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好好想想,她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我一定得想一想。可是思绪躲避她,像只受惊的蜂鸟在她心头掠过去。她俯靠着窗棂站在那里,忽然一个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飞来,比她前几天听到过的大炮声都要响得多。天空被巨大的火焰撕裂了。接着又是几声巨响。大地震撼着,她头上的窗玻璃被震碎了,纷纷落在周围。
一声又一声震耳的爆炸声不断传来,世界变成了一个充满喧声、火焰和浑身颤抖的地狱。火星汇成一股股激流蹿入天空,然后缓缓地、懒懒地穿过血红的烟云降落下来。这时她仿佛听到隔壁房里无力的呼唤声,但是她不去管它。她现在没有工夫去顾媚兰了。现在除了恐惧,那种如她所见的火焰般迅速流遍全身血脉的恐惧,再也没别的东西要顾及的了。
她像一个吓得发疯的孩子,要把自己的头钻进母亲怀里,躲避眼前的情景。
如果她是在家里,跟母亲一起,那多好埃从这些惊心动魄的响声中她听到另一种声音,一种三步并作一步惊惶地奔上楼来的脚步声,同时还听到一个像迷路的猎狗狂叫的声音。百里茜冲进来了,她奔到思嘉跟前,像要把骨头也捏碎似的。一把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臂。
北方佬——思嘉首先嚷起来。
不,太太。是咱们自己人!百里茜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指甲在思嘉的胳臂上掐得更深了。他们在烧铁厂和军需站和仓库,还有,上帝,思嘉小姐,他们还把七十卡车的大炮炮弹和火药爆炸了,而且,耶稣,咱们都会被烧光呢!百里茜又尖叫起来,一面紧紧抓住思嘉的手臂,使她又痛又恼,忍不住要哭了。最后思嘉使劲甩掉她的那只手。
还来得及逃跑呀!原来北方佬还没来呢!于是她把惊散了的全身力气重整起来。
她想:如果我不能控制住自己,我就会像只烫坏了的猫儿似的拼命号叫了!
同时百里茜那副可怜的惶恐相也帮助着她镇定下来,她抓住百里茜的肩膀使劲摇晃。
还是谈正经的吧。别管那些乱哄哄的事了,北方佬还没来呢,你这傻瓜!你见到巴特勒船长了吗?他是怎么说的?他会不会来?百里茜不再号叫了,但是她的牙床还在打颤。
是的,太太。俺后来找到他。像你吩咐的,在一个酒吧间。他——“他会来吗?别管在哪里找到的。你告诉他要把马带来吗?”上帝,思嘉小姐,他说咱们的军队把他的马和马车拉去当救护车了。“啊,我的天啊!”不过,他会来
----“他怎么说的?这时百里茜不太喘了,已能稍稍控制自己,但她的两个眼
珠子还在紧张地转动。
是这样,太太,正像你说的,俺在一家酒吧间找到了他。
俺站在外面喊他,他就出来了。他奇怪地看着俺,俺刚要跟他说话时,大兵就把迪凯特街那头的一家妻子拆倒并放弃火来。他说来吧,就一把拽着俺跑到五点镇。后来他说:什么事?快讲。俺说你说的,巴特勒船长,请赶快来,带着你的马和马车来。媚兰小姐生了个娃娃,思嘉小姐急着要离开这个城市。他说,她打算到哪里去呀?俺说,俺不知道,先生,不过你一定得去,因为北方佬就要来了,要他陪你一起走。他笑着说他们把他的马拉走了。思嘉的心情沉重起来,觉得最后一线希望也消失了。她真傻呀,干吗没有想到军队撤退时必然会把留在城里的所有车辆和骡马都拉走呢?她一时吓得目瞪口呆,也没听见百里茜还在说些什么,不过她很快又恢复过来,继续听下半截的故事。
后来他说,告诉思嘉小姐,叫她放心吧。我要到军队里去替她偷骑马来,哪怕只剩下一匹也好。他还说,在这以前我就偷过马呢。告诉她,我哪怕丢了性命也要给她弄骑马来。
后来他又笑着说,赶快回家去吧。可是俺刚要动身,就普通一声响起来了!
俺吓得几乎倒下了,这时他说这没有什么,只不过咱们自己人把火药炸了,免得落到北方佬手里,还有——他会来吗?他在设法弄一骑马来?“他是这么说的。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觉得轻松了些。瑞德是个能干的人,只要还有办法弄到一骑马,瑞德·巴特勒是一定会弄到的。要是他把她们从这片混乱中救出去了,她就饶恕他一切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