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纬九度

当你剪去刘海，笑声和眼角的鱼尾纹一起收起，可曾诅咒那一长串操蛋的命运。只一个兜兜转转，她已不是她，你也不是你。

如果不是演唱会的门票炒作太火，我也许会天真的以为，王菲过气了。就像，我以为四饼和从前一样，我行我素，没心没肺，逮谁对谁一通傻笑。

四饼是我哥们儿，个高肤白大眼，乌黑透亮一头短发。说话妙语连珠，骂人不带脏字，隔壁班小男生偷偷塞给她的情书，她能贴在黑板报正中间，楸着小男生把错别字改过重再写一遍。用现在的话说，一副标准的氧气女神骨架，却暗藏一颗吊儿郎当的乱世雄心。

四饼的爸爸是个赌鬼，据说她出生那天晚上，她爸连坐七庄，全都自摸卡四饼，她爸一高兴，回去冲她“四饼四饼”的一直喊到天亮，从此四饼这名字算是背在身上了，也落下听见她爸喊四饼就吐奶的毛病。

高二那年，由于考试成绩不好，老师也不待见，四饼被发配到我的前排，和我这个所谓的问题少年相依为命。

我经常会在她背后贴纸条逗她回头，直到她成功被老师罚站，这样我就可以安心躲在后面肆无忌惮看《神雕侠侣》。

四饼虽然知道我的用意，她也不会生气，最多下课时冲我一通念叨，“我爸妈费劲把我养这么高，居然白白给你当墙使了，真特么暴遣天物。”说完就是一阵魔幻傻笑。

见她这般善解人意，也不好再去愚弄她了。偶尔也会帮她抄作业擦桌椅，算是作为补偿。她除了继续掩护我上课看小说，也会为我和周边不对付的男生打架。就这样，你来我往，互帮互助，慢慢竟成了无话不谈的铁哥们儿。

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你可不许喜欢我啊，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满脸的虔诚却遮不住一副得意的坏笑。

我先是一愣。转脸便打趣道，“是哪个倒霉鬼这么不小心，着了你的道啊。得，也算是替我挡了一贱，且要好好感谢他呢。”

“你大爷的，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啊，把随身听还给我，姐就喜欢王菲，这一天不听吧，浑身不得劲儿，吃不下睡不香的，你看姐都瘦了。”说着就要动手来抢。

我一听恍然大悟，慌称“其实我也喜欢听王菲，要不咱一块听呗。”机智如我，心中自是一阵窃喜。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馒头咸菜成了我的午餐日常，省下的碎银子全都贡献给了王菲的磁带销量。《迷路》，《但愿人长久》，《容易受伤的女人》，《千言万语》……听得我说梦话都特么深情款款，直感动的室友半夜哭醒。

白白消耗爹妈血汗钱的日子总来的没那么平静。有一天物理课上，四饼为听王菲，偷偷在下面用打火机烤电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忙活什么秘密实验，事实上她正在给随身听手动充电。

由于太过投入，没注意火候，砰一声，电池爆炸了。顿时，整个桌肚里就像刚被小鬼子偷袭过一样，连同四饼同桌的小脸蛋瞬间变得焦黑，同学们都吓傻了，教室里死一般寂静。

物理老师也算得上是条好汉，二话没说，径直走到四饼座位旁，拎起小课桌直接从三楼扔了下去，又是砰一声，小课桌瞬间解体，木屑碎片散落一地。

从此，我的前排空落落的。像一望无垠的大海，也像极了王菲的声音，空灵，孤烟，悠远。

我特意去劝说过四饼。看着四饼，却又忍不住坏笑，“这个事吧，真不能怪老师，你说你在物理课上做化学实验，考虑过物理老师的感受吗？换做是我，就特么连你一块扔下去。”

“明明就是物理实验好吧，嘿，你还幸灾乐祸，看我不揍扁你...”

“说正经的，真不打算去给老师道歉啊。”

四饼看我一眼，长舒一口气，“不去了，反正我也不是念书的料，与其在教室里浪费时间，还不如早一点出去为祖国建设做点贡献。”

“那王菲怎么办？”

“随身听归你，磁带归我。姐要带着王菲去闯荡江湖，从此和这个女人相依为命...你可要好好呆着，等姐胜利归来，咱再大醉一场哈哈。”

看着四饼洒脱又顽皮的背影，心头尽是莫名的羡慕和不舍。

没过多久，四饼就和当地小有名气的台球王子勾搭在一起，整天混迹在学校附近的台球室。这样的日子恐怕连她自己都不屑一顾，所谓的江湖，除了和一帮小混混打打杀杀，就是十块八块的赌一局台球，充其量也就是菜鸟古惑仔，和特么祖国建设半毛钱关系没有。

我问四饼，“你真的喜欢那个台球王子吗？”

她淡淡回我，“算不上喜欢吧，他发型很帅，最重要是他答应我，等有钱了就带我去看王菲的演唱会。”

后来我去外地读书。听说四饼真的嫁给台球王子，从此断绝联系，杳无音信。

再见到四饼，是上个月一次偶遇。我路过她的豆腐摊位，正好看见四饼一边给顾客切豆腐，一边哄背上哭闹的孩子，“别闹了，等忙完了，妈妈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十几年过去了，四饼没了旧时的神采，身材也已经发福变形，或是带孩子顾不上打理的缘故，刚过30岁的四饼俨然一副中年妇女的摸样。

她看见我，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又故作镇定。支吾半天，只一句“...你要不要带块豆腐回去...”

我也一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什么...王菲又要开演唱会了，你听说了吗？门票都炒到几十万一张，你说那老女人是不是穷疯了...”说完我自己都觉得很无趣，慌忙解嘲尴尬一笑。

四饼只是附和回应“是啊”，回头又去照顾背上哭闹的孩子。

原来，三年前四饼爸赌博输掉50多万，四饼为帮她爸还债，私自卖掉了房子。台球王子知道后，勃然大怒，在四饼怀二胎六个月时，选择抛弃妻子，从此人间蒸发，没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四饼为了养活两个孩子，在街边摆起豆腐摊，生活举步维艰。她再也没听过王菲，甚至无法理解当初自己为什么会不顾一切迷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有时候，生活真的就像打碎的玻璃杯，当你蹲下身捡玻璃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和玻璃一样支离破碎，东一块西一块地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各自模糊又各自清晰，可惜的是，无论你怎样努力却再也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自己。

我们再也听不到纯粹空灵的王菲，那一抹旋转木马的情结，终将包裹着厚厚的雾霾和铜臭，在一个青涩的年月里沉沉睡去。叫不醒，也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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