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山虽无名,但山上……有个木屋!木屋虽无名,但木屋的主人啊……
正在睡大觉。
“师父!”贺清辰扯着嗓子喊道,“师父快救我,山上来妖精了!”朱墨瑶一听“妖精”两字,好心情登时消散了大半。
“嗯……乖徒儿,做饭去吧,为师再睡会儿……”木屋里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贺清辰急得在原地直蹦:“师!父!快醒来!妖精要吃我,你再不管以后就没人给你做饭了!”“没人给你做饭”几个字刚落,贺、朱二人只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一道身影登时立在了二人身前。
这是名身形修长的男子,约摸不惑之年,容貌称不上俊朗,自有一番空明的气质。穿着也是简单的布衣,妥妥的山野中人打扮。如果说要用什么词去形容他,也只能是“朴实”二字。
“咦,小姑娘,你怎么拴着只大粽子啊,有没有见我的乖徒儿?”师父挠了挠头,一本正经地向朱墨瑶问道。
一听得“大粽子”,朱墨瑶登时乐得不可开支,早忘了紫婆婆教她的“矜持”。何况这个师父不像什么坏人,也不像那帮大人,动不动就以“晚辈不许忤逆长辈”为由将她支开,一点儿也不尊重她!
而且,他的气息虽然看似与寻常人无异,但隐隐约约有些爹那个层次的感觉——她凭直觉判断的。
“没有啊!”朱墨瑶不知何时已封住了贺清辰的哑穴,“这可不是大粽子,是我刚捉住的大老虎!”
师父忍俊不禁地应道:“好小的大老虎。”
“那便是小老虎。”
“小老虎也不见这么小的,而且啊……”
“怎么啦?”
师父贴着她的耳朵悄悄地说道:“你抓了虎崽子,当心大老虎来与你寻仇!你身上肯定沾了小老虎的气味的!”
有道理……不对啊!自己捆的本便不是什么小老虎,却还担心什么?朱墨瑶眼珠一转,笑吟吟地道:“不怕,其实啊,我逮住的不是小老虎,是套着山大王的皮毛吓人的小妖!”
说罢,贺清辰直觉天旋地转,自己的身子一下子变得轻乎乎的,晃晃荡荡不受控制。待他略一回神,脑袋已然直直碰在了地上。如朱墨瑶所见,贺清辰果然一时昏阙了过去。
“你什么把我派出去巡山的小妖打死了?以后谁给我做饭啊?哭也!”师父皱着眉头,忧伤地说道。
朱墨瑶收了乌纱,撇了撇嘴,道:“就知道吃!还巡山,分明就是吓人精!”
说着,她又顺便踹了横在地上的贺清辰一脚。
“哎呦!”原来这家伙连昏迷不醒都是装的,好生皮实!见贺清辰一骨碌翻身而起,朱墨瑶暗自吃惊。她这乌蒙纱打小操练,内力、劲力也是有些底子的。这一缚、一甩、一摔,名为“平阳虎落”,意为挨着一招就是烈如猛虎也要摔个七荤八素,穿着虎皮的贺清辰倒真有几分稚虎的神态。反观贺清辰的状态,好似平地里不小心跌了磕绊,全无大碍。
师父笑眯眯地拍了拍自己乖徒儿的肩膀:“没事就好,快做饭去吧!”
……就连朱墨瑶都是一脸黑线,有这么当师父的吗?一天到晚就知道把徒弟当厨子使唤?
“哦。”他、他他他竟然这就答应了?这对师徒一唱一和真够默契啊……见得贺清辰径自走向木屋,朱墨瑶不由得从心里有些打抱不平。
“喂,大个子。”朱墨瑶十分认真地盯着悠闲地踱着步子的师父,说道。
“怎么了,教训徒弟呢,有何不妥?”师父头也不回,步子倒是缓了缓。
“可是他明明是被欺负的啊!”
“嘁,打架打输了还有脸来找我,这是他自找的。”师父一脸的坦然。
“你个当师父的,怎么一点儿不护短?”
“护短?谁能护他一辈子?难不成我还得替他打回去?作为师父,是该向着他。可在作为一名师父之前,我先是人,没问题吧?”
怎么现在她觉得这位师父才是笑面虎?不过,好歹他说得也在理,她不好反驳,只好撇了撇嘴。
“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倘若我打赢了你,那是恃强凌弱,是为不仁。”
“我是男性,你是女性,咱双方,非亲非故,我打你有违义理,是为不义。”
“在武林中,我是前辈,你是晚辈,无论胜负,一动手,我青隐山人的名号便尽毁了,是为人不耻。”
师父笑着揉了揉朱墨瑶的脑袋,道:“你看,我还敢动手吗?”
后者的目光有些呆滞,她可没想过那么多啊。原来,大人的世界,都是需要思考很多很多事情的吗?
“更关键的是,他打输了只能说明他还不行,自己不行就不能指望去依赖别人,我可不想培养出一个窝囊废来。”师父看着木屋里忙碌着的贺清辰,语气有些重。
朱墨瑶心情复杂,不大想说话。
喜悦和悲伤仿佛都变成了很遥远的东西。师父像是把一个乱糟糟的线团抛给了她,而她急切地想要解开,却落得了一片混乱的局面。
“哼。”
“你总是说别人这个不行,那里不对,自己倒最像个窝囊废!”声音不大,却很响、很有力。
“嗯,你说得对,你说的都对。”师父丝毫没有生气的意味,这让朱墨瑶愈发恼火。
“你听好了,大个子!”朱墨瑶紧盯着这个持然自若的师父,道,“我、要、挑、战、你!”
“哦?”
“我赢了的话,你要向我道歉,连喊三遍‘我是窝囊废’!”
“嗯……你输了的话,当我徒弟怎么样?”师父似乎很希望多一份免费的“厨力”。
“……好!”
“太好了,又有人能帮我做饭了!”
“……”
师父朝屋里喊道:“徒儿,帮师父打个架。”至多不过三息的工夫,贺清辰便跑了出来。
朱墨瑶有些错愕:“你、你……”
师父淡定地道:“连我乖徒儿都打不过的话,就别说什么挑战我了。”
“赌注不变,人从你换成他啦?”
“不错,加油哦。”
他难道忘了自己徒弟刚还被我捆成粽子了?朱墨瑶暗自窃喜,这下子自己的胜算便很大了。满满的自信让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凭着花招才擒住贺清辰的。当然,若是没些真本事,她也是决计不会提出挑战这位所谓的师父的。
“猪妖,你居然连我师父都敢欺负。”
“不是啊!我没……”
“虽然你厉害,但是也不能这么喜欢欺负人啊。”
“啊啊,河马精,你信不信我打死你!接招!”乌纱翻卷,顷刻袭来,贺清辰慌忙躲避。他可忘不了那种被束缚的痛苦,还有那一摔!那可是脑袋着地呀……
金铃欢快地响着,冷不丁地在乌纱劲力已尽时袭来。此招名为“金貂出穴”,暗中匿铃,陡然弹出,对于不熟悉此类软兵器的武者而言,决然是定胜负的杀招。
然而,这一招式的难度也不小,朱墨瑶并未将其练至纯熟,实战中不免存在破绽。
比如此刻!
虽然打心底还是有些恐惧,但当贺清辰发觉那金铃的速度,准度都很低时,他电光火石间联想到了,师父叫他捕蛇番技巧。
这带着金铃的乌纱,不正像一条凶恶的野蛇么!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师父当初也是云淡风轻地避开了恶蟒扑杀,反手制住其七寸,运力一甩,便震断了蛇的全身筋骨。既然避开了“扑杀”,那便是制伏对手的机会!
倘若是使纱、布等兵器的高手,定能看出朱墨瑶此刻犯的致命错误——一昧深入、速度太慢、控制不足……说白了就是盲目进攻,自以为是地露出破绽。
而朱墨瑶本人,并不自知。
她甚至认为自己定能一击制胜。
贺清辰眼看就要被金铃击中,就在这瞬息之间,他动了。
一个后仰的假动作,成功让朱墨瑶放下戒备,随后,左手猛地一抓,乌纱陡然绷直。
很好!
贺清辰深吸口气,狠狠地向上一拉。只觉一股大力传来,毫无防备的朱墨瑶登时被拽得腾起。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除却飞禽,想在空中保持平衡乃至发力,都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令对手滞空,算得上是不错的控制。一旦腾空,运动轨迹必然单一,再精巧的的步法也难施展!
使软兵器,又是女子,力量应该不如我。
贺清辰下意识这样想,才有了方才的判断。
但是……她真的是因为力量不足才令贺清辰得手的吗?非也!
不仅如此,她的力量、速度,乃至于技巧都在他之上!
在“失误”的一瞬间,她已经猜到了贺清辰的意图,并且想出了对策。现在蒙在鼓里的,是贺清辰。
朱墨瑶凝气于掌,心下窃喜——哼哼,这一招够你吃不消啦!
忽地,乌纱上传来的劲力消失了。他放弃了对我位置的控制?以为我已经被甩懵了?
她扭头望了贺清辰一眼,看到了令她为之一滞的一幕。
——她看到,贺清辰没有任何攻、守的架势,认真地注视着空中的她,保持着接东西的姿势立着,看不清表情。有没有搞错?这是决斗啊!以一切手段取胜才对吧?她突然又想到,自己这一掌似乎不止劲儿大那么简单......
说时迟那时快,劲力已然凝成,欲想变招早已晚了。眼看距离急剧拉近......
孤雪谷外:
云尘看到了一名红衣女子伫立在雪地中。她的身材娇小玲珑,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远方。
他的计划能成功吗?她不禁心下一阵紧张。由于穴位暂时被封,她也做不了除了担忧之外的事。
毕竟,那可是云尘啊。孤雪谷主之下的第一人,在整个武林都是排的上名号的。他俩呢,年龄加起来都没有人家高,更遑论阅历、心智、武功......略有差池,云尘便可轻易将他二人击毙。
“寒烟派的小子,”云尘抬了抬眼,“你说你,中了火荼莲毒,是么?”
沈弃斜瞥一眼,道:“前辈,我说过,是的。现下火毒已攻至肺手太阴经,不出三日,吾命必休。”
云尘笑笑,是一种令人不安的笑:“炽辛府同我谷交恶数百载,冰火双毒盖世无双,莫说三日,十二个时辰,毒劲爆发,以尔功力,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
“不过,寒烟派毕竟同我谷交好,汝又能制伏妖女,我谷六名弟子的仇也得报了。按我谷的规矩,有功之人定予以重赏,汝之请求我谷亦将满足。”
总算松了口气!沈弃心头低笑,此人看似颇有城府,实则不过道貌岸然的白痴一具。
“前辈,我更有一事相求。”
“说。”
“我想揍她一顿,死丫头,滥杀贵谷弟子,将我伤至这般地步,实不甘心。”
云尘一听“滥杀贵谷弟子”,心下一动,道:“善。”
沈弃不要命一般跑至女子身旁,带着恶狠狠的仇意。
云尘淡然一笑——年轻人呐!
沈弃全然是另一番心情。有些心疼地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一咬牙,啪!一耳光便打了上去。
“这一耳光,替我自己打的!泼皮贱女,死有余辜!”尖锐的叫喊声掩盖了本便不易察觉那个声音。楚秋雪只觉得脸庞火辣辣得疼。
这家伙,还真下得去手啊!不过……
“这一耳光,替……”云尘眼睁睁看着沈弃又要扇一耳光,却见女子的右手猛地一闪,瞬间打断了沈弃的动作。
“啊!妖女,你!”沈弃痛叫一声,身形颓然倒地。又听得“噗”得一声,云尘看到了一篷血雾陡然喷出。
虽然因为视线问题,已看不到沈弃的身体,但那妖女手上的鲜血足以证明一切!
云尘叹了口气,可怜的小家伙,唯有将这个妖女千刀万剐方可替他报仇了罢。
无妨,我会亲手替你杀了她。
云尘视野不及的另一边,沈弃抬起沾满血污的脸,冲她笑了笑。
这家伙,脸皮好生厚,这都笑得出来。
楚秋雪也对她一笑。这一笑,那么俏皮可爱,在彻骨的寒凉里显得有些不真实……
时机已到!