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到山我都会特别感慨,宽厚的山里一定是藏着无尽的秘密。
我喜欢山,以很多方式。
学车的场地在一片山脚下,三面环着山。在这个季节里,以不同的色彩,不同的生物姿态彰显着时令。这时的植物大多枯败,冬藏,内敛。大山是个不讲究衣着的过来人,它静待其变。有石块有沙砾,有松柏有小草,有凉亭也有一抔抔黄土。不同的生灵,他们来源于不同的斑布,按部就班地完成一生的使命,又在大山里回归于寂静美好。山是从来不忌讳这些的,在众多比它渺小的生物或者钢筋水泥般的沧海一粟之中,它意外地显得迁就。
有时候会被儿歌所感动。在一众吟唱情情爱爱的中文口水歌谣之外,它们显得清新极了。“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晚霞是云彩的衣裳……”非常艳羡歌中描绘的放牧情景。人有个秉性,就拿这样的情景来说,倘若一开始就让我去放牛我多半是不乐意的,也体会不到那种如诗如画的心境。往往都是在经历过他种境地,才会流连向往起那种最单纯质朴的生活。弟弟有次冒出一句“有时候我挺羡慕傻子的,他们无忧无虑,没有什么烦恼的。”不知道一个三年级的小朋友怎么也有忧有虑的了。
我喜欢爬山,不是因为喜欢享受征服感。我只喜欢爬我熟悉的不危险的山,因为它可以给予我最大程度的安全感。
中学时代,我住在外婆家。周日早晨总一个人去爬山。那座山矮矮的,真爬到最高处也要耗费些气力。早晨的小镇是很安静的,路上也会碰到一些和外婆外公年龄相仿的长辈。有的披云荷锄,拾掇他的一亩三分地;有的挑着水壶,去山顶捧一抔最富温度的山泉水。我喜欢站在半山腰眺望,那高度看下去,江南丘陵尽收眼下,一亩亩土地像一块块补丁,自发地被分割,华夏看起来布满千疮百孔。楼房也没好到哪里去,只不过在半山腰的高度,广厦仍可张罗些迷人的天光云影。小镇就是这样,爬到山顶你只觉得山连着山,世间的景色也不再挨挨挤挤,对身旁乡音的留恋是后来回想起来才有的感知。
高中的校园坐落在虎山公园旁边,盛夏正午时分常常可以看到天光云影共徘徊的景象。那个时候,总觉得考试失利是天大的事儿伤心地不得了,燥热的天气里看到校园后面的虎山。树木林林总总,往山顶看,总有一些树可以拔尖地傲然挺立。那些长在山脚的树是需要耗费多大的努力才能和他们势均力敌呢?那些山脚下的树可以选择怡然自得偶尔在游客照里冒个泡,他们也可以拒绝成长被周边的人们拾作枯木,但是无论他们怎么选择,对世人来说都不足为稀。倒是如果他不断地向上不断的成长,几世几百年后,即便世人不在意,在草木界也能穿为一段佳话。固体传声比空气快,小草们交头接耳的速度,再加上风的发酵,是一代纸媒难以赶上的。这一切,山都会看在眼里,但他只借风树声发出一阵朗朗又矜持的笑。
黄山也是名声在外的,但我却不怎么喜欢。她酝酿着迷人的危险,因而即使是奇山异石的壮景我也不想去第二次。去黄山是小学毕业的时候,这之前已在语文课本里见识过它的美丽。课本上平面的插图立体地浮现在眼前时,栩栩如生与活灵活现这样的词语大概就是产生在维度跃升之时。现在对于黄山的印象已模糊了,想起时除了汗流浃背后粘腻的头发外,只记得游玩之后家长让写了一篇游记,那篇游记里我通篇写的是黄山极平凡又伟大的挑山夫们。黄山怪异的美流露于世间了,而默默奉献的人们却如瓦砾一般溶于其间,成为黄山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大学说是生活在偏僻的小和山,却不曾一览它的风貌。四月的一个早晨,和一些朋友们探索了学校附近几座山。体力这东西在爬山时总是不够。但是群山风景迷人,我们便三鼓、四鼓、甚至五鼓作气地往前。有茶园,有竹子,有滑坡,有天池,印象最深的还是无边无际的山外有山。那一天,我感受到了真正的疲累,以及在探索大自然里人类的渺小。
即使是沧海一粟,我依然想继续寻找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