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假期的阳光炽烈而酷热,南昌火车站进出的旅客依旧人潮湧湧,皮肤黝黑扛着蛇皮袋的大叔在巨型石柱旁吃着泡面,拎着行李箱的妙龄女子搭上了出租车扬长而去,橘黄工作服的环卫工捡起了旅客丢弃的饮料瓶子。北广场外二七南路东侧鳞次栉比的商铺门前诸多户外装扮的驴友陆续赶来,其中多半都是从业互联网行业的青年群体,且均来自北京,均都是在忙碌工作之余的假期参加了武功山的活动。
乘坐一宿火车的驴友们尽管有些疲惫,但因满怀着对旅行的期待而表现的十分轻松。路旁的公交站停放着一辆蓝白相间的旅游大巴,车门口外的人行道上举着旗子的领队山羊对陆续赶来参加活动的队友进行签到,每每看到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女队友签到时,他的心情就会莫名的激动。和诸多穿着特种部队冲锋衣山地鞋户外领队不同的是,山羊一身雪白衬衫,栗黄色休闲裤搭配一双平地运动鞋,背着装有洗面奶和各种零食的电脑包像极了老实本分的上班族。这一身行头让每一位来签到的队员们颇为诧异,因为山羊的装扮感觉像是去海边或是草原游玩,完全不像是爬山的样子,队员们甚至怀疑着山羊是不是冒牌领队。“你是领队山羊吗”两位从长春赶来的穿着速干衣裤包里装有登山杖的大姐惊奇的问道,“对的,你好,我是,你们先上车”山羊回应,“哟,我还以为你是打酱油的”长春大姐风趣地调侃。
在多数队友陆续签到上车的时候,山羊发现队员方逵还未到达,便拨通了他的电话。
让方逵感到郁闷的是本来乘坐最早一趟列车出发,结果路上晚点延迟了半小时到达。看到活动群里的队友陆续集合上车时,他的心情焦急如焚。不论是公司上班或是同事聚会,他都会提前到达,特别担心让人等候自己。这一次他买最早一趟驶往南昌的列车无非就是希望能够有充裕的时间下车买点东西,结果恰恰不巧自己却落在最后。
方逵早已收拾好自己的装备在车门前等候着,屏住了呼吸,试图开始进行比赛前的冲刺。在列车刚一停稳门一开,他便闪电般的速度冲了出去,肩上的登山包来回摇晃着,锃亮大理石墙面的通道倒映着他奔跑的身影,快步的跃上扶梯,穿过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奔向即将蓄势待发的大巴车。
“登山包放下面,你先上车,还有一对情侣马上到”山羊说,“啊,那我先去旁边买点东西吃”方逵气喘吁吁的回应。“哟,那你快点,对面就有早餐店”山羊回应,方逵卸下登山包快步的奔向早餐店,狼吞虎咽的吞下包子和豆浆,买了几瓶功能饮料回返紧跟着一对情侣冲上了车内。
方逵走进车内看到前排都已经坐满了,开始慢慢的往后移动,他发现最后一排的中间位置空着,但上面搁置了同行队友装有零食的袋子,他思忖着五人挤在一排会是多么不自在,加之自己若是坐在中间感觉又不安全。于是他在左侧倒数第三排的廊道处停顿,“美女你好,这儿有人吗”方逵礼貌性的问道,“噢,没”薄款白外套中发齐肩的姑娘将座位上自己的平板和印花刺绣渔夫帽拿起随即起身,方逵坐到了临窗位置上。
端午假期的第一天,出城方向的汽车浩浩荡荡,载着北京驴友的大巴车在横跨江岸的大桥上缓慢的行驶着,赣江两岸的高楼如雨后春笋般林立,阳光照耀在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方逵点开了手机中未看完的电子书希望能够打发无聊的乘车时间,却意外的发现怎么也无法集中精力将目光锁定在手机屏幕上,他的眼神总是不时的朝旁边的姑娘游离,起初他用余光瞥见姑娘给“熟悉的人”发去了安全到站的消息,是父母还是闺蜜呢,应该不是男朋友,方逵臆测着。之后姑娘又闲逸的刷了一小段朋友圈,点开了同事郊区自驾堵车的照片,之后便安静的依靠在椅背上闭目静思。
彼时,方逵发现车上的多半队友都在瞌睡当中,唯独前排两位来自长春的大姐尽管努力保持着低声交流,但洪亮的嗓音依旧不绝于耳,在聊着户外走过的诸多景点优劣。中间位置情侣中的女孩脑袋依靠在男生肩膀上,一副安恬入梦的状态,斜对面临窗位置的姑娘在静静的阅读着台湾作家张晓风的散文,后边微胖女孩在吃着上车之前未吃完的零食,她的旁边也空着,一个人几乎占了一个半的座位。领队山羊在和司机聊着关于线路的规划和返程的时间。驶离堵车路段后,大巴车簌簌的飙着,车身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劲风丝丝溜溜的响着。窗外的楼房逐渐变少,被乡村田园取代,一种别样的思绪在方逵的脑海里发酵。
“来问候一下大家上午好,首先呢对大家忙碌一星期又乘坐一夜火车参加这次武功山活动表示最诚挚的慰问、由衷的感谢和最热烈的欢迎,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次活动的领队,因为在山里长大,属羊,所以户外圈都叫我山羊。大家可能疑问为什么不叫狼或豹之类的,因为呢一方面这些称呼基本都有领队占据了,经常参加户外的伙伴都会发现,几乎所有领队都有自己的绰号,什么老虎、山猫、大象、九尾狐等感觉跟动物园一样的神奇,发现唯独山羊这个称呼还没有。大家看我这装扮可能会觉得有些业余,但是可别小瞧我····我在西二旗上班,码农,老家湖北十堰,有老乡吗?认识一下,今天呢也来了很多新的朋友,我们大巴预计下午一点到达,还有两个多小时,所以呢接下来的时间大家可以相互介绍一下,告诉一下你群里的ID名,职业和兴趣爱好··”在服务区短暂休整重新出发后,领队山羊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来,队友们睁开惺忪的目光无精打采的听着。
随后,车内的队友们均上前做了介绍,医药的、保险的、产品设计的等各行均有,但普遍均是在北京上班却来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外乡人,且绝大多数均是单身汪。当那位在字节上班,又去过不少山川河湖,丛林沙漠,热爱越野肌肉发达的Kevin介绍自己时,在坐的不少女生均投去了崇拜的眼神,仿佛那种一路漫长坐车的疲惫和无聊顿然退却,方逵也看到身边的姑娘那样专注的注视Kevin。当多数队友均介绍完后,方逵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你要上去介绍一下吗”他对旁边的姑娘轻声问道,“你先来”姑娘说,方逵佯装气定神闲的上前拿起话筒面朝一双双投来的眼神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大家好,我是群里的lock,群里第三排第一个就是我,产品狗,嗯~老家来自青岛,但青岛没怎么去过,因为是青岛下面的一个县区,还有一段距离。大家知道我老家不仅有啤酒还有大虾,大家想吃大虾的话可以去青岛玩,去青岛吃虾不要去那种不少外地游客的地方,尽量选择一些社区附近的门店,那样不会被坑。还有就是我带有单反,可能会偷拍大家一些活动中的掠影到时候会发到群里~~~”方逵讲完这些后,看到队友们的脸上均露出放松的神情,他心里的情结变得释然。随后,旁边的姑娘上去了。“大家好,我群里的名字叫静静,头像是一个猫,有喜欢养猫的伙伴可以一同分享交流,祝愿大家这次玩的开心~~”姑娘讲到。
静静回到座位上时和方逵的眼神短暂的对视了片刻,随即又陷入了沉默。方逵总是想主动跟静静聊上一两句,却害怕被前后的队友听到显得尴尬,他于是又开始心不在焉的看着公司群里领导发来的一些节日问候语。他总是不太情愿点开领导发在群里的红包,一旦点开,就得发一些恭维的话语,那样方逵觉得有些做作。若是保持沉默的话,又显得不合群,这样的思绪让他变得十分纠结。
“你也是一个人来的吗”静静回到座位上时方逵问道,“约了闺蜜她临时有事我就一个人来了” “哦哦,你经常参加户外活动吗” “偶尔,就是看到武功山云海蛮美的,想来看看” “我也是一个人来的,我们可以一起爬山啊” “好啊” “你说你是山西的,怎么感觉你说话有种东北的口音呢” “哦,我是在东北上大学的” “东北的女生都相对开朗。”在又一次服务区休息时,方逵终于鼓起勇气跟静静搭讪了几句。在聊天的过程中,方逵得知静静的全名叫薛静,隐约感觉到薛静的恬静文雅,仿佛是工作认真的员工。
“完了完了”山羊惊慌的叹气到。正午的阳光十分炽烈,烘烤着每一寸可以存活的气息,山羊的叹息声伴随着大巴的停止瞬间让车内的氛围变得凝重起来,随即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了窗外。正前方五十米的位置一辆邮政货车撞断了电线,电线凌乱的散落在乡间道路上,货车司机一脸焦急的拨打着电话。不一会儿功夫,大巴车后面的小汽车接二连三的驶来。大巴车注定不能前进,然而亦无法在这条不足六米宽的乡道上调头,而唯一的办法是倒回一公里外的主路上,而后面的小汽车源源不断的跟进使得大巴车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副领队肖大林招呼着紧随而至的小汽车调头,领队山羊指挥着大巴车慢慢倒车,时间慢慢的流逝,既定的爬山时间也因此滞后,彼时,一种忐忑不安的焦灼情绪笼罩在车内的队友们身上。
约莫一个钟头后,大巴车终于倒回至主路上,彼时各自紧绷的心情总算放松,山羊想着倘若轮胎不小心陷进田园与公路之间的水沟里该是多么糟糕。回到车上的副领队肖大林的脸已经被晒的跟猿猴一样猩红,而山羊的脸已经被晒的绯红。
“大家待会儿到了商店尽量买上一把手电,今天可能要摸黑爬山··”下午三点,从梯形菜园旁曲折狭窄道路拐入龙发村时,山羊一本正经略显严肃的讲到,彼时队友们的脸上不再是起初的那种期待和激动,而是一种沉郁。“不过晚上凉快,大家娇嫩的皮肤不会被晒伤,说不准晚上还能边走便看星星”尽管山羊努力缓和爬山严重推迟的那种不安,但多数队友们并没有表现出发时的那种欢愉。“怎么弄得这么晚,本来不是计划十二点到的吗,现在都几点了,十八公里还能爬上去吗”有两位女生在窃窃私语的抱怨到。
“要不把你的洗漱包放在我这里吧,我包里还有位置”在即将出发时,薛静涂好了防晒霜后,却无法将洗漱包塞进登山包中,方逵见状主动讲到。薛静点头说谢谢并莞尔一笑。下午四点的龙发村登山口处的停车场早已空荡,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户外队伍多半在数个小时前已经陆续上山,山羊带领的一车队伍却姗姗来迟。“你们这是要走夜路上山呀,建议你们在山下住一晚再走”商店里的老板对领队山羊说到,“没事,我们经常走夜路”山羊回应,“路上小心点。”
山羊让队友们简单的做了一下拉伸后便出发了,他们穿过两侧建着不少三层楼的乡间公路,踏上下方流淌着溪水通往田埂的木桥,途径大片竹林旁门前挂着大红灯笼接待驴友的客栈,客栈门前不少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在刷碗洗碟,可以想象出在几个时辰前不少驴友在这里享用了美味的午餐后才陆续出发的。“这是要走夜路呀,要注意安全哟”一位妇女用朴实的乡音朝山羊的队伍说到。看到当地村民表现出的奇异目光使得经常带队的山羊心中增添了一丝隐忧,确实,带着这样大的队伍走夜路显得有些冒险。
沿着一条两侧系着不少户外标识布条的土路挺进数十米,便抵达两山之间的幽深丛林峡谷,望不到顶端的山峰让人肃然起敬,如同一个蟾蜍的嘴巴在向一切对自然不够敬畏的人发来警告。尽管下午四点,但余热尚存,光线依旧充足,行进两公里,队友们的脸上均流下了晶莹的汗珠。
“他们走的可真够快的”队伍偏后位置的薛静对一直紧跟身后的方逵讲到,顺便用戴着防晒袖的臂弯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不着急的,我们正常走就好,十多公里的山路这会儿走的太快,后面就走不动了”仿佛还算轻松的方逵说,“我走不了那么快了,感觉好久没有锻炼,腿脚都没有力气了”薛静喝了一口水后说到,“我也是一样的,之前刚工作的那会儿闲暇时还经常跑步,现在基本很少锻炼了” “都是一样的,干我们这行工作经常加班,好不容易休息基本都是在睡觉,很难下定决心早起跑步运动,时间长了,就会感觉体力状态大不如之前了。”
两人讲话的声音与山路并行的蜿蜒溪流淙淙声杂糅在一起,窸窣的脚步声在林间回响着。彼时,整个队伍已经拉开了两公里的距离,而方逵和薛静处于偏后的位置。他们的前面是一对走过大江南北的姐妹,后方跟着的是力不从心的情侣。队员之间的距离需要通过喊话才能听到,这样的场景却让方逵感到开心,那样就能一路上很好的无拘束的跟薛静聊天了,倘若前后的队友们跟的太紧,那么聊天的感觉就变得拘谨了。
“我是不是托你后腿了,要不你先走”在山林中一处售卖昂贵过期矿泉水的驿站简易木质长凳上薛敏对方逵讲到,“我不着急的,慢慢走,这路看似山路,但走的人还真不少”方逵有些局促不安的回到。他发现方才在一处岔口选择更近的一条小路上来,而薛静却是沿着Z字形的路慢慢悠悠的前来汇合,他本应该紧跟薛静后面的,这样可能让薛静误以为自己嫌弃她走的慢,实际上呢,方逵只是想快步的跑上来看看补给点都有些什么。“那就行,好长时间没有这样高强度的锻炼了,都感觉自己快走不动了”薛敏喝下了一口水,拨弄了粘在脸颊上的刘海说到。“你们还得抓紧呢,现在才走了五分之一”旧竹椅上大伯说到,“估计九点能上去吗”薛敏问询, “要是走的快的话差不多”大伯目光有些不够坚定的回应。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另外一对情侣,以及微胖东北姑娘和副领队肖大林。他们一行六位落在最后的位置,通过对讲机得知与前队拉开了近三公里的距离,那位户外履历丰富的Kevin始终遥遥领先,就像是被狼追着一样比拼,领队山羊不甘示弱的紧跟着。收队肖大林的后面背着自己的背包,前面则挂着东北姑娘的桃红色背包,杵着从登山口买的竹杖的东北女孩尽管一身轻但也依旧步履维艰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走着。
太阳一落山,湿热便随之散去,尽管双腿依旧僵木,但似乎已经迈开了步子,没有刚开始那会儿像是灌铅一样的沉重了,仿佛就像是机器一样的运转着。落后的六人分队到达通往山顶的第四个补给站时天已经彻底的暗了下来,“还有多久到发云界啊”东北姑娘有气无力的问询着补给站的大伯,彼时,她的身体仿佛一滩海绵,一碰就倒,“我们走过去一般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大伯的言外之意是你们过去得一个半或两小时。“马上就到山顶了,到了山顶路就好走了”肖大林有些心虚的安慰着大家。此时情侣中的那位男生也把女友的包挂在了胸前,这样以来出现的画面是,落后中的三位姑娘有两位均是轻装出发,而唯独薛静还背着包。“要不把你的包给我背着”方逵试探性的对薛静说,“没事的,我还可以的”薛静回应,其实从一路短暂的聊天方逵几乎晓得薛静不会让自己过度负重的,因为薛静确实要比另两位女生体力略好些,另一方面她也明白走了这么远的山路方逵也挺累的。
晚上八点,一轮娥眉月从远处的山脊悄然升起,眼前骆驼脊背般的山峰浸润在苍茫的夜色中,彼时他们已经抵达海拔两千一的位置,连续爬升四个钟头的小分队腿脚已酸痛,而到达晚上入住的发云界还有三分之一路要走,需要反复爬升又下降才能到达,通过对讲机得知,前面的队伍已经抵达了发云界客栈,小分队们的心情有点慌又有些激动。彼时他们已经抵达山脊上,微凉的晚风吹散了一身的疲惫,让各自的状态得以恢复。情侣中的男生由于方才在一处悬空的石坎边险些滑到,女友将自己的背包重新扛到她的身上。山脚下的村庄发出耀眼的光芒,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一样迷幻。“走过夜路吗”方逵问薛静,“这样的夜路还真没走过” “哈哈,我也是,我是在很小时候走过夜路,将近二十年没走过了。”
夜色下的武功山显得格外寂静,小分队中走在最后的肖大林手持着强光手电将草甸上布满碎石的土路照的雪亮,两侧斜坡上的碧绿草甸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布一样神秘,一棵低矮的油松如同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妪一样纹丝不动,夜幕下层叠起伏的山峦就像是凝固的海浪一样神秘深邃。他们一路静默的走着,彼此间并无过多的交流,鞋底粘带的尘土飞扬至空气中略有些呛鼻,他们走到哪里,路中间的赏月观星的蚂蚱就会蹦跳到一边的草丛里,为他们让路。“还有多久啊”东北姑娘的问话几乎伴随了一路,“就快到了”一个小时前副队肖大林也重复同样的话。
爬上一座如同倒扣的巨型锅底般的山头,终于发现坐落在山坳处的发云界客栈,彼时已经21:30,月色如洗,星空浩瀚,小分队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就像是僵尸一样的站立不稳的行进着。
“你们真够慢的,大家都吃上了”见面时山羊的第一句话让仆仆风尘的五位队友一阵心寒,“我们先吃吧,先别收拾东西了”副队肖大林安抚同行的小分队。山羊特意给小分队留了半桌菜,只是明显已经凉却了。东北姑娘刚夹起一口菜喂进自己那干裂的嘴唇中时突然停电了,彼时同车吃的差不多的队友们打开手机的灯光纷纷离席。一位洗过头的女队友还有些潮湿的长发凌乱的披在腰间,巧合的是又穿着一身宽松白衬衣,从肖大林旁边走过的时候吓了他一跳,山风从敞开的斑驳简易铁门灌进,肖大林闻到了白衬衣女队友身上那沁人的发香。随即女队员迈上了咯吱作响的楼梯道,楼板也传来清脆的脚步声。
老板娘弄来了蜡烛,小分队一路的疲惫在昏黄烛光的映衬下更加的真实,见薛敏伸着手臂夹着清炒油菜,方逵将盘中剩下不多的菜往薛敏跟前挪了挪,东北姑娘则夹起一个凉却的鸡块幸福的啃着,情侣俩没吃几口就匆匆收拾行囊由山羊带去安排房间了。盘中剩下的菜和饭最后基本都被体格健壮的肖大林全部解决了。他们刚一吃完,电又来了,然而老板娘告知马上十一点就要停电让大家抓紧收拾。
“明天早晨看日出吗”在即将分别道晚安的时候方逵问到,“得五点起来吧,有点累,不太确定能不能早起”薛静平静的回应,“你要看吗”薛静复问,“应该看吧,不晓得有没有云海,刚问了山羊好像没有雨就不一定有” “在那看呢” “从这儿上去就行没多远”方逵满怀期待的回应。薛敏拿回自己的洗漱包回到了四人一间的女宿舍。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报名时候不是说好两人一间房吗,怎么现在变成四人一间了,那么小的床两人怎么挤呀,还有别的房间吗,我没法住”队友们入睡后大厅里的东北姑娘质问着山羊,“是有两人间,但那是上下床铺位,只有两间,那俩情侣住了,现在真没房间了,要不先将就一晚上”山羊就像是被训斥的孩子一样一脸的无辜,“那是你的问题,为什么不早安排呢,还有啊,不是说有热水洗澡吗,现在连凉水都没有,你说这一天爬这么远总归要洗个脸吧” “确实,我也没想到,主要是这客栈人太多了,上面的水用完了,还得发电让水泵抽水,关键好像是水泵坏了,我这儿还有一瓶矿泉水要不你先拿着。~~~”
东北姑娘和领队山羊的争吵一直赓续到夜深,队友们纷纷进入梦乡的时候。
“啪哧”一声使得整个屋子都发生了摇晃,在掺杂着臭袜子味、烟味、汗珠味的小房间中,方逵总是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一旦睡着,耳际便传来蚊子的嗡嗡声,他的脸已经被蚊子叮出了一个巨大的包,他不得不借助微弱的手机亮光用拖鞋当苍蝇拍开始灭蚊之路,木质门墙既不隔音也不抗震,哪怕是廊道尽头有人走路都感觉整个房子都在震颤。
泼墨色的晨霞笼罩在整个武功山的穹顶,没有云海的早晨客栈旁的山包上依旧聚集了乌央观日出的驴友们,驴友们穿着五颜六色的冲锋衣在清凉的早晨浩浩荡荡的朝山包出发。“早啊,昨晚睡得还好吗”在客栈门前的洗手池处方逵对薛静说到,“早,是准备上去看日出吗,等我一起,马上”穿着一身粉色冲锋衣外套的薛静打开了洗漱包开始刷牙,“嗯,不急的,日出还得一会儿,从这儿几步路就上去了”方逵说。
“哎,本来是想多睡一会儿的,没想到一大早就有人起来了,楼梯道里传来一阵一阵噗噗咚咚的走路声就再也睡不着了”薛静对方逵说到,“可不嘛,这客栈都是用木材搭建的,一有点动静就响声特别大,你屋里有蚊子吗”他们沿着斜坡上附着着湿气的草甸中间一条土路缓慢上行,方逵持着单反和三脚架,前后跟着不少同车的队友和其他户外的驴友。有的女生披着睡袋,有的人披着被子蹲在至高处的草甸上静静的等候着日出的升起,方逵在薛静的旁边架起了三脚架,“早上还有点凉”方逵说,“你穿少了”薛静回,“还行,活动一下就好,停下就凉” “呀,出来了,你看”
薛静灵澈的瞳孔注视着东边山脊上缓慢升起的橙黄日出,起初仅露出一点圆弧,随即托盘而出,那样的圆又大,方逵不停地摁着快门抓拍着这瞬间的唯美。之后方逵又悄然的走到薛静的身后十米外,由于不时的有人来回的走动,好不容易偷拍了一张薛静看日出的画面让他十分满足。“哇,好看”方逵将相机递给薛静看照片时,她发出了惊叹的赞扬。这也使得方逵十分的开心。接下来,方逵又给薛静拍了一些静美的照片,期间还被旁边的阿姨叫去为其拍了几张照片。
吃早饭的时候,一盘鸡蛋刚一上桌,无数双像蜘蛛一样的手涌来开始抢蛋,方逵假装斯文没有去抢,想着等大家都拿过了再拿,薛敏则主动将最后两个鸡蛋拿回,递给了方逵一个。兴许都是饿了的缘故,美味的面条让人大快朵颐,每个人的碗里几乎看不到剩汤。
“你的洗漱包还是我帮你拿吧”方逵说,“我这会儿外套穿着,里面还能放,你那装三脚架也挺沉的”薛静说,临近出发的时候,方逵对薛静说到。
伴随着早晨的阳光越过群山,温度逐渐升高,队友们的焦急心情也逐渐凸显。山羊本计划七点出发,结果却延迟到了八点,主要是仅有一个坑位的简易厕所排队花费了大量时间,这也是山羊始料未及的,看到多半队伍已经摇旗出发,队伍中的不少已经收拾好的队友开始蠢蠢欲动。“大家尽量等一下一起走”山羊说,“我们走的慢,前面先慢慢走”长春大姐对山羊说,“就一条路吧,我们先前面慢慢走”北京伉俪对山羊说。眼看着还有五位女生排队,山羊心急如焚,因为那些着急要早走的队友均是体力好的,若是他们先走,那样今日前后的队伍可能将会拉开更远的距离,届时山羊将无法照应。山羊穿着白衬衣,戴着不知从哪里捡来边缘破开一个缺口的草帽,没有一丝领队的威严。十多位称“走的慢”的队友陆续出发了,东北姑娘和一对情侣依旧在排队当中,山羊便让副队肖大林等着便招呼着大部队先行出发了。
驼峰般的草甸上各路户外队员如同蚁群般浩浩荡荡,就像红军长征一样的气势如虹。起初的几公里,大家都跟着山羊一起,但两个时辰后队伍完全混乱,其他队伍的队员混进了他们的队列,他们的队员走进了其他的队列中,来自全国各地的数十家户外队伍连接成一串长龙变成了一家。日光如火,烘烤着每一寸大地,整个草甸上没有一个阴凉处,唯一的阴凉处便是中途几公里位置人满为患的补给站,十元一瓶的矿泉水让驴友们饮水时显得谨慎,在山下的街上纵使不口渴的时候喝水也是咕咚而下,而爬武功山一天下来喝个百儿八十的水钱似乎不足为奇。
早上在大家伙儿都已吃完即将出发的时候,东北姑娘才迟迟起床收拾,也没吃早饭。副队肖大林一路揣着鸡蛋递给了落在最后的东北姑娘。和头一天如出一辙,六人小分队又一次落在了最后,彼时,他们已经开始有更多的话题交流了。肖大林将东北姑娘的包背上,情侣中的男生也扛起了女友的背包。“要不我来拿着你的包吧”方逵对薛敏重复了第一天的话,“不用的,我还行,你那都已经够沉的了”薛敏依旧婉拒回应,“嗯,你要是背不动了随时跟我说啊” “嗯好” 彼时,他们已经看不到队伍的末尾位置了。
经历了一上午的徒步,尽管涂有防晒霜,但强烈的日光导致薛敏的脸上依旧微微泛红,她粉红的外套系在背包的肩带上总会触碰到路边的野草。穿着修身速干衣的薛敏更能显现出匀称的身材,鼓鼓的胸脯让人浮想联翩,彤红的脸颊又透露着几分娇羞。“要不把你的衣服搁进我的包里吧,我包里还能塞下,不然有时候拖地上就弄脏了”方逵说,“行,那给你装下,我这儿还有一块巧克力给你”薛静说,尽管方逵很少吃巧克力,但看到薛敏递给自己便毫不犹豫的接下了,当他剥开吞下一半时说道:“你是不是没有了” “我已经吃过了”薛敏狡黠一笑。
挑着装有矿泉水、红牛饮料竹筐的大叔脸颊已经被晒得黝黑,整个褴褛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沉重的扁担压在他的肩上每一步都那样吃力。“他们真够辛苦的”薛敏说,“确实,从山下背这样重的水上来不容易,感觉他们这一天应该不少挣钱” “不过也估计就是节假日的几天才会有钱挣。”亦有一些扛着驴友登山包的挑夫在日光下艰难的行进着,在遇到狭窄的路面时,挂在后面的背包便会蹭到道路里侧凸出的石头上,薛敏看到后便主动的弯腰将险些掉到地上的背包重新固定在扁担上,挑夫大叔不停地道谢。囿于东北姑娘体力透支,方逵薛敏和小分队拉开了距离,微微靠前,与来自河北的情侣俩也散开了,彼时,山羊所带的五十人的团队已经分散在各个山头其他户外的队伍中,他自己则在一处棚子旁黯然惆怅的望着天上的流云。
在一片平坦的草甸处,十多人组成的中年群体面朝山河,手扙撑天的拍照。在薛敏方逵走过时,那群队伍中状态可佳的大姐对方逵说:“帅哥,麻烦你给我们拍张照呗” “好的”方逵接过大姐的手机,那大姐便快速的跑到所在队列中摆好姿势开始拍照了,方逵喊着三二一,大姐说再来一张,好的,三二一,嗯好看。大姐跑过来看照片效果十分满意,便对方逵和驻足在原地的薛敏说:“谢谢哈,你们要拍照吗”,大姐还以为两人是情侣,薛敏看了方逵一眼,“拍张也行”方逵说,薛敏和方逵走到方才中年大姐小分队的位置,两人先是正面拍了几张后,之后在面朝山河拍的时候,大姐不停地说,靠近点,再近点,两人僵硬的双腿谨慎的往中间挪了半步,彼此的无处安放的臂弯刹那的接触让两人的内心泛起一丝爱情的涟漪。
“实际上十块钱一条黄瓜比十块钱一瓶矿泉水划算,不仅解渴还顶饿”方逵说,“嗯,你发现没有,实际上黄瓜的成本可能更低,你看两根和一瓶水一样重,上来一趟可以挑一百根黄瓜,却不一定可以背得动一百瓶水。”在一处补给站的棚屋前,薛敏买了两条黄瓜递给方逵一条,两人幸福的吃着。方逵看到薛敏只是大致的用手擦去了黄瓜表皮的尘泥,并没有过度的清洗,他就感觉到薛敏的那种朴素真实。他们看到不少驴友在标注着好汉坡的石碑旁拍照合影,彼时好汉坡如同古代一条重要驿站一样各个方向的驴友从这里汇聚,仿佛要召开一场武林大会。好汉坡连续的爬升让每一位驴友都汗流浃背,在石坎较高的位置,方逵先是迈上,然后握着薛敏伸来的手腕将她拉上来,薛敏上来后他又紧跟在后面守护着。
晌午阳光正烈时,已经忘却走过了是三座还是四座驼峰,好像有五座了。从一座山艰难的爬上又爬下,视线里的风景相差无几,活动帖子里面的壮观云海不曾上演,取而代之的是炎炎烈日的烘烤,驴友们的状态明显疲倦,嫣然没有心思去拍照了,也只是盲目的,机械般的跟着大批的人群朝着一个方向挺进。好汉坡的至高处虽光照耀目,但暖风和煦,吹的令人舒坦,不时蔚蓝天空飘来了棉花糖般的云朵,慰藉了对风景的渴望。
沿着碎石遍布的土路砥砺前行,左侧是一望无际的千沟万壑,右侧远眺是大片的平畴沃野。斜坡两侧生长着低矮的松柏,山腰处分布着大片槲栎、香榧、铁杉、红豆杉组成的密林。“这儿有点像喀拉峻”薛敏说,“你去过新疆” “嗯,两年前去过,那会儿也是夏天,喀拉峻草原起伏的草甸相对平缓,走起来明显轻松很多,这里就不一样了,起伏落差大” “是呀,我也以为这里跟爬个香山一样强度一般呢,没想到这么大。哎,新疆那边严吗” “嗯,我那会儿街头到处都是特警,感觉挺安全的,出门必须随时带上身份证,时差大,感觉像是去了另一个国度” “我一直想去呢,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你是去几天呢” “一个星期,年假加上端午的假期” “哎,现在疫情总是反复,机票虽便宜,但又不敢跑远,害怕不小心就被隔离了”
“我们好像快到山顶了” “快看,那边就是观音宕星空营地,之前在抖音上看到过,挺火的一个景点” 山岙处颜色各异的帐篷如同朵朵瑰丽的花儿一样遍布山野,中间的一块白幕布就像是含苞待放的巨型花蕊一样。
景区公厕附近的木栈道上聚集着不少正在享用自热饭的驴友。洗手台前的薛静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嘴唇干白后又用凉水清洗了一下,彼时她似乎不再那样过多的期待沿路的风景,而是希望尽快的到达目的地好好休息。“来吃点东西”薛静出来时方逵掏出蛋黄派和压缩饼干递来,“呀,你还带有这个” “昨天在服务区买的” “谢谢”
“应该走的有一半路了吧” “应该有了,今天说是十八公里,目前差不多有十公里了吧” “今天不会摸黑到吧” “应该不会的”和诸多一路仆仆风尘的驴友一样,他们在帆布棚下依靠在木护栏边歇息,一边聊着琐碎。“嘿,你们也在这里,我们以为你们都走的很远了”小分队中情侣中的姑娘到达时对他们说到,“我们也刚到哈,太阳有点大,有点热”薛静回应,“不着急的慢慢走,收队和东北姑娘还在后面”情侣中的姑娘说,看到情侣计划在这里休整一会儿后,方逵和薛静心有灵犀不约而同的对情侣说:“要不我们前面先慢慢走,你们可以再歇会儿” “好吧”
“应该从这里上去,我刚看到一些人翻过了护栏从这里爬上去的”方逵说。“谢谢”在翻护栏的时候,方逵搀了一下薛敏的手腕,薛敏客气的回应。从星空营地东边的斜坡蜿蜒而上,总会与一些穿着休闲装拎着装有零食水果的男女迎面相逢。“你好,请问那个帐篷营地怎么走”饮食男女向薛静问路,“那下面就是了”薛静指了指半个钟头前休整的地方。
彼时下午四点,在山包上搭建着一个可以运水泥的马机棚屋,远处看棚屋,嫣然宫崎骏动画里的天空之城。马机棚屋与山洼之间由缆绳牵引,棚屋旁三根槽钢搭建的“冂”字形支架就像是通往第三秘境的圣门。“要拍照吗,我感觉这里蛮好看的”方逵说,“好啊,用我手机就行”薛敏说,薛敏之所以不想让方逵用他相机拍,是感觉自己现在很狼狈,照的肯定不好看,那样害怕会给方逵留下不好的印象。而用自己的手机拍主要是为了记录留恋这段别样的徒步旅程。
薛敏依靠在锈迹斑斑的槽钢支架上,以营地为背景,借用天空的云彩渲染,再借用草苗作前缀,热爱摄影的方逵通过精巧的构图把薛静拍那样漂亮,薛静开心的乐不思蜀,那种徒步的疲惫感也退却了好多。
午后的阳光褪去了正午的燥热,墨绿的草甸,山尖撑起天空飘动的云彩以及吹来夹杂着青草气息的暖风那样让人舒适。“我们好像走错了,你看大部队都是从下面走的,我们却上来了,多爬了一个山头”方逵说,“不过呢,感觉这个山头格外不一样,视野好,还有凉风,你看这片草甸比我们之前路过的都要厚” “确实啊,正因为不是一条主路,走的人少,草坪没有被踩坏” “感觉这草甸应该挺软和的”薛静说完便仰躺在柔软的草甸上,用自己的渔夫帽盖住了面部,静享着此刻的安逸。这一幕让方逵脸颊潮红,他瞅见薛敏那鼓起的胸脯那样圆润,让人萌生好想摸一把的冲动,他想着在薛敏的旁边躺下,在光天化日下搂她入怀,绸缪缱绻。方逵甩了一下脑袋希望能够保持清醒觉悟的状态,毕竟这样的想法实在有些有悖伦理。百米外裸露的岩石上身穿汉服的女子如同仙女下凡一样让男友拍照,方逵庆幸自己的注意力可以因此而转移。
北达金顶,中通景区正门,西接空中栈道,东连星空营地的吊马桩驿站在一天的任何时候均门庭若市,景区的游客与户外登山的驴友均纷杳而至,如同一个密麻的蚁群熙熙攘攘,无数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在闪现着,移动着。“来给你”从驿站里挤出的方逵手持两根烤肠递给了薛静一根。
走惯了野路的他们涉足景区平整的石阶路时发现更加的费力,彼时上下的游客络绎不绝,薛静手撑着临崖的木质护栏将疲惫的身体慢慢拖上去,方逵依旧跟在薛敏的后面。一些穿着休闲服的年轻游客们就像是兔子一样的跨上跳下,让薛静有些羡慕。“景区就是不一样,满信号了” “是呀,我看到群里有人已经到客栈了,应该没多远了吧” “嗯,我们慢点走,到金顶看完日落再回去”
标注着“金顶”石碑位置只见一波又一波的游客在此合影,“要不我给你拍张”方逵说,“还是算了,人太多了”将金顶环绕起来的栈道上铺满了姹紫嫣红的帐篷,从高空俯瞰,犹如一朵盛开的巨型金莲花,他们坐在西北角的围栏外的草甸上,俯瞰着绵延起伏的山峦,感受着清风和悦的舒畅,聆听着各自心中尘封的纷繁往事,抿下一口水,那样甜润甘澧。
夕阳渐渐下沉,吹起了令人舒适的凉风,眼尖的方逵立刻掏出包里薛敏的外套送回,薛敏披上的时候露出了幸福的浅笑。“腿怎么样”方逵慰问,“嗯,已经麻了,不知道明天还能走不” “好像明天都是下山路会轻松好多” “希望吧” “好像明天有雨,可能会有云海” “希望能看到吧,好像不少队友都到了” “到的早就看不到这日落了,看山羊在群里说从这里到客栈也就四十分钟,我们看完日落就回去” “嗯”
太阳由最初的煞白刺目渐变的酡红温柔,在群山之巅与天空相交的位置布满了碟白如练的云彩。夕阳钻进云层后,就像是打碎的蛋黄一样融化,云彩瞬间变得橙红,如同飘摇的红裙带一样,渐渐的沉入了轮廓清晰的山脊下,如同落入海中的火球,溅起漫天如孔雀开屏般的云羽。“哇,天,太美了”薛静惊叹到,方逵悄悄的走到薛静的身后,用相机抓拍了一张薛敏凝望灿烂晚霞的倩影。
“哎,你们来了”落日刚躲进山中,小分队中的情侣又再次追上与他们汇合。“你们也在” “嗯,你们刚才看到了日落吗” “嗯,在栈道上看到了,这会儿估计都回到客栈了吧” “应该,搞不好他们都吃上了” “那我们快点回去吧” “好像收队和东北姑娘还在后面不远,我们刚才上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后面一百米左右的位置” “那我们要等他们一下吗” “也行,等一下副队吧”
太阳一落山,白昼的炎热与森林中的清凉形成对流产生强风,驻留在金顶的游客被一阵强风吹得头发凌乱,四处逃窜,纷纷下撤。一时间通往九龙山客栈方向刀鞘般的狭窄路上驴友摩肩接踵,拥挤不堪。一边是斧砍般的陡峭山崖,一边是没有任何遮挡物的斜坡,他们就像是行走在瓶颈处一样拥挤,在混乱中,方逵紧紧的攥着薛敏的手腕,情侣俩也牢牢的走在一起。
在情侣跟方逵薛敏被堵在前往九龙山的路上时,收队肖大林也拖着几乎泄气的东北姑娘姗姗而来,“哎哟喂,你们也在,我还以为你们到了”东北姑娘惊奇的说到,“前面不远就到了,咋们走吧,要注意脚下安全,这点路不太好走”肖大林说。黄昏时的幽蓝天空笼罩在山巅之上,黑暗来临之前的风声更加猛烈了。
“这是金顶云端客栈,不是九龙山客栈”徒步了一公里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六人兴致勃勃的走进客栈时却被店老板告知并非山羊入住的客栈,“那请问到九龙山还有多远呢” “就一个山头,没多远,晚上路不好走,尽量注意安全” “哦,天呐,这不是开玩笑吗,我是走不动了,老板你们这里有房吗”东北姑娘说,“早就定满了,你看这现在屋里全都搭上了帐篷,就算有帐篷也没地方放了,外面风又这么大”云端客栈老板说。“我们走吧”门口收队肖大林无力的话语几乎淹没在怒吼的风中。几乎精疲力尽的小分队六人又一次走进了黢黑的夜色中。
彼时,领队山羊安顿好已经陆续抵达的队友们后,开始跟肖大林联系,结果肖大林的对讲机不晓得是啥时候已经丢失了。而打电话怎么也接不通,山羊开始跟方逵打电话,然而尽管相聚直线距离不到两公里,但隔着一个山头,加上猛烈的狂风,勉强接通后,里面都是嗤嗤拉拉的异响,啥也听不清,天色暗下来,已经抵达的队友们开始吃饭了,而小分队六人依旧没有音讯,瞅着眼前被黑夜吞噬的大山轮廓山羊开始心神不宁起来。
两侧临崖曲折的山路被黑夜吞噬,一阵呼啸的狂风吹来时,薛敏和东北姑娘均微颤了几步,情侣俩之所以岿然不动,是因为在大风来临时,两人的手臂仅仅的缠绕在一起,合二为一,有效削减了强风的威力。
当又一阵疾风来袭时,方逵一把抓住了晃动中的薛敏,他明白这再也不是男女之间授受不亲或是自己想占便宜的问题,因为风实在太大,若是被风吹倒了后果不敢想象。与此同时,肖大林也搀住了东北姑娘的臂弯,他们六人两人一组手挽手,如同耄耋之年的老者一样弓着腰谨慎而缓慢的一步一步挪动着笨拙的身体。彼时,他们前不着店,后不见人。各自均默然无语,因为讲话不仅会耗费力气而且还会被呼啸的狂风淹没。他们背后不远处金顶栈道上的帐篷如同繁星一样闪耀着。
“来,把手递给我” “好” ”慢点慢点,小心,脚踩在旁边的树根上”在一处较陡的石坎上方逵说着,薛敏就像是乖巧的孩子一样被方逵细心的保护着,他总会将手电亮光照在两人之间的位置。“啊,帽子!”薛敏惊慌的说到,呼呼的风声就像是滔滔的江水一样汹涌奔流,只在一刹那间,薛敏头上的樱花渔夫帽被吹向无尽的黑暗中,大风就像是鬼哭狼嚎一样肆意的吼叫着,为黑夜增添了惊悚的阴影。方逵几乎发现这条路似乎要比白昼的路更加险要,两侧均是夺命的深渊,一失足便会酿成难以弥补的痛楚,以至于方逵不敢松开薛静的手腕。
“还有多久到啊”东北姑娘重复着第一天的言语,“马上就到了”肖大林也不晓得重复了多少次。情侣俩一直保持着安静的状态。
抵达一处路旁码放着石凳可以休息的地方时,一公里外九龙山客栈发出的微弱灯光隐约可见,仿佛是黑夜里的一束光,照亮了前进的路。他们隐约看到客栈外昏黄的灯光下一些驴友抱着帐篷进进出出。远眺另一边,武功山小镇万家灯火的夜景如同在飞机上俯瞰脚下的夜景那样壮观。被大风刮透的夜空更加明净了,星星那样耀目,峨眉月如此凌厉,眨眼间的功夫,一颗流星划过夜空,驻足脚步的薛敏瞬间热泪盈眶,她目睹过北京鬼笑石的夜景繁华迷人;见证过贵州千户苗寨的夜景烟火袅袅,柔情似水;上海外滩的繁华,南京秦淮河的婉约,乌镇的秀美,这些她曾经到访过的地方与此刻的夜景相比均黯然失色,历经险途之后所收获的惊喜与浪漫让薛敏不由自主的热泪盈眶。“瞧瞧,这夜景都把你感动哭了”方逵一边轻松的说着,一边递来了纸手帕,薛敏说哪有,随即又会心的忍不住笑了。
肖大林则被东北姑娘使唤着为其拍照,一张不满意又拍一张,情侣俩也借着远处小镇的灯火朦胧与天上银河灿烂为背景让肖大林为其拍照。彼时,方逵是那样的像掏出三脚架拍一张这样澄净的夜空,热爱摄影的他也拍过不少地方的星空夜景,他想着此刻的夜景拍下来一定会收获无数的赞扬。然而,比夜景更美的是薛静脸上安详而喜悦的笑容,这种画面难以用相机捕捉,用心灵去感悟才能体味那种美妙。
小分队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数队友们均已吃完步入房间入睡,东北姑娘没有咽下已经凉却的半桌饭菜,山羊十分不爽的花了十五元为其买了一桶泡面。方逵为薛敏递来了一杯开水,开始幸福的享用着晚餐。
“怎么睡啊,一个房间六个人,两人睡一张床上也挤不下啊” “确实没有位置了,都满了,就连帐篷也没有了” “我昨天晚上就没睡好,今天这一天我都快崩溃了,你又给我弄这样挤的地方睡觉,你是几个意思啊” “要不就先将就一下” “不是之前说好了两人住一个房间了,现在怎么又变成六人住了,而且这六人的房间根本就住不下,四个人住都感觉有点挤,你给我重新找吧,这我没法住” “确实没办法了,主要是就两个标间,他们先到的已经占了,这会儿也没法让他们起来了,都这个点儿了,我跟肖大林也没地方只能躺在地上将就一晚了” “那是你的问题” “要不我再问问”
“我明天不跟你们一起了,我要坐缆车下去” “好的,明天早上会有去那边的驴友你跟着一起就行。” 东北姑娘和领队山羊的对话一直持续到夜半更深,队友们酣然入梦。
“明早要看日出吗”薛敏发给方逵的消息因没有信号而一直转圈。北风依旧呼呼的刮,楼道房屋生出嗤嗤拉拉的异响,就像是窗外有无数双手在敲打一样。各种巨型蚊子聚集在宿舍里开始最后的狂欢,肖大林一鞋板子拍下去生出一阵巨响。遗憾仅拍断了蚊子的一条腿,蚊子忍着剧痛继续在宿舍里横冲直撞。拥有绣花针般锋利刺吸式口器的蚊子不仅叮人凶狠,且发出的嗡嗡叫声如同电磁波一样搅的人难以安眠。躺在地板上的肖大林一直在试图拍死该死的蚊子,只可惜狡猾的蚊子东多西藏使得肖大林怨声载道。
前半夜是狂风,后半夜是暴雨。噼里啪啦的大雨敲打着木屋的房檐墙壁,仿佛有上百匹骏马在上面奔腾一样。浓烈的袜子馊味和暴雨的嘶鸣把肖大林惊醒,他推开虚掩的木门,将蚊子的尸体拎了出去,希望可以透透气。一声炸雷引发的闪电将屋外的廊道照的雪亮,走廊尽头一个披头散发、眼睛空洞、面色惨白的女子倏然闪烁了一下,他啪哧一声关上了门。意识稍微清醒后,肖大林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不会的,不会的,他臆想着。在一种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又慢慢地推开了门,与此同时,又一声炸雷响起,刺目的闪电照亮了走廊,一位双脚没有落地头发凌乱面容璞白的女子正以空洞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肖大林尖厉的嘶叫将整个两层木楼震的摇晃。
早晨,店家的雨衣刚一拿出就被一抢而空,在慌乱中方逵抢到一件雨衣递给了薛敏,她报以感谢。吃过早饭后的队伍有一半穿上了雨衣。大雨时急时缓,浓雾将九龙山附近的山谷填满,整个客栈仿佛建在三面都是深渊的绝顶之上,通往金顶的路扑朔迷离,想起昨夜的惊险仍心有余悸,原本计划缆车下山的东北姑娘因缆车的停运而只好选择继续徒步跟队伍下山。“你的鞋可以吗”方逵查看了一下薛敏的平低运动鞋后略显担忧的讲到,“没事的,可以”薛敏回应。
山羊检查了一下各自的装备后便出发了,彼时浓雾夹着的淋淋沥沥的雨让下山变得有些糟糕。“小心点,尽量慢点”临别时店老板千叮万嘱的提醒道,那神情隐约透露着一丝不安。这一天,没有其他队伍跟他们混杂在一起,两天以来队伍第一次走的这样紧密。然而浓雾为整个空间蒙上了神秘的阴影,纵使前后相距几十米,但也无法瞅清彼此,大家的状态如同在一个丛林迷宫里行走一样。仿佛行走在云端之上。
雨止的时候,大风紧随而至,大风仿佛是野兽的呼喊,将山顶的雾气吹散,圆润的山腰瞬间乍现,又被另一波涌上来的浓雾淹没,在这波谲云诡的变幻中,光润的山丘时隐时现,变化的奇观让人叹为观止。
雨水将土路浸湿,一路下行各自的库管被伸在路中央的草穗枝叶上的雨珠弄湿,下山路如同肠子一样的迂回,不时会有队友发出一阵摔倒的惊叫。彼时,方逵在前面,他总是边走边保持回望的姿势,遇到较陡的石坎时总会搀着薛敏走下。雨下的更猛了,无情的敲打着大地,在一处生长着被灌木掩映的碎石路上,薛敏的雨衣被划破了,刘海被雨水弄湿,虽狼狈但增添了一丝魅惑感。
沿着崖壁上的小径急转直下,拐进一片竹林,在浓雾的映衬下,一根根挺拔的竹子活像是无数个富有生命的精灵一样,穿梭在充满意境的竹林中,就像是误入了雁不归森林。前后的队友均耷拉着脑袋,就像是被僵尸附体的幽魂一样。
队伍们来到沟底,溪水因持续的降雨发生了明显的上涨,山谷里哗啦啦的水流声如同野兽一样咆哮着,横跨小溪的木桥已经被冲的荡然无存,队伍行进的脚步戛然而止。长得高的队友一个俯冲轻盈的跨越到溪岸,一位女生在跨过时脚底打滑失足落水,格外狼狈。在各自陷入纠结的时候,人高马大的肖大林率先淌进水中,激流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膝盖,他一个一个的搀着队友们从露出水面的石壁上谨慎走过,当他拉着薛敏的手过溪流时,方逵陡然生出一股醋意。树冠下的小路十分幽静,云雾如同蒸汽一样涌向山腰,山谷中的夯土垒成的老房子变得清新如画,路旁的野草均附着这晶莹的水珠。
前进未多远,小溪变成了河道,三米宽的河道已经没过可以踩过去的石头。肖大林和山羊毫不犹豫的淌进水里,来回的将队友背过岸。体格并不健壮的山羊背着女生,肖大林背着男生。“你行吗”东北姑娘说,“可以的”山羊回,“算了我还是让肖大林背吧”东北姑娘说,山羊暗喜,因为确实他也不敢保证能够将微胖的东北姑娘背过河岸。在山羊背着女生的时候,山羊的双手托着女生的臀部,女生的手屈在山羊的背上,似乎比较顾忌自己的胸部触碰到山羊的背部,多数女生都比较谨慎,唯独两位大姐软绵绵的胸脯紧贴着山羊的后背,双手搂在山羊的脖子上,这也让本来想占便宜的山羊有些美中不足。
情侣中的男生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友被山羊背过去,于是便急速的下水背着自己的女友过河了。彼时,方逵也着急了,眼看着山羊就要背薛敏,他心急如焚,一下子淌进河道将自己的背包和薛敏的背包拎过河岸搁在裸露的石头上,“我来背你呗”方逵返回时对小步上前薛敏说到,“你背得动吗”薛敏俏皮的说到,“尽管放心,没问题的”方逵将薛敏背起,薛敏也是十分谨慎的姿势,她的双手搭在方逵的肩旁上,胸前凸出的地方与方逵的后背保持着微小的距离。方逵激动的走着,忽然踩在水低光滑的卵石上一滑,身体一侧,薛敏条件般的紧搂着方逵的脖子,方逵明显感觉到在那一瞬间薛敏那坚挺的胸部触动到自己的后背,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忽然涌动,让方逵飘飘然。
跨上一座长满苔藓的古石桥,映入眼帘的是一户黄土垒成墙体青石板铺设的老宅,青石板屋顶上还生长着高低不一的瓦松。门前的椿树上有一个燕窝,一对燕子从云山雾绕的山腰飞来,唱出轻快的歌谣。
虹销雨霁,中午两点,在山下的农家院享用了一桌特色美味后开始乘车回返了,回去的路上,薛敏坐到了临窗位置,脑袋情不自禁的搭在方逵的肩旁上,窗外阡陌的原野上升起一道美丽的彩虹。
周末的晚上,三环路上依旧车水马龙,大楼的霓虹灯在每一位怀揣着梦想的北漂一族眼睛里闪烁着。国贸大厦79层的西餐厅内,摆着波士顿龙虾、澳洲牛排、法国香槟的临窗餐桌旁,一身素白优雅长裙的薛敏和穿着精致休闲衬衫的方逵在惬意的享用着美味的餐食。临别时,薛敏带着方逵赠予的多乐之日糕点和礼物盒子开心的回到家中。
回到家中,薛敏迫不及待的拆开了盒子,是一顶印花刺绣渔夫帽,跟武功山那晚被风吹走的那顶一模一样,下面还有两张自己在发云界看日出和金顶看日落的照片,以及一张在好汉坡附近中年大姐拍自己和方逵的合影照,薛敏瞅着照片中彼此的神态那样憨朴羞涩,随即她将帽子戴上站在洗手台前,她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笑的跟傻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