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去了,姐妹们只在溪边找到她的伞。
京城最大的青楼“潇湘馆”的头牌,京城王孙公子,富甲一方的豪绅争相追逐捧着大把的金银珠宝都难见芳容的花魁娘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去了!
潇湘馆最好的房间还残留着她的体香,轻裘素纱再也不能包裹她的娇躯。琴蒙尘,砚无墨……案几上素娟墨已干,一行清丽的小字跃然纸上“人间不值得”却未对这不值得留半字在人间。尽管柳烟什么都没说,妈妈和众姐妹却都知道她为什么选择了走这条路。
事情发生在八个多月前,如今回想起来妈妈还后悔当时没把那穷酸秀才打出去!还咬牙切齿的恨着那个忘恩负义的薄情郎……
那时天正冷,一日柳烟被端亲王接去府中抚琴时至深夜才由轿夫送回潇湘馆。可下轿的时候身后还跟下来一个衣衫单薄脸色苍白的书生。妈妈见了自是不肯,奈何柳烟执意要留他在馆内暂避风寒还吩咐厨房送了饭菜进房。妈妈气的好一通指桑骂槐,奈何柳烟风头正劲便也只能依了她。
还想着好歹只这一晚,怎料两人吟诗作赋竟有了相见恨晚之意。次日妈妈早早的过来赶人柳烟冷着脸与妈妈说“他衣衫单薄又无银两傍身,若由着他流落街头岂不等同于害了他的性命。他的一应开销妈妈从我的月例银中扣除便是,若是不够自管跟我说。”气的妈妈又哭又闹就差没拿条绳子去上吊。
这一住便住到大比之日,柳烟给那穷酸秀才从里到外换了一身轻暖的新衣。妈妈看着气的呸一声骂一句“这还不知道倒贴了多少银两给人家呢!你个忘恩负义的死丫头当年若不是妈妈收留你,你早饿死在街头了。如今红了也没见你回报妈妈我倒是将这穷酸……”“妈妈,你有气只管冲我发莫要夹枪带棒的羞辱公子。妈妈就不怕公子一跃龙门高官得坐让人拆了你这潇湘馆?”柳烟冷着脸与妈妈争执。
那穷酸秀才打躬作揖的与妈妈保证“小生一介寒儒蒙柳烟姑娘不弃,若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定来此为柳烟姑娘赎身,大红花轿迎娶她进门。”妈妈白他一眼冷冷的对柳烟说“痴情女子负心汉,妈妈不死等着看他来迎娶你!”说完便气哼哼转身离开。
可自那日之后柳烟便不再见客,除了推脱不掉的王孙公子下帖子相邀过府抚琴便再没出过门。气的妈妈整日里拉长脸指桑骂槐又不敢逼的太紧。那么多王孙公子指名要她去抚琴,真的逼急了知道会恼了哪个得罪不起的人物出来!
原本想着时间长了好好劝劝,柳烟便会忘了那个穷酸。不想那穷酸走了不到两个月,柳烟身子不适去医馆诊脉不想竟是有了身孕。原来那穷酸秀才临走那晚柳烟将身子给了他。妈妈得知气的差点吐血,多少王孙公子捧着大把珠宝金银想一亲芳泽都被拒之门外。如今竟白白便宜了那穷酸不说还珠胎暗结。妈妈找了医馆的人开了堕胎药奈何柳烟以死相逼说什么都要留下孩子。
转眼柳烟有孕三月有余,这日妈妈看着柳烟已经有些隆起的小腹好言相劝“烟儿,那穷酸已经走了几个月了连个口信都没给你带过,听妈妈的偷偷拿掉孩子。你若真想从良妈妈帮你寻个大富大贵的包你后半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妈妈,不必说了。我已让芷儿出去打听过了,公子已经高中,想来是近来公务繁忙尚未腾出时间来。”妈妈犹豫再三还是转身出去了。昨日李丞相家的公子来找无双,李公子走后无双告诉妈妈那个穷酸已经答应入赘相府吉日便是这个月初八。所娶之人乃是相府最受宠的三小姐。
妈妈这个恨啊!当日就看那穷酸黄白镜子尖嘴猴腮的不是个好东西,如今看来还真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可怜烟儿从小被遗弃街头,这么多年的养育早已经视如己出。若非这样的疼爱着怎由得她将那忘恩负义的东西养在房中。只是事到如今……妈妈左右为难,若实情相告怕烟儿想不开,可瞒又能蛮多久!
初八,大街上突然的锣鼓喧天,唢呐声声。柳烟厌厌的伏在栏杆上向下看去,那大红花轿渐渐的近了骑在马上的可不正是她日思夜想的状元郎。柳烟笑弯了眉眼,呼喊着芷儿“芷儿,快快与我梳洗打扮公子来迎娶我了。芷儿,快将我的大红嫁衣跟绣鞋给我穿戴起来。对了,还有我的首饰盒快些给我拿过来……”
芷儿,便喜气洋洋的忙碌起来,可穿戴停当外面的锣鼓唢呐却渐渐远去。柳烟推开门想去栏杆前看看,妈妈拉住她“烟儿,别看了。那穷酸今天入赘相府,妈妈几天前就听无双说了。烟儿,你想开点儿 ,你还年轻打掉孩子妈妈帮你寻个好人家。”
柳烟不哭不闹的只是眼神茫然冰冷,妈妈又劝了一会儿见她一声不吭便离开了。少顷院子里的姐妹三三两两的过来相劝,烟儿还是一语不发无奈只能各自回房。
晚饭烟儿一口东西都没吃,呆呆的坐在床边“芷儿,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入了洞房吧?你最是清楚,我对他如何的真心相待,为什么他要骗我?那些海誓山盟,那些为我写的诗做的画又算什么?”芷儿低头抹着泪“小姐,你想开点,转过年你才18岁。听妈妈的拿掉孩子寻个好人从良,忘了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柳烟从首饰匣中拿了几件上好的钗环递给芷儿“芷儿,你还小这种地方就是个火坑。这个拿去,找妈妈换了你的卖身契寻个好人家去吧!”“小姐……”芷儿惊慌失措的跪倒。柳烟轻笑着拉起芷儿“傻丫头,哭什么?你寻个好去处我也就放心了,你从八岁跟到我现在我早就当你是妹妹一样了。姐姐识人不清这辈子算是毁了,可你不一样,以后拿了剩下来的银子好好生活。”
次日清晨芷儿来伺候柳烟洗漱房中已没了柳烟的影子,只有铜盆中已冷的灰烬。柳烟将那些她视若珍宝的诗词歌赋,还有那些他亲手为她画的像统统付之一炬。床铺上的被褥整整齐齐根本就没人睡过,没人知道柳烟何时离开又去了哪里!
芷儿冒雨四处寻找都没有柳烟的影子,妈妈哭着将院子里的姐妹们都打发了出去一起四处寻找。最后从一个轿夫那里知道柳烟夜里雇了轿子去了西郊柳林。
西郊柳林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雨势渐收的时候呼啦啦的来了十几乘小轿。一时间,脚步声,呼喊声,惊起了林间的鸟儿四散飞去。没多久柳烟的伞被几个姐妹寻到,就那样静静的撑在溪边。
妈妈瘫倒在泥地里呼天抢地的哭喊着“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就不听妈妈的劝,你怎么就看上他啦……”姐妹们拉不起妈妈便也就着雨水胡乱的抹着泪。
柳烟走了,还不到18岁的年纪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去了。她的命运在那个寒冷的冬夜便已注定了是场悲剧,或许这一场相遇中注定了有一个人要死去。她救下了饥寒交迫的他,他却亲手将她推入地狱。
感情中太过认真的人往往也是输的最惨的人!若无相欠,怎会相见,柳烟从头到尾没流过半滴泪可上天却为她整整哭了三日。为她的那句“人间不值得”而落泪……
心放在哪里都难免会受伤,因为伤你心的人不会痛。不想被伤了心就别轻易将心交给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