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你冷静点好吗?”
白鹭云知道早晚都会有一天面对女儿的质问,但是她没想到这个时间的跨度居然是四个月的漫长时间,她不知路天是怎么处理的,因为自打那天茶楼之后的两人每一次见面,除了工作的事再没有其他的了,但她明白这件事上路天绝对是用了非常大的心思。
看着精神恍惚的女儿,她的心疼得跟锥刺的似的。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佟辛嘶喊中的冷漠让白鹭云感到从心里发寒,她站起来抱着浑身颤抖的佟辛,心疼的说道:“辛辛你冷静点,妈妈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哇,你怎么就不明白妈妈的苦心呢?”
佟辛就如失去了生命的木乃伊似的任由自己的母亲抱着,她冷冷的问道:“你是为了我好?呵呵,我听听你是怎么为了我好的,你说啊!”
老爷子看不过去了,他一拍桌子大声吼道:“辛辛你不能跟你妈这么说话。”
“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佟辛好似没听到爷爷的训斥,空洞的嘶喊让老爷子也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辛辛,你过来坐,我慢慢跟你说。”白鹭云想让女儿坐下冷静一下,但是佟辛却像是生了根的木头,任她怎样拉扯也不肯坐下。
“我承认路天是个非常有才华的男人,但是你们的年龄差距和他以往的经历,我认为……你们在一起不适合,他因为以往的经历不管是做什么事都能保持冷静,就像你们的感情也是一样,他的睿智和冷静在你的眼里也许是魅力,但在我们做长辈的眼里他就是一碗你永远也品不出病症的中药,懂吗?所以我才……”
“永远也品不出病症的中药?呵呵,你还不如直说是毒药呢。”佟辛冷冷的摇了摇头,指着桌上厚厚的资料说道:“你先看看这碗中药都治过什么病再说他是什么吧,你先看看,我有的是时间等着你的答案。”
白鹭云愕然地回头看看那叠资料,她知道如果不从根本上了解路天,她肯定劝不回倔强的女儿。
她坐下来慢慢一页一页的翻看着,随着时间的过去,她脸上的惊讶也越来越深。一百多页关于祥云集团的发展策划,除了投资、参股金融、期货等几个投资公司每个都有详细的发展规划外,还包括上市企划等等。
就连房地产这个路天最为鄙夷的行业,他也做了比价客观的前瞻,最后还说了一句让白鹭云不敢相信的话:房地产业作为暴利行业必须持久地引起重视,中国的房价虚高只是暂时的,也许经过五年或是十年,房地产业必将又会迎来一个春天。
所以我要纠正我以前的说法,翔云集团转型可以,但房地产不能全盘丢弃,留一点可以燎原的火种比掐灭它更有价值。
白鹭云看过的发展规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是没有哪一篇能像手中的这样详细和富有哲理,事实的弊端被事实来打破,让人看完忍不住会认同他的观点和预测。
白鹭云已经把办公室里封存起来,这四个月中每当她独自面对那两块写满字体的玻璃,她都有种心生澎湃的感觉。
就像一汪永远也不起波澜的潭水突然被一块石头搅破了平静一样,让她感受到微微的波澜中的动感是那么诱人。作为翔云集团掌舵人的她,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思维跟自己的思维做事的惯例,她本身比较喜欢静,所以她的企业也一直在平稳中慢慢前行,少了几分波动但稳定是她一贯的要求。
但路天的企划中,波动却多于平稳,激情多于安平,如果这份企划是蛊惑的话,很多人包括白鹭云都会忍不住忘记蛊惑带来的可怕后果而津津乐道的被吸引。
看完一百多页的企划报告书,白鹭云除了感慨路天看问题的透彻外,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在短暂的波动中保持清醒,对于久经商海波澜中的她来说绝没有捏灭一支烟那么费劲。
但是当她看到路天的信时,她那被商海奸诈磨练的如平水般的心突然间起了大大的波澜,就像她看着那两块写满字的玻璃一样,最后那句阿姨叫的她心里更是悸动的好似抽空了水的泵,脑海里嗡嗡直响,她突然间觉得路天并不是那么可恶,起码从字里行间看他对辛辛是真心的。
“你是不是给他一百万?”近半个小时的寂静中,佟辛就那么站着,看着抬起眼的白鹭云,她用如冰碴一般的话语问道。
“是,我那是给他的劳务费,跟你们没有……”
“呵呵,你想说那一百万跟你让他离开我没有关系是不是?可能吗?路天以前要的劳务费是二十万,你却给了一百万,为什么?您不会觉得您的钱太多了吧。你就是想用八十万买断我们的感情,买断路天对我的爱,而且你还自诩高傲的对自己宣布你从不亏欠路天什么,对吧?
你认为这个世上所有的东西都能用钱来买到吗?妈,你活得鲜活点好不好?您能不能别用你的市侩去衡量一个人?你知道你给路天的一百万现在在哪儿呢?”
白鹭云被女儿的话惊得愕然难语,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苦心,到了女儿那里就成了市侩,市侩这个词好像是自己形容路天的,她舒展一下心中的苦笑,问道:“他怎么运用那笔钱是他的权利。”
“权利?!你的眼里除了权利和利益之外还有别的吗?呵呵,你知道吗?路天他把一百万给了白血病患儿。我听他朋友说,他去年……赔了三十多万,几乎是靠着借贷生活的,如果她真是你嘴里的市侩小人,他会把一百万全捐出去吗?
哦,也许你会想他这么做是为了博取我更大的不舍,或是证明他自己的桀骜不群,但是他捐钱时没有人知道啊,四个月了,妈,四个月后的今天我刚刚知道。
我认为他捐一百万绝对比你在闪光灯下捐的一千万要纯粹的多,你可以用金钱去丈量你的人生,但是你没有权利用铜臭侮辱别人的心灵。妈,你……你太过分了!”两行无声的泪划过苍白的脸颊,佟辛把权利两个字说得非常重。
“我知道路天不是个你们心中所想的好人,但是我喜欢他,我喜欢他的真实和鲜活,跟他在一起我感到的是真实的生活,而不像这个家,冷冰冰的让人不想多呆一分钟。
还有……我请您不要再干涉我和路天的事,我已经是个成年人,我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佟辛冷冷说完后,转身离开了寂静如无人的家。
一直呆坐在沙发的老爷子,默默摇了摇头后,也悄然无息地回了自己的卧室。
空旷的大厅内除了女儿冷冷的话语余音外,静得让白鹭云心里连打了几个寒战,她盯着手中的那封被女儿泪水打湿了的信,孤寂中默默不语。
今年的东北雪少的出奇,从入冬开始到现在都是十二月份了,除了一场将将掩盖住地面黑的小雪外,再也没看到一点白。
“哥……们,歇一会儿吧,这趟可累死我老人家了。”老鲁吐着舌头喘着粗气,把一箱看似挺沉的纸壳箱扔到了地上。
“你是不是得减减肥了?这点活就把你累得跟个犊子似的,回家还能交皇粮吗?”路天也是气喘吁吁地靠在摆满了一库房的纸壳箱上,大嘴张得比老鲁还不如。
老鲁低头喘了几口气,呵呵一笑说道:“我交不交皇粮跟你小子有关系啊,倒是你小子这么多年东一枪西一炮的,也真难为你了。”
路天把满是汗渍的手套扔到正开怀大笑的老鲁脸上,笑骂道:“去你娘的东一枪西一炮,你是不是脏口二人转看多了,满嘴喷粪带黄汤的。”
“呵呵,行了,说点正事吧,咱们这几天风风火火地弄回这么多东西,销路可还八字没一撇呢。”接过路天扔过来的手套,擦擦头上的汗说道。
路天做在纸壳箱子上,像个老农似的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想了半天说道:“没事,过两天把刘群他们几个都叫出来,该是运用他们关系的时候了。”
“嗯,那几个小子也该动动了,这几天就玩咱俩了,元旦马上到了,咱们的包装是不是该整了?”
“那是啊,刘群联系的包装厂不是订完了嘛,我一会儿就去一趟,对了,我想好了,咱们的牌子就叫‘初九’怎么样?”
“初九?嘿嘿,对咱们几个有纪念意义,而且也特别,好记。行,我认为行。”
“行了,你回去吧,我就不让你请我吃饭了。”路天扔掉剩了大半截的烟屁说道。
老鲁一脸的无奈,“你他娘的就是抓劳工也得供顿饭呐,没见过你这么黑的啊。”
“想吃?行,店里还有半箱方便面够不够你吃的?”
“去你娘的吧,我是服了你了,不过我跟你说总吃那玩意不好,要不你跟我走,我请你吃顿大的?”
“拉倒吧,我今晚有东西要写,你回去吧,过两天把他们几个凑齐了再说,你的钱省不下。”路天像是驱赶要饭的似的,连连摆手让老鲁先走人。
“初九!”
老鲁走后,路天盯着三十多平库房满满登登的货物不停地叨咕着。
四个月中,白天路天忙活中自己刚刚起步的买卖,土特产品包装再销售的行业,这是一个渐渐兴起的行业,以他现有的实力,能做起这个已经是奢望了,是家人和朋友资助起来的奢望。
一年的时间,把几年的积蓄赔个精光,最后还是家里和朋友伸出援手让他把欠账还上。虽然那十六七万从没放在他眼里,但是现实告诉他在一无所有情况下如果再不做的话,不用说养儿子,就是自己也将要放弃了自己保持几十年的高傲和自信。
你他妈的得脚踏实地!
看着贴在显示器下方的几个字和一张十六万的银行取款单,他想起了当时从家里拿钱时的难受和羞愧,他需要时时看到这两样东西来激发起自己的斗志,彻底改变自己以往的惰性。
累时,他唯一歇息方式就是写东西,盯着显示器比他躺在床上更能让他放松。随着手指的点击而出现在屏幕上的一行行字,比妖娆的美女在他眼前跳脱衣舞还养眼。
他从心里欣赏自己打出的字,他知道他的学识不足以让他成为什么作家,他也没想过当作家,他就是喜欢写,喜欢用文字把身边的点滴记录下来,他喜欢用自己粗俗的造句来表达文章的描写,看到那些字,他就好似见到儿子须驰一样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四个月了,那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要是知道了,她能受得了吗?她能不能杀到东北来呢?嘿嘿,以这小丫头的性格非常有可能,那时自己该怎么办?逃还是……
想起已经分开四个月的佟辛,路天在苦笑中一阵心痛,每天忙乱下来只剩自己时,他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高傲和才气于一身的小丫头,就像现在这样。
娘的,自己这辈子难道就是为了伤人和被伤而生的?怎么每次都他娘的这么背呢?去年既赔钱也赔进去了自己仅有的几条保持着清醒的感情。
嗯,真背,还是刘备的背!对了,把刘备的背背到底是什么呢?嘿嘿。
遐思间,他打开刚刚写了两章的小说,这是他给佟辛写得小说,一部就记载着她和自己两人故事的小小说,他想给自己留个回忆,一个能让自己在孤独时重温温暖的回忆。在经过两三个月的思考后,他决定开始写这部暂时没有名字的小说。
又从第一章的第一个字开始看起,这是他的老习惯,从头温习一下昨日的作品,把自己的情绪重新投入到其中,再接着写时,他的情绪就能跟上小说中的主角情绪了,主角的情绪和感情就是他坐在电脑前的情绪,这点是他写作多年总结的经验,是写小说不可或缺的经验。
看着自己昨天写的东西,他慢慢融入到了其中,当看到感人时,他会被自己的作品感动的泪流满面,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好似不要钱似的往下流,这也是他每次写作和看东西时都躲开别人的原因,他丢不起那个人。
今年没有雪的冬季格外的冷,由于供暖不好,屋内的温度顶多就十五六度。他沏上一壶热茶,一盒烟,披个保暖的大被带上耳机,听着听不出什么音乐的音乐,他慢慢沉浸在自己和佟辛的故事里,在他的手指和键盘发出碰撞的声响中,身外的一切事物都被隔离在七息之外,方丈之间除了他和一行行字外,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人在进入深度投入的阶段是没有时间观念的,他写东西时从来不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除了时不时仰头冥想外就是下意识地跺跺被冻得麻木的双脚,哒哒的打字声充斥着四十多平米的小店里。
在冷冷的屋里,一行行字好似被精灵附了身一样,一行行地飘过路天的头顶,飘到了屋外的冰冷里,飘上月下的夜空里,再向南、向南不知疲倦地一直飘着,飘过了波涛汹涌的大洋、飘过了寒冷,飘到了千里之外正在寝室窗户前望着夜月发愣的佟辛面前。
路天,我知道你在想着我,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