供我们参考,或可试着体味米芾的笔墨。根据其《画史》自述: “……以山水古今相师,少有出尘格,因信笔作之,多烟云掩映,树石不取细,意似便已。知音求者,只作三尺横挂……更不作大图,无一笔李成、关仝俗气”。
这位喜爱写江南风光的画家竟然认为李成、关仝等北方大师俗气,无怪乎知名艺术理论家徐小虎在与王季迁对谈时,直接称之为“大嘴巴、大顽皮”了。虽说米芾大嘴巴,不可否认的是,其理论很有权威性,以至于多少年来无人敢公开反对他的提法。米芾赞扬五代时期董源的作品“平淡天真”、“不装巧趣、皆得天真”、“意趣高古”、“率多真意”;又赞居然的画格“平淡趣高”。米芾的绘画美学思想,始终代表着文人画审美观念发展的潮流。
到了明代,独掌书画话语权的董其昌更是顺着米芾之见发挥下去:山水画以董源为正宗,极力“崇南贬北”。董其昌72岁时作《仿米氏云山图》,他在画卷上自题:“董北苑好作烟云变没,即米画也。余于米芾潇湘白云图悟墨戏三昧”。此图写江南山色用横笔打点,以墨运点,积点成片来表现烟雨中的树丛,可见在墨法运用上,得益于“米家山”很多。
总体来说,与其说米芾艺术的成就达到了怎样的高度,不如说他在文人画观念的开拓和实践的结合方面影响更为深远。“米家山”在实践上体现了主张落墨自然、不拘成法;在审美情趣上求“天趣“、“巧趣”、“生意”、“神采”、“借物写心”等艺术追求,为水墨写意的文人画拓展了新思路,其中的启迪意义远超“米家山”作品本身的成就。
然而,如果后人沿着这种审美取向一路走下去也会出问题,“米家山水”追随者令世人诟病之处在于:“米点”的手法雷同,其程式形成后,后学者如不着眼“师其心”,取鉴其创格精神,而仅学其形式便会流于公式化。
正所谓:“墨戏”仅是表面形式,其内涵在于米氏书法、文学、绘画全面学养的积累。于是,他们的作品不仅透露出书卷气,更是真性情的流露。功名皆一戏,未觉负生平——这位游戏人生的高手在书法和拓展水墨表现技法方面为后人树立了标杆,的确不负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