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杏黄时节。
娟儿的公公从她闺女家拿来一纸箱杏儿,说:今年的杏儿结的特别多,俺闺女家里有两棵杏树,一棵树上也没摘完,就摘这么多,家里还有很多。
他把杏儿倒进一个大塑料盆里,把个大皮黄样子好看的选出来,选了两小篮,说:你拿一些去你们学校,让老师们尝尝,等你回家了再拿回去点让你儿子吃点。
我答应着:好,好。这老头儿是个实在人,不用跟他客气。
他们家的杏儿个头不大,味道却很好。吃着这酸酸甜甜的杏儿,我想起来小时候我舅姥爷家里的那棵杏树。
我舅姥爷是我妈的舅舅,他家院子里有一棵杏树。这棵杏树上结的杏儿个头大,杏核儿是香甜的,称作香核(hu)杏。拿一颗杏儿,吃完酸甜可口的杏儿肉之后,把杏核儿砸开,还能吃里面的杏核儿。那杏核儿脆生生的,有一种特殊的香中带甜的味道。几十年来,无论我走到哪儿,看到杏儿,都会对人说:“小时候我舅姥爷家里的杏儿特别好吃,而且是香核杏儿。”因为,我再也没有吃过比我舅姥爷家的香核杏儿更好吃的杏儿了。
小时候在农村,每年收麦时节,老师们要去地里收麦子,学校就放麦忙假,放了假,我们姐妹就能去我姥姥家了。如果哪天我姥姥有时间,她会带着我们去离她家二里多地的娘家——我舅姥爷家。姥姥总是说:杏儿黄,麦上场。走,去你舅姥爷家里吃香核杏儿去!于是我们姐妹就兴高采烈地前呼后拥着我姥姥,一路欢歌笑语直奔我舅姥爷家。
到了我舅姥爷家,舅姥姥赶忙提着篮子去摘杏儿。说实话,我不记得那杏儿是怎么摘下来的了——是拿长竹竿敲掉地上的?还是派一个孩子爬到树上摘的?没有一点印象,满脑子里都是杏肉的酸酸甜甜和杏核儿的香甜味道。还有,拿着石头砸杏核儿时,那种小心翼翼的动作,或者用的力气大了,杏核壳被砸碎时四处飞溅的情景,也能很鲜明的再现到脑海里。
孩子们吃着杏儿,姥姥和舅姥姥开始忙活着做饭。那时候农村经济困难,也没有啥好吃的,也不记得都吃了啥好吃的,就记得每次去舅姥爷家吃饭,都是吃的肚子发撑了,舅姥姥还哄着让往嘴里塞。
说是去舅姥爷家,其实我对舅姥爷没啥印象,每次去都是舅姥姥张罗。在我十岁那年,我舅姥爷去世了。那之后,我们照样去他们家,照样说是“去舅姥爷家”。
不知道哪一年开始,舅姥爷家的那棵杏树消失了,但每次去,大家都会说起那棵杏树,说那好吃的香核杏。
再后来,姥姥和舅姥姥都走了。我们长大了,离开了家乡,只是偶尔去看舅舅时,去看望表妗子(舅姥爷的儿媳妇)。拉家常时,再没人提到那棵杏树和好吃的香核杏了。或许,表弟表妹们根本就不记得那棵杏树吧。
然而,无论走到哪里,只要看到杏儿,说起杏儿,我就想起舅姥爷家的那棵杏树,想起慈祥的姥姥和舅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