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按照惯例是要去自己的舅舅家,也即母亲的兄弟,子女的舅爹爹家拜年的,这个规矩似乎已经流传了很多年了吧(当然今年是个例外)。
老家有句玩笑语:你哪是我舅爹爹啊?言外之意流漏出舅爹爹这三个字的权重之高。简单来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能为你办事,是因为你在我心目中中是占有相对重要的位置,否则就事论事的话,我为什么要去给你办呢。
本地习俗,能被称为舅爹爹的人,在日常生活中的应酬及亲属排行中是排在第一位的,例如正月里的拜年一样是必须第一个去拜望的。
家庭生活中遇到一些矛盾自己解决不了的,也是第一个想到需要找舅爹爹来帮忙协商的。
仔细想一想,在我很小的时候,最喜欢去的也是自己的舅舅家。那应该是一种源自内心的亲切,一种无拘无束的亲和感。也许从那时候起,舅爹爹的位置就在心底里面天然的确立下来了。
一个时代自有一个属于自己时代的印记,新时期的孩子们长大以后,恐怕未必会认可舅爹爹为何种古董了,时间的长河里终将淘汰一批被时人认为老旧的观念。
我的外婆家在莲花塘,跟我家相距不是很远,中途要过一条大河。这个村级地名的由来是因为村里有个很大的水库型池塘叫莲花塘,故因而得名。从我家去往莲花塘,除了中间一段是河堤以外,剩下的路程是一色的田间小路。
小时候去舅舅家拜年是随着父母一起去的,去的次数多了,小小孩童的我,自己也就会独立活动了。儿时挨村放映的露天电影,如果赶上周日在莲花塘放映,是我去舅舅家理所当然的借口。其实在二舅家晚上看电影时吃惯了的炒蚕豆、炒瓜子之类才是诱惑我的根源所在。
这条小路,走的时间长了,熟悉到我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路线怎么走。
从束家墩的南面下坡,沿着往南的那条弯曲的田间干道,一直前走。步行时代,没有任何代步工具,是靠自己的双脚一步步地丈量着路途,真正的脚踏实地在泥土地上行走。
春节前后,小雨似乎也感受到了人间过年的热闹氛围,或许是心生妒意,雨点总爱用它的樱桃小嘴不停地亲吻着大地,以致忘记了回归天上的时间。这种亲昵的动作直接导致了田埂路变成了湿滑的泥巴路,人走在上面稍不注意摔个嘴啃泥也是常事。
下界摔跤的人多了,躲在云层里的太阳公公实在看不下去了,某个早晨悄悄露出了自己微笑的脸庞,和事佬般轻缓地普照着大地,路面上的泥泞渐渐的变干变硬,直至恢复到雨前固有的坚实。
那条田野中的主干道,其实就是一段较宽较高的田埂路,只是因为它看起来明显的比别的田埂要壮观大气一些。这条路或许也是圩区广袤的田野中水田的位置高低分隔线吧,能看出东面的水田地势明显要比西面的水田要低得很多。
其时的束家墩算是包圩村的中心位置,村办小学和村里的碾米厂就开设在墩子的南北两个方向。南来北往的人员众多,有个主干道也是顺理成章,也或许百年前就是这样的吧。
顺着田埂再拐几个弯就到了一条小河埂下,河是条位于圩内的小河,也叫子河,或者叫河沟更为确切些。河埂只不过是比田畈略高出一些,两边河埂都是有住户的,自然形成几个不同的村落。
小河虽然不宽,平常也都维持在很低的水位,有几处过往通道用长条的石头横担着作为桥面可以通行,我们是从曹墩的大稻床附近那座石头桥板上过去的。
走在小河埂边的屋基墩这段路途,能看到靠近屋基的田地里,种植着一块块相连成片的甘蔗。这是那个时期他们那儿的特产,几乎家家都会种一些,也只有他们会知道种植和保管甘蔗的窍门,是祖传的习惯吧。
这些村庄里有我的小学同学,如果碰巧遇上他们的话,免不了会打个招呼。及至后来,沿途的大人到束家墩去碾米,也都认识我这个小孩了,他们还会善意地招呼着我。
顺着小河埂走上几百米,又再次下到了田畈里的田埂路,顺着田畴的直角走向,终于走到了包兴大圩的大河埂上,走到此处相当于已经走了全程一半的路程。
这条长河的河道在钟湾附近有一座小桥,附近的桥面就只有上游的包墩大桥了,那是我们上中学的必经之路。
钟湾的桥及连接桥梁的路面那些年被洪水冲垮过几次,枯水期河道里的水被人为拦截到了一个窄小的区间,有个三段式的轻便石板搭造的小桥,横跨其上,外人路过是必须交费的,因为石板桥是私人搭建的。
架小桥的季节都是在冬天,因为水的冰凉,人们只能不情不愿的花上几毛钱通过。拗不过寒冷的天气,谁也不愿意赤脚过河。
过了这座桥,又是一段小圩田畈里的田埂路,逐渐就走进了村庄里。村庄是互相连通着的,穿过一个陌生的村庄,就进入到了舅舅家村庄的地界。
这里是我儿时熟悉的乐园,我在这里流连忘返,颇有乐不思蜀的味道,因为二舅家的日常生活比起我家来要更好一些。
童年走过无数次的那条小路,那留下过许多记忆的沿途。回想起来,我仿佛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少年,正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忘乎所以地随手拉扯下一束正扬花的稻穗,又突然感觉害怕似的一扬手把它远远地抛洒到了稻田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