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夕暮流尘
逻辑学的选修课,曹辙晰没来。
上一次在这间教室遇见,是看到他坐在第一排,前面摆着各学院签到的名单。那时她签完了自己的名字,在他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继续签下几个同学的名字。
下了课,席霏然坐在位置思考了好久,掂着有些沉重的书包,最终还是决定朝那个地方走去。
而当在12栋102门前定住脚跟时,她原本的坚定全都变成了犹豫。
该敲门吗?
挣扎了一阵,她还是转身。
算了吧,下次再还他。她想。
“咦?”巧与不巧,刚才她鼓足了勇气都没有敢敲的门就这样在她背后开启,她回头,与开门的男生对视。
提着的心放下:还好不是他。
心又暗暗失落:又希望是他。
首先调整了面部表情的人是席霏然,她对他笑笑并未说什么。在要离去前,不认识的男生开口问:“找曹辙晰?”
难道她出现的目的就那么明显吗,还是来找曹辙晰的女生频率太高?
“不,”她从书包拿出伞,“还伞而已。”
男生乐了。
席霏然明白男生微笑中包含的意思,他定是以为自己是拿“还伞”当做来见曹辙晰的借口。
那他真是冤枉她了。
“别误会,”她笑,“那种方法不适用于我,而且恐怕对方也嫌太老套了。”
心中的想法被席霏然破解后,男生用咳嗽掩饰尴尬:“那确实是我误会了。这些伞就放这吧,等他买药回来我再跟他说。”
“买药?”
“对啊,他前几天感冒了,吃了药却一直都没好,现在又去校医室拿药了。”
“嗯。那你先忙。”
“忙?哦……”男生看着自己手上的衣服,才反应过来刚才出门的目的是晾衣服。
席霏然离开了曹辙晰的宿舍,继而拿出手机,划到他的号码时,停了下来,看了一会儿那串数字,又按灭屏幕,把手机收回书包。
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去问候他啊。
“回来没?”
“在路上,怎么,想打包什么?”
“不是,刚才又有美女来寻你了。”
曹辙晰咳了几声,又换另一边手拿电话:“是吗。”
原本的问句变成陈述句,电话另一头的人有些不爽:“要不要那么兴趣乏乏?你得知道我们宿舍的桃花可都开你身上了。”
“我知道。”
他的回答令吴迪气得在另一头大叫,叫完又继续说:“喂,你真的不感兴趣啊?人家可是来还你伞的。”
伞?吴迪突然想起那条信息,一拍脑袋:该不会……
曹辙晰没给机会吴迪猜测,反而是沉默了许久的他问:“她,什么时候走的?”
捕捉到曹辙晰略微的停顿,吴迪终于暗笑。
“有一会儿了,如果你运气好的好可能会碰上她,所以你还是加快脚步吧,”吴迪停下来却没听到他的回应,“喂喂喂,在听吗?”
“我看到她了,先这样。”
吴迪心情愉悦地挂了电话,得意地对着其他室友吹口哨,又继续道:“我觉得这次绝对有戏。”
“发短信的那个女生刚才真来过了?”周引章问。
“当然,我挂衣服那时候她就在门口。可惜你们回来晚了,没幸看到。”
“是是是,怎么样?看着顺眼不?”
“嗯……”吴迪认真思考一番,“我的感觉吧,她应该是女的,不是伪娘……”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两个室友乱踹:“神经啊!你当是那两个泰国的留学生啊?”
“还晾衣服是吧?你的七彩内裤藏好没,没被妹子看到吧?”陈志科又上去再补一脚。
“我那条内裤没有红色!!!”
“所以呢?”
“所以凑不够七彩啊……”
“这个简单,没有红色是吧?周公子,继续踹!”
“好咧!”周引章阴森森地笑,“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才叫伪~娘~”
“大妹子,哥哥说错了,人家是美女!实实在在的美女,跟我们曹公子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下行了吧?”
“不行!”
远远的遇到,印象中,那是他第一次向自己招手。他那样笑着,好像与她相识了好久,好像这一刻彼此没有太遥远的距离。
席霏然脚下保持着刚才的速度,看着那个人大步向自己走来,没有言语,却很窝心。
“我舍友说你刚才去我宿舍了。”曹辙晰到了跟前,用带着浓重的鼻音说。
他的感冒,有她的原因吗?
“嗯,还伞,”她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感冒了?”
曹辙晰并没有马上回答,掩着嘴咳嗽了几声,又哑着嗓子说:“有点,现在好多了。”
席霏然注意到他手上的一大包药,想到那场他本来不被淋的雨,心里顿时内疚起来,暗暗咬了咬下嘴唇,她小心地问:“很严重吧?”
他把药抓在掌心,带出一阵“哗哗”声,却不在意地说:“校医室的药便宜,于是多拿了点。”
答非所问。
“是不是淋了雨才……”
“别想多了,”他打断她的话,“也许是打完球洗冷水才这样的。”
得知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席霏然的负罪感减轻了些许,不过还是有点好奇:“你们宿舍没有热水?”
曹辙晰又咳了两声,不过咳嗽声听起来没有方才的重。
“我那些室友游戏玩无聊了就去打热水器的主意,拆到一半,谁知阿姨碰巧上来检查宿舍大功率,阿姨走后,他们也忘了拆了一半的热水器,结果……”
席霏然笑着把他的话接下去:“结果倒霉的是你。”
他也笑:“不过,我也算罪有应得。”
“难道你也参与了?”
“不是,”他摇头,“只是提了一下建议。”
最后那句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事不关己。
席霏然无言以对。
果然,罪有应得。
她忽然很喜欢今晚的月色,月亮淡淡的光很是温和。
其实她是喜欢今晚与他的谈话,好像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彼此聊得那么愉快。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原因,她觉得今晚的他,收敛了平时的冷淡,添加了一些平和的气息,她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他很……可爱。
如果能一直这样多好,不求能与他深入交流,像现在这样用平常心态谈话就好。
可是,真的能保持下去吗?
“你……经常不去上逻辑学的课?”
“逻辑学?”曹辙晰又扭头咳了好几声,“我一般都是在保证能拿满学分的情况下才偷懒。”
偷懒,把逃课说得多随意。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玩游戏而忘了来上课呢。”
“上学期玩太多,腻了。”
席霏然在他的动作中捕捉到了他突然的停顿以及敛去了笑意的嘴角。
她发现她又开始听不懂他的深沉,看似那么轻易出口,却好像又带着某些不甘。
这一刻,她觉得她眼前的人很是陌生,或者说一直以来都陌生,也因此她才发觉刚才的种种感受原来不过是错觉。
席霏然拨开被风吹到眼角的发丝,别开脸说:“怪不得呢。”
“嗯?”
“怪不得你不去上逻辑学,原来是有把握拿到学分了,真好。”
她所想说的“怪不得”其实指的是:怪不得上个学期她几乎没有见过他,原来是待在宿舍里玩游戏。
大二开学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她不再那么频繁地遇见他,偶尔的见到也只是匆匆一瞥。当时她写着:
“开学的第二个月,我还是没有见过他……”
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礼堂的晚会、球场的比赛乃至校园的边角,她都寻觅不到他的踪影。
曹辙晰推开宿舍的门,在三位室友的口哨中走进去。
“怎么?”
“别装了,刚干嘛去了?我可不信拿个药要那么久。你说是吧,无敌。”周引章跟吴迪对着眼神。
吴迪站起来,走到曹辙晰身旁,将手肘搭在他肩膀上,配合刚才周引章的话说道:“那女生不错,真的。”
“我记得之前看到李若沫时,你也是这样说的。”陈志科插了一句。
“那你还说过曹公子跟他前女友配呢。”周引章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吴迪和陈志科黑着脸看他,他抬眼望向曹辙晰,还好当事人一切如常。
“我喉咙还是不舒服,先去吃药了,慢聊。”
曹辙晰吃完药,又灌了半杯水。看着透明的玻璃杯,越发觉得吃了药后喉咙更加难受。
他躺在床上,头顶的灯光亮得刺眼。
忽然,他想起了她——那个眼睛总是那么明亮的人。
而他的前女友……
已经很久没人在他面前那么提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